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气氛被我烘托得不错,虽没有花前,也没有月下,但是郎情妾意倒还是有几分的,只是真假暂且不论。
我又补充道“不过你最好是不要死,我见过我娘守活寡,当真十分艰难。”
他站定望了我一阵,抬手掐了掐我的脸,忽而无奈一笑。
或许是忧思陆言的事,他变得分外沉默,只是紧紧拉着我的手,走得格外缓慢。
走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我已有些腿软,额角也开始发汗,萧何看了我一眼,在我身前半蹲下,“上来,我背你。”
我尚在犹豫,萧何道“或者我抱你上山,你选一个。”
我默默地选择了前者,趴上他宽阔的后背,周遭却传来惊呼,身后玉秀几人与随从已是见惯不怪,在府里的时候,萧何动不动将我抱来抱去,好似我是个没长腿的残废一般。
可今日路上行人不少,还有许多官家女眷,也不知有没有认识的。
我抱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得低低的,萧何轻轻一笑“你若是害羞,将斗篷盖起来就是。”
于是这山林间便多了一道风景,一位山为眉星作眸,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青衫男子,背着一个被兜帽盖得严严实实的人,缓缓行走在山林间。
微微偏头便能看见他完美的侧脸,我想,若是他一会儿出汗,我就替他擦一擦,如寻常夫妻一般。
“夫人一直盯着我做什么?”他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染到了嗓音里。
竟被他发现了,背着我走了这么久,他竟然脸不红气不喘,一步一步都迈得平稳。
“你为何不出汗?”
他怔了怔“你看我半天,竟是为了看我出不出汗?”
“我是,想替你擦一擦。”许是此处风景妙曼,又或许是气氛实在融洽,我没有死鸭子嘴硬。
萧何的步子顿了顿,复又继续前行,许久,他才开口悠悠道“倒要叫夫人失望了,你若是养胖些,或许还有这个可能。”
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语气里竟夹杂了几分忧思。不过我偏过头仔细打量他,倒没看出什么端倪。
走到一处平坦开阔地带,他将我放下来,下人们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在树下张罗起来,不一会儿就铺好了毛毡,瓜果茶点一应俱全。
我捏了块糕点递给他,萧何顿了顿,抬手接过,却不吃,转而又递到我嘴边,“张嘴。”
我呆呆的咬了一口,眼睁睁看着萧何把剩下的一半放进嘴里,细细的嚼着。
不远处传来几声轻笑,却见几个姑娘捂着嘴,对这边窃窃私语。
耳根子顿时一热。
萧何倒了杯水放到我手里,温声道“皮这么薄,我们是夫妻,没什么好害羞的。”
我将手挡在嘴边,倾身靠近他低声道“关起门来怎么都好说,可现在是在外面。”
在大周,夫妻出门连手都不大会牵,何况是他这样又是背又是喂点心的。
却见萧何挑了眉,“关起门来怎么都好说?”
额,我不是那个意思,坐在原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山风轻拂,吹得满山红叶竞相摇曳。
我叹了口气道“萧何,其实我不大喜欢汴京,汴京冬日里太冷了,陆言说,姜国有个地方叫上远郡,一年四季如春,等这个冬日过了,我们去那里走走好不好?”
身后没有声息,我转过身,萧何正定定地看着我,目色幽深,沉得见不到底,却有许多的柔情从里头冒出来。
我忽然有些害怕,“你怎么了?”
萧何忽而展颜一笑,“夫人好看。”
他握了握我的手,然后站起来,“在这等我。”
我急忙反握住他的手,“你要去哪儿?”
他在我头上抚了抚,道“起风了,我去给你拿件斗篷。”
“斗篷不是在……”我低头搜寻,方才到了摘下斗篷顺手递给了玉秀,便让她们自己去玩了。“我,我不冷。”
萧何今日出奇的温柔,他俯下身,双手捧着我的脸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乖,我很快回来。”
萧何走得很急,我一直盯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
“夫人真让人羡慕。”
我转头去看,便见一位白色衣裙的妇人笑着朝我走来,衣料一看就是上乘,应出官宦或是富商人家的女眷。
我站起来冲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方才只看见那位公子的容貌,便在想这天底下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现在看来,二位果真是郎才女貌。”
这话多少有些恭维的成分在,夸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便冲她笑了笑,“夫人谬赞了,听夫人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她轻轻摇了摇头,抬目看向远方,“我是江州人,昨日刚进京。”
我有些好奇,汴京已是深秋,过不了多久便会下雪,通常不会有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入京,便开口相问。
她默了默道“我夫君是京城人士,此次是扶灵送他回来。”
我瞬间呆住,“抱歉,我并非……夫人节哀。”
她摇了摇头,“没关系,可惜他一直想回来看看枫林坡的红叶,一直没有机会。”
我时常一开口便是火上浇油,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她指了指山路,“我还想上去看看,先走一步了。”
我回道“好,山路陡峭,夫人走慢些。”
她走出几步又回头“我一直后悔从前没能对他好些,夫人,定要惜取眼前人啊,莫要如我这般留下诸多遗憾。”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身影消失才反应过来。
惜取眼前人……是啊,惜取眼前人。可眼前的这人心中的人又是不是我呢?
