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望着我不置可否,可呡紧的唇昭示着他的不满。
我与裴淳礼其实是光明正大的见面,但是遣退下人这一点确实是有点说不过去,从前待字闺中我倒是不在意那些,可如今我已嫁给萧何,倒是有给他戴绿帽子的嫌疑。
我讪讪道“我们是正经谈事。”
萧何搅着我的头发唔了一声,“那他口中的那晚呢?也是正经的吗?”
没曾想看似呆板的连殇记忆里竟然这么好,连这些细枝末节的对话都记得一清二楚,还一字不漏地转告给了萧何。
我在心中掂量了一番,回道“应该与你和你那小徒弟在花园私会一般正经。”
他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后槽牙似乎紧了紧,我甚大度地提了个建议,“不如这样,我不再计较你与你那小徒弟花前月下,你也莫再提那晚我与裴淳礼的事,我们一笑泯恩仇,你觉得这样可好?”
我认为这个方案可谓是双赢,于是咧嘴一笑,笑了半日萧何还是那个表情,给台阶不下,翻旧账我也很在行。
继而翻身坐起,推了推他,道“那你把你与那小徒弟的过往从头道来,我也把我与裴淳礼相识至今的事与你说,你先说吧。”
萧何揽着我躺下,掖好四角的被子,“快睡吧,你若是想知道,改日我与你说,但是你与裴淳礼的我不想听。”
我偏过头,纳罕道“你方才不是还在问么?”
他把头埋在我肩上悠悠地开口“我吃味了,若再听下去,我怕我会想杀了他。”
我仿佛已经看见裴淳礼血溅当场的画面,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三抖。
次日清早,上次来找他的那人又出现了,非但没从正门通报,反而是在卧房门口直直地立了一上午。
昨夜萧何回来得晚,又与我折腾了那么一会儿,一觉睡醒便是天光大亮。
所以当我穿好衣裳披头散发地拉开门时,院中地那人先是怒目圆睁,颤声喊了一声“神尊”,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吓得我一个激灵呆愣在原地,心想他那声神尊大概就是菩萨的一种,却也实在不必行此大礼,只是如今我的形容不大好看应当先休整一番,还没来得及关门,他便连滚带爬地朝我扑来,一把抱在了我腿上。
大约又是个认错人的。
我无奈地转头看向萧何,见他慢条斯理地披了衣衫走过来,斜睨着地上的人道“放手。”
这嗓音淡淡本是没甚威胁性,抱着我腿的那人却“倏”地一下缩回了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抬头看着我,又看看萧何。
哭诉道“怪不得尊上不愿回去,原来是因为找着了……”
“宴广。”萧何轻喝一声,叫宴广的那孩子顿时闭嘴。
他这一声喊得有点掩耳盗铃地意思,我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是谁。
萧何看了我一眼,抓着我的手腕往里走,头也不回地抛出一句“你先出去等。”
萧何将我按在妆奁前坐下,立在身后取了一缕头发简单地绾起用发簪别上,其余的披散在身后。
他俯下身,靠着我的头从铜镜里看着我,温声道“洗漱完先吃早膳,我去去就来。”
我匆匆洗漱完,实在是没耐得住自己这好奇心,马不停蹄地往书房去。
书房前的院中空无一人,想来是已被屏退,房门未关,轩窗大敞,风声中隐隐有人声穿来,却听不真切。
我低头看了看鞋,琢磨着天气见凉脱了赤脚恐是有点冷,不脱吧又怕弄出动静,便在脱与不脱间僵持。
将将弯下腰,便听得萧何清清冷冷的一声“你若是把鞋脱了,我就让人把府里全铺上毛毡。”
我弯下的腰还没直起来,抬头就看见萧何不知何时已站在书房门口,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呵呵。”我干干笑了两声,“大可不必如此破费,左右都是自家的钱财。”
萧何朝我走来“不吃早膳跑来这里做什么?”
得亏他这话提醒了我,也得亏我没吃早膳,才能如此心安理得的撒谎“我专程来叫你用饭。”
萧何笑了笑,脸上写着心照不宣。
走到门口我又忍不住相问,“方才那个叫宴广的人呢?你们这么快就谈好了?”
回应我的是萧何淡淡的一声“嗯”。
自宴广离开,萧何似乎是有心事,我问他时,他总是淡淡一笑,只道没事。
于是乎我作了些猜想,或许男人也有那么几日会心情烦躁,但是应当不是按月来的。又或许,他是发现深沉起来亦能迷死人,因而扮得愈发投入。
在婢女第若干次放下东西退出要不是撞到门框就是绊到门槛时,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一拍桌子冲萧何喝道“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萧何从账本里抬起头,疑惑地朝我看来,“怎么了夫人?”
我指了指他手中的账本,“这一本,你瞧了一上午了,还没翻过页,你到底怎么了?”
他合了账本丢在一旁,以手支额,默了一阵才开口,“有些棘手的事情,需得好好想一想。”
“可是京中的事?与周玄有关吗?”这一问题立马被萧何否决。
“与陆言有关?”
