钟离九闪身而出,面色似是不预,没有任何言语,指尖直接点在鐡凝眉印堂穴上,气息不同于火属的霸道炽热,温暖似初春旭日,透体而出,转瞬间遍及鐡凝眉身。
软草堆上,沉睡未醒的鐡凝眉遇到这股内息,本来雪白如月的肌肤好似忽然泛起一抹金黄,周身更是泛起淡淡金色雾气。
见到飘荡在鐡凝眉身边的金黄气息,钟离九本就拉着的脸色更是沉郁。
站在一旁的秦扶苏反应了过来,手伸了一半,眼中金光一闪,低头朝鐡凝眉看去,愣了下来,不禁缩回了手,小心的问道,
“钟离先生,凝眉她,没事吧?”
长刀带着乌黑的刀鞘悬在钟离九头顶三尺,轻声吟响,铁凌霜右手握着刀柄,左手按在刀鞘中段,侧身把身体重量都压在刀上,眉心血红,边缘纤细血线挣扎如蛇,体内传来阵阵沉闷虎吼。
“钟离九,滚开!”
唉,真是屡教不改,烦人的丫头,当时拼命抢过来的是这个安安静静睡觉的就好了。
任由头顶悬刀,钟离九收回手指,长袖轻轻挥,身后无礼之人被震得踉跄退开,身前云气飘散,见鐡凝眉脸上的金黄颜色慢慢散去,终于验证了自己心里的猜想,转身对着咬牙切齿又冲上来的铁凌霜,低叹了一声,
“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先听哪个?”
铁凌霜冲了过来,这次倒是没有长刀砸下,一把推开拦路的钟离九,伏下身来,一手扣住姐姐手腕,一手搭在她颈间。
脉搏如常,只是稍微低沉,这是被封住了筋脉才有的情况,皮肤冰凉,但还好,渐渐在升温,目前看来,应该没有问题。
秦扶苏看到铁凌霜松了口气,也跟着放下心来,想到钟离九的话语,心中又忐忑起来,低声的问道,
“钟离先生,什么消息?好消息是什么?坏消息又是什么?”
破风声传来,天卫朱雀带着四名地卫闪身出现在潭水边,对站起身来的钟离九点了点头,随即走到篝火旁坐了下来,静静的调息起来。
“好消息是,三天后,她会依然会入魔,代寒舆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肯定会让她活着。”
铁凌霜又不放心的细心勘察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危险之处,看见姐姐面色恢复如常,站起身来,将姐姐护在身后,警惕又疑惑的盯着钟离九。
秦扶苏心中也是疑惑,荔枝园子里就曾偷听到,为了长生,那代寒舆肯定会让鐡凝眉活着,旧事重提,难道有什么特别的玄机?
看到两人眼中疑惑,钟离九也不绕弯子,面色稍冷,
“坏消息。”
“她,大约就是那要飞起来的仙山本体。”
......
龙陵阴山。
上古时期,双龙坠于此地,扎根如树,蜿蜒绞缠欲返天际,化作一座百丈险峰。
南疆巫蛊族人以妖兽为山神,对妖兽之首的龙凤最是虔诚,历经十几代人,削山为砖,将龙陵阴山周边沟壑填平,供奉着阴山,四时八节,香火不断,每逢灾丰年,更是祭祀不断,甚至以人为祭。
如今的龙陵阴山没了险峰,但青石仍在,大块大块的青石削砍的平平整整,铺满了方圆十里,坦荡通畅。
被傀虎山,蝎狼山和鼠绘山围着,周边也环绕着乌压压的尸鸦群,龙陵阴山中心的南疆古祭坛,一片幽深寂静。
一团红芒行走在这青石之上,飘忽似蝶,游荡似火,在这漆黑祭坛处,像是地狱小鬼,平白带起阵阵阴风。
红芒映射下,三道身影,漫行在青石上。
“多谢宗主开解。”
平和沉稳的声音响起,说话之人一身大红,头顶光滑,戒疤宛然,正是少林出山弟子,云南指挥同知韦渡河。
他的左边,南疆仙门寒宗宗主代寒舆悠闲的走着,嘴角带着温润笑意,肩上蹲伏那只巴掌白色豺鼠,两只眼睛血气弥漫,这团红芒正是在它的身边漂浮不定。
代寒舆左侧三尺,前隐卫左统领羊玄墨两只苍老鹰眼眯起,里面寒芒隐隐,直盯着前方昏暗空洞,对身边事物丝毫不放在心上。
此刻韦渡河气息平静,没有了在沐王府门前的波澜起伏,眼神也熠熠生辉,手中紧握长剑,好似前途也如脚下的路一般坦荡。
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韦渡河抛下二品官职,也不管自己身为汉王正妃的弟弟,这样叛逃会给自己的家族和汉王朱高煦带来什么影响,安心跟着仙人来到这一片莽荒之中。
“嘿嘿,早就跟你说,不要怀疑宗主的能力,还挂念着你看到的高官厚禄,真是愚蠢。”
声音尖利,好似心狭女人,从代寒舆肩膀上那只豺鼠嘴中传出。
豺鼠绘梦,雌鼠尤甚,这只豺鼠浑身雪白,两只眼睛血红,周身漂浮的红光似雾似蝶,已经过了九重紫雷劫,即使万象菩萨相的人,若是心神稍微懈怠,遇到这样的豺鼠,大概也很难逃出它所绘的梦境。