我走了几步立在山道旁往下望去,行人上上下下,来来往往,可是那个青色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我越等越急,不由得往山下走了几步,倏然顿住。
那个天疏云淡的身影手臂上挎着一件斗篷,拐过枫林晚叶,从一片山色苍茫中快步行来。
他抬眼望来,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后淡淡一笑,脚下的步子愈发的快,像是看不见周遭艳羡的目光,直直的朝我走来。
他一站到面前便展开披风将我裹住,“等急了吗?冷不冷?”
我忽然觉得心尖尖酸疼得厉害,抓住他胸口的衣襟靠在他身上,鼻子闷闷的道“冷,冷死了,你好慢。”
萧何拥住我,双手在我后背摩挲着替我取暖,“对不起,方才一位老人摔倒了,我替他寻了他的仆人,来晚了,叫夫人受累了。”
他牵着我走到之前的毛毡上坐下,从身后抱住我,“还冷吗?”
其实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觉得冷过,但是他这样抱着我的感觉真好。
“还有一点,不过也不是太冷了。”
他摸了摸我的额头,“这山间风大,坐一会儿便走吧。”
天气一凉我便容易困乏,上了马车已有些困倦,萧何坐在马车里将我圈在身前,垂眸看着我。
我只觉得这一刻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暖得厉害,毫不避讳地回望过去。
眼前的一切都太美好了,这世间太过美好的东西总是极为短暂,但愿我能将它留住,一直延续下去。
萧何轻叹一声“你再这样看着我,我……”
“你怎么?”我语气中带了几分挑衅。
他双目微眯,俯脸吻了上来,先是温柔缱绻如若清风,而后汹涌澎湃如浪如潮。
呼吸声逐渐粗重,萧何离开我的唇,额头相抵,低低地笑了起来。
我抬手想撩开帘子看看到了哪里,还没碰到便被他握住了手,整个人又被揉进怀里。
马车在官道上走得四平八稳,矮几上的茶水也没有撒出半分。
萧何单手倒了一杯凑到我唇边,温声道“半日没喝多少水,乖,喝一口。”
确实是有些渴,杯盏里的茶还留有余温,我就着他的手喝了个干净,“我还渴。”
他手顿了顿,“没了,先睡吧,一会儿让人送来。”
于是我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再睁眼时马车内漆黑一片,身后也没了温暖的怀抱,模糊中看见马车一角坐了个人。
“萧何?”我轻喊了一声。
那个人影动了动,掀起一方帘子让月色照进来。
“玉秀?”我爬起来朝着窗外看了看,“怎么还没到?萧何呢?”
玉秀点燃矮几上的一盏烛火,道“快到了,前面就是驿站,今晚就在此歇息。”
从枫林坡至汴京城也就两个时辰的功夫,走了一下午竟还没走到,又住什么驿站。
“萧何呢?”我抬手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袋昏沉,身上也有些脱力。
玉秀倒了杯水递给我,“公子说马车走的慢,他先快马加鞭去打点一番,若是时间充裕再回头来接夫人。”
“去哪里打点?”我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刚刚吞下便觉得肚子一阵翻江倒海,趴在窗沿呕酸水。
玉秀急忙在我后背一阵轻拍,“喝慢点儿,夫人没吃东西,喝快了难免不适。”又冲马车外喊道“停车,夫人有些不适,快把大夫请过来。”
一时云里雾里,随行人中怎么又多了个大夫?
我隐隐觉得不对劲“怎么回事!我们到底是去哪里?”
玉秀道“夫人不知道吗?不是说去上远郡吗?公子说京都太冷,看完红叶便带夫人出发去上远郡过冬,公子已带人率先去打点了。”
我思忖片刻,急忙撩了帘子跳下马车,双腿一软,堪堪攀住车辕才稳住,挥开伸来扶我的手,往车队最末走去。
原本三辆马车此时已变成六辆,我一一掀开帘子,除了载人的三辆外,其他车内一片漆黑。
我拿过一旁守卫的火把往里照,满满当当的箱子。
我明明是在枫林坡才提到去上远郡的事,可他竟然连行李都早已提前备好了。
头晕的感觉又上来,玉秀急忙扶住我把我往方才的马车那边带,大夫早已候在一旁,我坐上车,大夫在我腕上搭了帕子闻脉。
片刻后大夫收回手,松了口气“没事,夫人只是多日未曾进食,身体有些虚弱,慢慢吃一点……”
我转过头打断他,“多日?”我明明午后才吃了东西。
玉秀吩咐外头熬些粥来,又对我点点头道“是啊,三日了,公子说路途奔波夫人恐有不适,睡上几日也是正常的。”
什么正常!我一没发烧二没犯寒疾,又怎么会连续睡上几日。
那碗茶,是那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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