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泊舟一怔,只见曾绍权脸色疲惫,似乎有什么心事一般。
他低声关心道,“舅舅,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曾绍权想也没想的摇了摇头,“能有什么事儿?别胡思乱想了,我就是这几天手头上的事情太多,也没有抽出功夫来跟你说说话,你在家里待得怎么样?这次多住些日子,回头我跟你妈说,是我要留你,她就算心里不痛快面上也不敢说什么。等南京城解封了之后,舅舅带你好好的转一转,你这次来还没有好好出趟门呢。”
他一边说,一边从雪茄盒里抽出一支雪茄来。
管泊舟连忙上前一步,“都这个时候了,还是别抽了。这东西对身体不好,还是尽量少抽些吧。”
曾绍权的手微微一顿,但还是听话地将雪茄扔了回去,“行吧,外甥不让抽,那我就不抽了。”
管泊舟笑着坐了下来。
曾绍权看着外甥出色的容貌和得体的举止,心中真是一百个满意,“哎,看看你,再看看铭伟,也不知道那小子什么时候才能有个正形!我到今天膝下也没有个一儿半女的,早就把你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铭伟是大哥留下来的,我还指望他将来给我养老送终呢,不过看他那不靠谱的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指望得上。”
管泊舟道,“舅舅不用担心,我给您养老,您信不信我!”
曾绍权微微一笑,“你给我养老,你爹妈怎么办?”
管泊舟道,“不是还有哥哥和弟弟吗?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谁说的?”曾绍权道,“你妈把你当成了心肝宝贝,恨得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我要是敢跟她抢儿子,她非一口把我活吞了不可。对了,先前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管泊舟低下头,缓缓道,“舅舅,我就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吗?”
曾绍权道,“自然是可以的,长沙也好,重庆也好,武汉也好,总归是要你来选的,难道我还会把你强按过去不成?不过啊……你那想当教员的梦想不切实际,不只是你妈不答应,我也不会同意的。如今的局势你也看到了,舅舅这个位置坐得并不牢固,说不定哪天就要被人从椅子上推下来了。俗话说成王败寇,你知道等我下台的那一天候着我的是什么吗?”
管泊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曾绍权喝了口茶,轻松的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我这些年当政,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统统都得罪干净了。我若是下台,怕是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你再想见舅舅,就只能到我的墓前来吊唁了。”
管泊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曾绍权继续道,“说来说去还是可用的人太少了!这些年若不是有你大哥在上海苦苦支撑,我的日子怕是早就风雨飘摇了,咱们曾家的人丁不旺,你若是再不帮舅舅的忙,怕是将来只能给我收尸。”
管泊舟道,“不会的,您手底下不是有很多人手吗?”
曾绍权微微一笑,“都是些墙头草,你得势时自然人人忙前忙后,可等你衰落下来之后,谁会来看你一眼啊?世上的事从来都是锦上添花得多,雪中送炭的少。”
管泊舟低声道,“我没有哥哥那么能干,大概也帮不上舅舅什么忙……”
曾绍权道,“你也不用自谦,我知道你心里堵着气,天高海阔,总是想去做自己的事,不受管束。可是泊舟啊……怪就怪你生在了管家,身体里有一半曾家的血脉,没有这份血脉之亲,你怕是也没机会出国留洋,接受更高的教育,所以你要承担的东西,自然也比旁人更重一些。若是有一天我倒台了,你觉得管家能有什么下场?一荣俱荣一辱俱辱,都是一样的,你不想看到家族倾倒,家破人亡,就得早点收起那些没用的心思,尽快成熟起来才行。你看看泊远,当初多么桀骜不驯的一个人物,如今不也干得好好的嘛?”
没等管泊舟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大半夜的不睡觉,说我什么坏话呢?”
紧接着书房的门被人打开,曾管家领着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管泊舟一看到那人,立刻站了起来,“大哥!”
男子穿着大衣,戴着兜帽,帽檐压得很低,让人看不到他的整张脸。露在外面的下巴却棱角分明,唇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臭小子,这都能认出我来?”
“自家大哥,我认错了谁也不敢认错你啊!”管泊舟急忙迎了上去。
管泊舟脱下大衣,直接丢给了曾管家,视线落在了眼前的弟弟身上,“行啊,看来舅舅家的伙食不错,你可比在家里时胖了不少。”
管泊舟不解地问道,“这个时候,你怎么忽然来南京了?”
“不是忽然。”管泊舟行伍出身,举手投足间一副豪爽的气派,“我都来四五天了,一直在城外的树林子里啃馒头呢,哪像你啊,有得吃有得喝,还整天不安分,满脑子想的都是些天马行空的东西。要我说啊,你就是书读得太多,脑子都有些不好用了,丢到军营里待上一阵子,不出半年就笔管条直,活生生变成另外一个人。”
曾绍权笑着道,“你看谁都想扔到军营里去,当初就是因为你的话我才把铭伟送去当兵的,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老样子?”
管泊远不太走心地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还在电话中跟我表扬铭伟吗,说他遇事沉着冷静,已长进了不少,合着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好话?”
曾绍权哈哈大笑。
曾管家适时地上前问道,“大公子,用过晚饭了没有?要不要下人准备?”
“不用了。”管泊远道,“来之前啃了两个馒头,这会儿还不饿呢。”他仔细打量了曾管家几眼,“可以啊,气色看着不错,小日子应该过得还挺美。怎么样?那娘儿们没给你气受吧?”
他说的这个娘们指的自然是曾夫人了。
此刻正悄悄站在门外偷听的曾夫人差点儿气了个倒仰。
管泊远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要是想听只管进来,都是一家人,何必偷偷摸摸的。这也就是你吧,换了旁人我非卸了他一只耳朵不可。”
曾夫人吓得转身就跑。
管泊远摇了摇头,吊儿郎当地道,“舅舅啊,难怪你天天嚷嚷着睡不着觉,身边尽是这些着五不着六的人,能睡着才怪了呢。”
休息在野外,夜里入城……
管泊舟这会儿也听出了一丝端倪,“大哥,你这次来,难道是为了姚培源的事情?”
管泊远一脸意外,看着曾绍权道,“您还没跟他说呢?”
曾绍权摇了摇头。
管泊远笑嘻嘻地道,“你在这里,我能不来吗?我不为别人,也不能让我的好弟弟受伤啊!这不就千里奔袭,赶紧过来保护你吗?”
管泊舟皱着眉头道,“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您这番话糊弄不了我。”
“哈哈!”管泊远哈哈大笑,对曾管家道,“烦劳你帮我们守着门,让我们爷三说会儿话。”
曾管家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曾绍权正色问道,“外头的情形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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