“柴梦大人说的是,渡河知错。”
韦渡河低头认错,那只被称作柴梦的豺鼠大笑出声,身边的红芒更胜,化作一只只寸许大小的血红蝴蝶,在它周身蹁跹飞舞,美妙又诡异。
三人正在走着,前方不远处就是只有丈许高的残垣的祭坛遗迹,一道银芒紧紧贴着地面从后面悄无声息的奔袭而来,随着代寒舆手掌伸出,一条银色小蛇闪现在它的手中。
见到这条小蛇,一旁的韦渡河眼神一凝,头垂的更低,本来坚定似铁的眼神深处,开始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代寒舆丝毫不觉,脚下不停,那条小蛇随着他手掌轻轻转动攀爬不止,好似成了一串佛珠,在老和尚轻轻掐算中,抛掉往日罪恶。
果然,罪恶之体散去,那条小蛇身上光芒闪烁一阵,渐渐虚无,化作一道气息,隐入代寒舆掌心,最后只有一团殷红的血液悬在半空中。
一条人命,三只蛊虫,不甘心被削砍成泥,那团拳头大小的鲜血表面波浪翻滚,里面好像困着恶灵,在不停的冲撞弄浪,阵阵凄厉尖锐的嘶吼声伴随着浪花传来。
站在祭坛边的深坑边缘,韦渡河稍微平定心神,低头看去,大坑幽暗昏沉,周边没有一丝光亮,只有底部,一豆灯光传来,冷冷黑牢中,一个身影端坐在那点烛光旁,身影绰绰,手中翻看着书册,人也在不时的点头。
韦渡河眼中泛起鄙夷,嘴角也是轻蔑,眼光掠过牢笼中的那道身影,牢笼旁边,一个更加漆黑的洞口,即使在这本就昏暗的大洞里,也异常的明显,就像是影子上不小心又泼了一团墨水。
后背冷汗刚要出来,身边一空,韦渡河定了定神,发觉只有自己还站在这大洞边缘,代寒舆和羊玄墨都已经闪身出现在了那漆黑的洞口,也只能跟着飞掠而起,下到这十几丈深的底处。
“你们休息去吧,小梦,把它们带过来。”
代寒舆对身后两人吩咐之后,他肩膀上那只豺鼠红芒一闪,来到洞口右侧的另一个牢笼门口,里面气息低沉繁杂,还带着呜呜低吼的声音,锁着几十只南疆的山神,中原的妖怪。
本该以龙凤精血为引,过三重清雷为魔的妖怪,在南疆仙人手下,不知为何,根本见不到龙凤精血的影子,连玉奴也没有见过,真是稀奇。
不过山神们是不会思考这些问题,他们只知道,一旦被抓住,塞到着龙陵阴山中,就再也出不去了。
那只豺鼠身上飘出一只只血红的蝴蝶,穿过牢笼,分散飞出,次第印在山神眉心。本就被过了紫雷劫的凶兽气息压制的头都抬不起来的山神们血蝶入身,畏惧不甘的眼神呆滞了一瞬,忽然开心起来。
这只老虎咧着嘴,那边水牛摇摆着尾巴,还有两只黑山羊欢快的蹦蹦跳跳,众生皆大欢喜,一扫沉闷苦寂,本来寂静的山坑里,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始作俑者也很欢快,身上又飘出一只蝴蝶,化作钥匙模样,对着牢门口的大锁一阵叮叮当当,吱呀一声,牢门大开。
小豺鼠在前头大摇大摆的走着,扭动间颇有半老徐娘的风韵,带着一群深陷梦中的妖怪,钻进黑洞中。
洞口外两道身影都看不上对方,一个是前建文皇帝手下隐卫,一个在永乐皇帝朝中做官,细细算起来,说是血海深仇都不为过。
羊玄墨抱着剑,走到左边泛着灯光的牢笼门口,静静守在门口,韦渡河虽是仙人手下,阴山却还没有来过,锁在这里的人,只是听说,从未见过,心中不禁一动,想走到牢笼门口,呈呈口舌之快,随即寒意袭来。
两道凌厉的目光似是长枪大戟,直刺心间,韦渡河一声闷喝,体内佛门真气激荡,香象嘶鸣,眉心佛印闪烁,伸手握住剑柄,盯着守在牢笼门口的羊玄墨。
佛门菩萨境遇到道门君临境,虽然还只是初入君临,但对决起来,是没有丝毫胜算的,面前之人死守着被抢了皇位的皇帝,真是迂腐,难怪被仙人玩弄于掌心,韦渡河好似忘了自己也是别人掌中之物,嗤笑一声,转身走开。
阴山深处。
代寒舆拾阶而下,洞内一片漆黑,脚下石阶倒是平稳,如此盘旋往下约有百米,淡淡青红交替的光亮闪动着,带起炽热冰寒两股迥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手掌中那团翻滚的血液察觉到危险,剧烈翻滚起来,挣扎间,分作三团,嘶吼间隐约还是壁虎模样,可惜区区蛊虫,怎么可能是仙人对手,只能在代寒舆掌心茫然冲撞。
下到石阶尽头,面前忽然空旷起来,宽大的石台边,趴伏着一只丈许长的豹子,双眼亮如闪电,金黄毛发,银色斑点,守着石台中间一个黑色大缸。
见到代寒舆,那只花豹直起身来,豹嘴张合,
“宗主,你回来啦。”
“嗯,青山呢?”
