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发生的事,已经走出宫城的韩非与李斯自然是不知道的。
“非且等一等。”李斯看前面的韩非脚步越来越大,简直要快步如飞。不知是想逃离这宫廷还是逃离自己。
听到李斯的喊声,韩非终于停下了脚步,他面色不虞却也不好对李斯无礼,各为其主如此而已。自己不像李斯原本只为楚国小吏可在他国出仕,他身为韩国公子吃穿住行皆来自韩国,没了韩国就没有了韩非。
他一心想让积弱难返的韩国强大起来不惜远游求学。先王昏聩不纳其术,今王懦弱不敢抗秦,他生不逢时回天乏术如今更是被秦王逼迫,心中痛苦万分。
李斯快步走到韩非身边,发觉他面色雪白身体摇摇欲坠,连忙用手搂在他腋下,扶着他向一旁他的车驾走去。
宽阔的车驾带着两人向韩非的居所而去,车内李斯看着眼前虚弱的韩非劝说:“如今韩国势弱,旦夕将灭。非岂能不知?如今我奉大王令入韩相邀,韩王终将派你出使。为何如此想不开!”
韩非想反驳李斯,又因为身体不适,不能出声,只好瞪了他一眼。
且不提李斯带韩非回府邸之后的事,同在新郑的张府家仆将今日都城内的消息传给在书房读书的张良:“听闻今日老相邦跪死在大殿上,王上命人将老相邦送回其家,并宣布将亲自吊唁。还有秦国今日派使者入韩,面见韩王不知说了什么。”
张良挥挥手让家仆退下,想着这两年来韩国已到生死存亡之际,秦国派使节入韩必定又想图谋什么。只是他还未曾加冠,即便有何见解也不能传到韩王眼下。韩王可不是能如秦王政那样破格任十二岁的甘罗为上卿的人,先王反复无常,今王懦弱。
“阿兄,来陪我玩耍~”张良看到父亲留给自己的唯一的小弟,正在门外盯着自己。
他站起身来,抱起弟弟笑着问他:“阿弟也到了启蒙年纪,不如我教阿弟识字可好?”
若是张家仆人见到这一幕一定惊奇不已,自从张相邦过世之后,张良再也不曾笑过。原来并不是不会笑,而只是不想笑。
“阿兄陪我做何事都好。”张善睁着大眼睛向他的兄长撒娇,惹得原本有些沉郁的张良哈哈大笑了起来。
吕雉此时正在秦国入魏之前的最后一城停驻,封丘也是秦国扩展东郡时控制的城池。对于当地人来说不论是宋卫还是赵国,都是走马观花一般来去匆匆。因而当地人对秦国官吏的控制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秦法严苛,稍有不慎就会触及法律。
她在东郡经常看到亭长拿着简牍召集村民,务必将秦法从上至下宣传到位。眼下只是多了一郡之地,便使得亭长不得不将主业改成了普法。若是天下均归于秦,所缺少的优秀吏员是否足够呢?但愿咸阳的国学能如她所愿培养出更多的人才,未来秦国不至于面临无人可用的境地。
这一路李信跟随吕雉也渐渐看出,这小小使臣并非无的放矢。她看似在每个城池休憩玩乐,却也是深入了解新秦地之民对秦国观感,对秦法的适应状况,以及各个城市粮食价格。虽然他没有多加评论,但是每次她说要去集市逛逛的时候,李信都手握剑柄亲自护卫。
李信对吕雉相互了解越深,越是惊奇于如此小儿竟然无所不知。他常常在闲暇时光与吕雉讨教练兵还有作战之事。
尽管现在李信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千人将”,但这并不妨碍他有指挥三军的梦想。吕雉也对面前恭谨好学的李信有很深的好感。他未来的子孙可是不但有老将李广,还有凿通西域征战大宛的李广利。
吕雉将城市中各种粮价记载下来,打算到时候用于向秦王献策。也许可以像刘彻设“均输”一样,来对城市各种货物价格统计,从而简便得知城市附近的粮食生产情况。
商人除了在当地受到灾祸时,才会高价出售粮食。不然寻常丰年,只是比乡村收购粮食价格要高一些而已。
太阳西斜,吕雉也从市集回驿站休息,明日一早就可以直接向南入魏了。想想那里很久未曾联系的龙阳君,觉得自己还是早些派人去通个信为好。她冲在车前驾车的李信喊道:“李将军。明日出发之时,可否派两人先入魏向龙阳君报信。”
李信想想使节护卫里人手足够,便点头应下。
魏国大梁龙阳君府邸此时正被一个气势汹汹的不速之客打扰,公子咎正大声抨击他在朝堂上的发言:“龙阳君深受先王恩惠,不思保魏反而欲与秦国合谋攻韩。若是韩国灭亡,接下来便是魏国,不知龙阳君是何居心?”