萧何眸光闪了闪,轻声地道了个“嗯”。
我立刻坐直,原本只是随意一问,没想到正切到了点子上,是了,汴京城中的事于他来说不过是耗费点心力,断然不会令他如此烦忧。
“他,他怎么了?”我的声音似乎都在微微发颤。
萧何定定地瞧了我半晌,道“你不用担心,暂时没事。”见我仍是一脸担忧,萧何笑了笑,轻声道“你在我面前担心另外一个男人,有没有想过我会醋?”
我嗫嚅道“他是,他是……”
话还没说完,萧何走到我面前抚上我的头发,低头来看我“我知道,这几日叫你担忧了,相信我,我会处理好,明日带你出去走走怎么样?听说城外枫林坡的红枫在深秋格外好看。”
我抬眸对上他的眼,心知他是为了安抚我,不过让他出去走走也好。
“好。”我颔首道。
晨光熹微,一抹霞色在天边铺开,给云端添了色彩。
出府时,门口已列了两队人外加三辆马车,我与萧何一辆,随行丫鬟一辆,我指了指后头那辆问道“为何还有一辆?”
玉秀掰着手指头道“东西太多,非得一辆马车才能装下,有糕点吃食,毛毡,坐垫,两件披风,换洗的衣裳,夫人爱用的茶具,几本没看过的话本子,还有还有……”
成婚这么久,她们已从小姐开始改口唤我夫人。
我抬手打断她,“不过是城郊走一趟,当日便来回,备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玉秀道“是公子让备的,都是用得着的东西,有备无患。”
我撇了撇嘴,着阵仗有点太大了,萧何这人也不知是不是被三更传染了,浮夸。
秋光已至末梢,出城至枫林坡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对于出不了远门的妇人来说,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因而今日上山的人格外多。
马车行至山脚便不能走了,只能徒步上山。
我刚走两步就被他一拽,“去哪儿?”
我指了指不远处,朝着一株尤为鲜艳的红枫走去,抬手折了两枚叶子。
转过身就看见刚才有两位姑娘已经走到萧何那边,两人你推我搡。
还是那位粉色衣裙的小姐率先开口“公子,几日后的灯会不知道公子会不会去,我在碧云斋订了位子,那儿视野极佳,公子若是要去的话,不妨,不妨……”
我没有走过去,省的她们尴尬。
萧何盯着我的方向,直到那位小姐又喊了两声“公子,公子?”
萧何这才收回视线,垂眸看去,“何事?”
我离得那么远都听清楚了。
那位小姐面露尴尬却眼神灼热,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萧何认真听完,淡淡道“多谢美意,内子不爱热闹。”
谁说我不爱热闹,我不过是不喜欢拥挤而已,这种订了雅间的倒是可以考虑,不过人家没请我。
那位小姐脸色僵了一僵,又道“冒昧相问,不知公子家中几房姬妾?”
萧何看了我一眼“一房。”
小姐渐露喜色,道“我姓庄,家父时任度知副使,若是公子不嫌弃,灯会那晚还望公子到碧云斋一见。”
京都民风何时变得如此奔放了?还是萧何魅力太大让人不能自已。
我大大地尴了一尬,当着我的面抢人,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本想冲上去摆一摆正妻的谱,又想看萧何面对这些狂蜂浪蝶会作何反应。
萧何蹙了眉,面色已有些不耐,冷声道“小姐还是另觅良人吧。”
继而转头幽幽看着我道“家中已有夫人,此生只她一人不欲再娶。”
我从前就说过,萧何有一种魔力,但凡他和声细语地同你说话,火气也好,不忿也罢,都会顷刻消散。
原本因这位小姐当面挖我墙角引起的些许不爽,也被他这句情话荡得无影无踪,还有些许头昏脑胀。
萧何朝我走来,那位小姐甚是尴尬的走了,走之前还冲我笑了笑。
“热闹看够了吗?&bsp&bsp”
我摇摇头“没有,结束得委实有点仓促,你将话说得太死了,万一我们哪日合不来了和离,你不还得再娶么。”
萧何拉了我往山上走,沉默了一会儿后,他道“我不会与你和离。”
我偏过头“那要是我一命呜呼,你也不续弦么?”
萧何的脸黑了黑“有我在,你死不了。”
我再接再厉“那万一我真死了呢?”
萧何咬了咬牙“不会。”
也不知他这句不会是说我不会死还是不会续弦,若是我再接再厉地问下去唯恐将他给气死,权当他说的是不会再娶的意思吧。
“那你呢?”他抬起眉。
“我?”
萧何望着我的一双眸子幽深幽深,“若我死了,你会改嫁吗?”
我想到他方才说他不会再娶,这番情意拳拳,若我不报答一番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于是我郑重道“你若死了,我一定替你守寡,绝不另嫁!”
口号被我喊得十分响亮,万万没有落了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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