豹子爪子抬起,指着前方,正要说话,一道从前方冲出,闪身出现在石台上,拄着膝,气喘吁吁,摇头喊道,
“大哥,不行,没有神兽血,平衡不了红龙凶气的话,别想着升天了。”
声音轻脆稚嫩,好似顽童,喘息了一阵,直起身来,只有四五尺高,衣衫破碎,但气息却狂暴似火,凶狠如豹,长的也像是一只小豹子,皮肤古铜似铁,泛着油量光泽,圆头似瓜,圆眼似铃,瞪着代寒舆手中那团安静下来的血团,摇了摇头,
“不行,司天傀的蛊血也没用,只能神兽。”
代寒舆不理睬他,伸手将那团精血抛到他面前,走到台阶边缘,朝着前方望去,青红交替的光芒中,一座大山盘踞在地底。
不愧是龙陵阴山,看来远古的传说,还是有一定的依据的。
也许是传承了葬在此处的真龙气息,下方山石如鳞,青灰火红交替,大山就像是两条石龙,一层一层,盘旋堆叠,占据了方圆百丈空间,隆起十几丈高。
青红两条长龙一路争抢到山顶,突起两只狰狞龙头,龙角峥嵘如刀,齿牙大张,冷冷对峙,争抢着山顶中心突起的一方白色石台。
石台丈许方圆,像是一块玉玺,矗立在两只龙头中间,对着青石龙口的左边,白石上好似镶嵌着一只野兽状的青石,闪着隐隐光芒,右边倒是没有。
“嗷!”
右边那只红龙的好似正值劣势,大张的龙口中,传来阵阵嘶吼,虽然是山石为身,但好似活物,带动的大山颤抖,鳞甲碎裂,碎石霍霍坠落,道道黑血从落石处汩汩流出。
代寒舆回头看着身边托着那团精血的葛青山,嘴角高高挑起,
“神兽已经到手了,马上就会被人乖乖的送到我手中,你不用多管,稳定红龙即可。”
葛青山挠了挠披散乱发,不明所以,但对身边的人好似深信不疑,点了点头,转身走到石台中间的那个黑色大缸前,伸手掀开石盖,将它随意的扔在脚边。
葛青山刚要伸手去大缸中捞,豺鼠柴梦从石门窜了出来,一跃趴到大缸边缘,对着身后兴高采烈的大喊。
“好了,我们快到仙界了。”
一只大水牛,当前从石门冲出,哞哞喊叫着走到大缸旁,葛青山咧开大嘴,竟然面泛童真,伸出在大缸中抓起一个闪着金灿灿光芒的虫子,一寸来长,好似蚕茧,轻轻扭动着身体,随即被葛青山一把塞到了张大的牛口中。
那只大水牛茫然不觉,一口吞下了那只金蚕,好似真的成了仙,兴奋的大吼一声,冲出.台阶,一路横冲直撞,奔跃到山顶,看也不看,一头撞进了红龙口中,随即凝滞下来。
梦醒已在龙口,可惜没有机会再转身,那只大水牛浑身颤抖,正要大声嘶喊,
“砰!”
一声爆响,血光乍现,水牛随即炸裂成一团血雾。
血雾并未飘散,反而随着中心那抹金灿灿的光点缓缓旋转,慢慢的凝聚成一只血球,悬浮在半空中,随着红龙一声嘶吼,被它吸入漆黑口中。
大水牛的爆炸声响,并未能唤醒那些入梦的山神,它们吞了那金灿灿的虫卵,一只接着一只,在红龙口中化作一团团包裹着虫卵的精血,成为了美食。
精血入体,那只嘶吼不停的红龙身上碎裂的鳞甲处,肉眼刻间的,不再流血,咔咔声响中,好似开始结痂,长出山石血肉。
眼看着最后一只兔子精血也消失在红龙口中,葛青山又从大缸中捞出一颗虫卵,扔到手中那团精血中,接着随手一挥,司天傀体内的三只蛊虫精血化作一抹红线撞入了龙口黑洞中。
那只红龙吃的饱了,气息渐渐平静下来,周身红芒也渐渐平息,那红色山石的龙身之上,点点金光闪烁,好似晒鳞。
葛青山咧嘴一笑,转头朝代寒舆问道,
“大哥,你确定神兽会乖乖跑到你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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