龙阳君看着眼前年轻的公子咎,义正言辞却不切实际反驳到:“魏国国衰军弱,人心不齐。天下能当秦军者唯有赵楚,赵国因东郡已于楚国隔离。楚国偏安一隅都城东迁,又怎会为魏国火中取栗。
秦军若是驻于东郡,南下旦夕可攻大梁。不知公子此时还欲图反秦是否要将魏国宗祠尽毁!”
公子咎气的脸色涨红,不顾衣着华服美衣,提拳便要打向好整以暇的龙阳君。龙阳君身为剑术高手,即便未曾拔剑,也手脚灵活,对付一个怒意上头相要发泄一通的公子咎简直是手到擒来。
他先是一手将公子咎挥来的拳头推开,又趁势伸脚绊在公子咎的脚下。公子咎还未反应过来遍扑向了花园中的鱼塘,龙阳君早有预料在他前扑之际往后推了几步,避开飞溅的池水。
他看池中的公子咎扑腾几下发现水深不过齐胸之高,才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冲着龙阳君喊道:“还不快派人将我拉出来!”
龙阳君叹了一口气,让仆人取绳索拉上来公子咎。公子咎在龙阳君府邸沐浴更衣后才怒气冲冲的离开。这大魏除了少许之人,都可以看出魏国处在灭亡边缘。聪慧的早已经偷偷沟通于秦,愚蠢的却意图南迁于楚、东迁于齐,妄图躲过兵灾之祸。
殊不知秦王蓄势待发,意图一统寰宇,天下哪有清净地。只有自己还愿意向魏王说些难听的实话,朝堂之上还有人昧良心说天下无事,王上可安心。真是好一个“天下无事”,他们看不到秦国兵锋日近,却在朝堂上上蹿下跳指这个卖国,说那个通秦。
魏国变成如今样子,真是咎由自取。李悝之后再无盛世,诸国君不愿厚待有才之人,人才纷纷入秦。吴起、卫鞅、孙膑、张仪、魏章、公孙衍、范雎都曾在魏国,却不被国君所用,纷纷入秦。魏国国君昏庸至此如之奈何?
如今到了国家灭亡之前,也只能尽力保得魏王宗庙不失,全了先王与自己相知的恩义。
龙阳君正欲离身去书房读书,又有侍卫走到身边报告:“君上,门外有人称君上故人使者,交给臣帛书为证。请君上一览。”
他顺手拿过仆从举起的帛书,看了一眼却笑了起来,上面用墨汁勾画着一个野鸡。想来这也是只有她能做得出的事,他缓了缓冲着家仆说到:“快将门外之人带进来,勿要被人发现。”
巧合的是,公子咎不豫的回到府邸,深恨龙阳君让自己出丑,命令仆人盯死了龙阳君府外。这两个秦士卒,牵着良驹在龙阳君府邸前等候。虽然他们已经改变装束,打扮成大家族武士的样子。但是他们通身军旅铁血气势,让他们在街道上与散漫的路人格格不入。
消息报到公子咎的府邸时,他眼睛发亮直觉自己抓到了一个机会。如果那是秦人派来的使节,自己命死士抓起来得到信件,不就能做实龙阳君卖魏的行为?
公子咎派人埋伏在城外,等第二日两个秦卒北返时,被大批人马围起来,才暗道不好。两人虽拼死力战,却还是寡不敌众,最后一死一伤。伤者被拖在渔网中带回了公子咎的府邸,两人身上的物件还有龙阳君给吕雉的回信都被公子咎收到。
两秦卒拼死守护的帛书上写着:“……未曾想到你为使节,等到粱城,必为你接风洗尘……”
公子咎大喜过望,这是龙阳君私通秦使的证据,但是想要扳倒他其实对国事于事无补,怎样才能断绝魏王想要与秦相和的心思呢?
这一日吕雉他们与大梁相距不过数十里,已到午时正在路边林中休憩,准备食物。说起来虽然远远出使让李信底下的兵卒初期还有些怨言,随着路上每日都有美味食物给他们吃。每逢城市还经常给他们加餐肉食,倒是让他们对吕雉真心喜爱了起来。
虽然吕雉和李信交流后,总是给他们增加许多训练项目,但是获胜一队能吃到肉食,真是最大的奖赏了。他们也是秦国农家之子,即便受得一些微末爵位,家中生活还是紧紧巴巴,想要食肉往往要等到节日年庆之时。
李信一路上看到自己属下在不断训练中越发气势惊人,也不由得被吕雉的才能惊艳。
正当他啃着煎饼的时候,一个骑马的斥候飞奔到他身边报告:“千人,前方三里外有数百兵马朝这边过来,不知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