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戒认准了重重血色梅影,大声提醒众人“真身在那里!”
“能看得见吗?”启明轻轻转动轮椅方向,让云缳方便看清梅花妖的面孔。
玉面刀吸了一口气。
“你认识?”
因为与蒋亦彬同为银月缶,她当然见过颜家小姐几面。
梅花女妖张开千万似手臂的枝丫保护住银月缶,她有着与颜小姐一样的面孔。
除妖师们当然不知道颜小姐长相,但他们都亲眼见识过梅花妖的厉害,利剑出鞘,但是不敢贸然攻上前去。府兵们脚踩梅花树烧干后的灰烬,严阵以待。长公主脸色煞白,双腿一软,后退半步,身边的侍女连忙扶稳了她“不可能!她是个人,怎么变成了妖?”
启明见云缳不说话,问“要我杀了梅花妖吗?”
一心求财的云缳此刻却兴味索然,见墨菊堂下起了轻烟,摆摆手“今天的赏赐,咱们不要了。”说罢望了眼被围困的徐师,他腹部的伤口血染了大片衣服,接着,叫启明推着轮椅悄悄离去了。
不明真相的三戒还在下令诸除妖师“大家一起上,铲除这妖孽。”所有人戴好傩戏面具,撕了衣服布条尽量裹住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高举着火把,踏着梅树枝的灰烬步步上前,走入了平地而起的淡灰色轻烟之中,弓箭手押后阵,箭头裹了浸透油脂的面部,随时可以烧毁钻出来的梅树枝,大家准备与梅花妖决一死战。
阿执紧紧抓着面具少年的手,左右看不到逃生的路“可怎么办?”
血色的梅花妖——亦或者颜小姐?这就不清楚了,她们有着一模一样的脸——轻轻靠近伏在徐师肩膀上的垂死之人,目光悲伤,落下来的泪珠变作了梅花瓣。
三戒一声令下,除妖师与府兵拧成一股绳,冲进墨菊堂。百余人双脚乱踩乱踏,地上的余烬翻滚,轻烟越来越浓、越来越高,竟然一缕缕具了形态,重新变回成梅树枝,从地面伸出,就好像突然从地里长出来的灌木丛,带着小刺,正好勾住了众人的腿脚,这回的树枝更加坚硬,而且出其不意地从余灰中凝出,打了众人个措手不及。
“呲呲——”
这是尖利的树枝划破士兵们衣服布料的声音。
“嚓嚓——”
更可怕的是,这些木植竟然堪比利刃,戳得破士兵们的盔甲。
“哎呀!我被梅花妖伤到了!”
一声尖叫,众人顷刻间慌乱,哪里还顾得上追杀藏在墨菊堂里的银月缶,先保命要紧啊!
大家赶紧低头去看,就听见一阵阵惊慌
“我也流血了!”
“梅花妖啊!”
“血纹扩张开了,快救我,救我——”
要怎么躲避从地面深处上百的梅花枝?除非张了翅膀能飞到空中吧。可惜府兵们都是地面上生活着的人,双脚不可能离开地面,唯一能做的就是拔腿逃跑。
哎!真的太可怕了!连逃命的路,都被梅花妖切断。
地面上长出来的梅树枝越来越大,茬茬巴巴,竟然还坚硬到不容易砍断,这就把脚踩在这块地皮上的人都给架空,固定住,就好像悬挂在空中的人偶,叫他们一个也跑不了,只能大呼救命,干等着梅花妖的绞命锁一个个套到身上。
长公主方的人马死伤大半,银月缶区区五人竟然还捉拿不下。三戒本着擒贼先擒王的目的,一马当先,挥动禅杖打折梅树枝,准备冲上前去,砍下梅花妖女的头颅。此时的女妖正化作秋水伊人,悲伤地靠着濒死的情郎,朱唇微启,痴痴喃喃,寥寥些个字眼。阿执看到昏迷过去的蒋亦彬,眉梢动了动。
墙壁上再次出现重重叠叠的梅影,这回与之前不同,那梅花妖影向银月缶五人招着手,一面指着堂后破墙开出来的一条出路。
“走。”面具少年拉着阿执,程不寿跟上,徐师还有些犹豫,颜小姐化作的梅花妖与蒋亦彬难分难舍,亦手亦枝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血迹,继续向他喃喃,蒋亦彬紧闭着的眼睛,眼角居然流下了泪珠。阿执突然间看懂了梅花妖的口型,她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
“我不想你受伤。”
这一带走蒋亦彬,怕是再见面,得是两人同归地府之后,两缕灵魂之间的缱绻悠长了。
“快走吧,来不及了。”
徐师咬紧了牙。梅花妖的眼泪叫人心碎。如果能叫醒蒋亦彬就好了。
三戒一个箭步,持禅杖冲进来,大喝一声“呔!贼人休要跑!”
梅花妖突然放开了捧着蒋亦彬脸的亦手亦枝,颜小姐的面孔不见了,粗大的枝头一朵人脸一样大的巨型血梅花。妖兽“滋——吱恰——”一声嘶吼,反身扑向那冲进门来、抡起禅杖试图敲死蒋亦彬和徐师的三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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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能成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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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或者,正确的问题是,妖能够变成人吗?
不止长出人类的五官,学会人类的举止,拥有人类的心跳,还要感受到人类的情爱和悲欢,是捻碎柔肠化玉珠的温柔。
这个问题,从我作为一棵幼苗破土而出的时候起,就一直思考着。
世间妖物万万千千,别说生来会呼吸的生灵,就连一块石头、一滴水珠,也可以修炼成妖。毋庸置疑的是,花妖在所有妖兽中拥有最美丽的美貌。
所以,如果化成人形,我们只看得上俊男美女,只愿意借用一等一的相貌。
比如这位一身华服玉珠的齐安长公主。
于是,我便扎根瓷盆中,悄悄生长在了她的府邸。我想着,如此美貌华贵的公主殿下,我能成为她,该多好。
那时候,我的确谋划着,有朝一日,我会夺走她美丽的脸庞,坐在玉盘珍馐面前,命令无数侍女前来伺候。
为了引她注意,我年年准时冒着风雪绽放,等她靠近树枝、抬手拈花的一刻。
直到后来我发现,这个女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她根本没有心;她家缠万贯,在君安城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以一副铁心石肠肃清所有对手,却从来不知婉转柔弱为何物。这般丑陋的东西,当我看清了之后,绝对看不入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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