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泊远笑着道,“你这可有点儿厚此薄彼,泊舟在这儿有得吃有得喝,像富家公子一般被人招待,我那只能陪蚊子聊天解闷,结果一上来你不先关心我的情况,反倒问起了战事,可真让人伤心难过。”
曾绍权太了解这个外甥的性格了,忍不住笑着翻起了白眼,“都这个时候了,哪怕是死你也得给我撑住了,你若是掉链子,我这边就实在无人可用了。”
管泊远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跷着二郎腿道,“你既然知道我会撑得住,还啰嗦什么?”
曾绍权道,“老子几天没睡过安稳觉了,偏偏还要在外人面前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我这颗心啊,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这计划实在冒险极了,若是有一丁点儿闪失,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管泊远淡定的道,“舅舅,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有这样六神无主的时候呢。你慌什么?放心好了,有我和铭伟在,绝不会让你有事的。何况不是还有湘军助战吗?我一直没搞清楚,你和康堂云是怎么勾搭上的?”
曾绍权皱着眉头道,“什么叫勾搭,有你这么说自己亲舅舅的吗?我早年就和康堂云有过交集,别看他现在手把着湘军威风八面,过去穷得穿不上裤子的时候,要不是有我接济,他这会儿怕是早就饿死了。这些年几方的军饷发放晚了是常有的事情,可你见我什么时候克扣过他的?这个时候他若是不站出来,那还算是人吗?”
管泊远点了点头,顺势道,“你也别恼怒,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不过让我惊奇的是他还居然真的愿意站出来帮你,这是我怎么都没想到的。我和康堂云没有接触,对他这个人也不是十分了解,只是听说他为人奸猾,已到了斤斤计较的地步,你能和这样的人交上朋友,危难之际居然还乐意出手帮忙,真是让我十分意外。这么看来,舅舅还是很有手段的。不过康堂云的事情你怎么没跟我提过?”
曾绍权颇有些得意地道,“这有什么好提的?我在政界摸爬滚打的这些年,难道连几个伏兵暗线也没有?若是表面上便打得火热,姚培源还不早就将我视为眼中钉了?顾忌着康堂云的势力,川军又怎会轻易起兵造反呢?”
管泊远嘿地一声,赞叹道,“老狐狸!”
曾绍权白了他一眼,“城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他显得十分关心。
管泊远道,“没什么大事,川军那头迟迟没有动静,不过听说姚广义已经快要沉不住气了,毕竟年轻,急于取胜,他也怕夜长梦多。我看最迟明天下午,总是要见点儿血光的。”
他说得轻松自在,似乎根本就没将这些事放在眼里。
曾绍权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
若没有绝对的自信,任谁都不会表现得如此随意。
曾绍权也稍稍放下心来。
一旁的管泊舟听得云里雾里,“难道真的要开战?”
管泊远看了弟弟一眼,“怕什么?你在城里安心陪着舅舅就好,外头自有我和铭伟相互照应,姚广义不动手便罢,若是敢动手,我保证让他跌一个大跟头。他爹教不了的东西,正好由我来教。我还怕这小子强硬了一场,最后做了缩头乌龟,灰溜溜地滚回成都去,反倒让我白高兴了一场。认真说起来,我也好多年没上过战场了,想到早年那些枪林弹雨的快活日子,还真是有些想念呢。”
曾绍权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过去太放纵了,如今过起了安生日子反倒有些不习惯了。若是真开战了,你也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后方坐镇指挥,前方枪炮无眼,若是伤着了你,你那个老母鸡一样的亲妈还不得跟我玩命?我拿她是没有办法的,也实在受不了她的聒噪,能避还是避着些吧。”
管泊远听着哈哈大笑,“舅舅,没想到你天不怕地不怕,居然还怕起我母亲来。”
“你是不知道……”曾绍权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妈从小就泼辣厉害,我和大哥每次见了她都没好果子吃,你若是跟她讲理,她便跟你说亲情,你说跟她提亲情,她又改口和你说道义,真真是没办法的,偏偏我们兄妹几个父母早亡,全靠大哥一人辛苦养大,哎……若不是这样,大哥又怎么会英年早逝,只留下了铭伟一个孩子呢?”
管泊远沉默了片刻,又笑着道,“如今你位高权重,大舅舅若是看到了,也一定会替你高兴的。你放心好了,自从腿伤之后,我也知道自己是扛不了枪的了,何况也早过了逞强斗狠的年纪,我是绝不会往前冲的,安心在后头指挥保命就是了。”
曾绍权笑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抹惊奇,“咦?这是怎么了,居然如此的听话配合,可不像你的性子。”
管泊远笑道,“我从来都是听人劝吃饱饭的,难道舅舅不知道?”
曾绍权瞪了他一眼,“你少在这儿给我打马虎眼,你听人劝?那为什么你妈常常和我抱怨你不听话?”
管泊远叹了口气,“我还要怎么听话?家里三个孩子,大概只有我是最听话的了。让干什么干什么,难道不是吗?”
曾绍权笑着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不成亲?年纪也不小了,你想拖到什么时候去?听说上海滩的名媛喜欢你的不少,你的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难道一个看上的也没有?再这么拖拉下去,你想什么时候再结婚?你等得了,你妈可等不了,她着急抱孙子呢。有了孙子在怀里,她的性格多少也能改变些,省得像现在这样风风火火的,一副随时都要爆炸的模样,我真是害怕极了,每次接到她的电话都喘不上来气。”
管泊远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老管她的事情干什么?舅舅,不是我说你,我妈之所以会脾气暴躁,多半都是被你娇惯出来的。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你们就别跟着操心了。她看中的那个几位小姐,说话嗲里嗲气,矫揉造作,我实在是看不上眼。毕竟是要跟自己过一辈子的,我还是找个顺眼点儿的吧。”
曾绍权却道,“什么顺眼不顺眼的!找一个门当户对,在你前途上能有所助益的岳家就行了,把人家姑娘摆在家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在外面怎么胡来没人管,总不能娶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媳妇吧?别说是你妈,就是我都不会答应。”
管泊远低头一笑,没有吱声。
他还是有些犟脾气的。
之前任职上海便是听从了家里的安排,婚姻大事,他可不想再由家人插手了。
曾绍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泊远啊,人活着本身就是一场交易,你要把眼睛擦亮了才行。只有把手中的权力拿捏住了,才能保住老小的一家平安。如今你坐在市政府的办公楼里,出入都有人远接近送,自然有无数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你,可若是换了身份,变成黄浦江边一个普普通通的黄包车夫,谁家的女儿会看上你呢?人在什么位置上,就要考虑什么事,你是大人了,不该让我劝你这个才对。”
管泊远嘻嘻一笑,“知道了,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有这个时间还是多管管铭伟吧,他好像和只比我小了几个月吧?什么时候成亲,娶谁家的小姐,你都给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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