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戒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为何梅花妖说话的口气怪异,想通了为了花妖竟然以人的怨气为食,才变得如此不可抵挡,也看明白了为何梅花妖专杀长公主一方,却护着银月缶进墨菊堂,他大喊着提醒长公主“恐怕在帮银月缶救走颜小姐啊!”
长公主眉梢高挑,不解地自言自语“梅花妖竟然是来救颜小姐的?”
阿执的脚步稍有停顿,想回头看看战况,就被面具少年一把拉走,去追赶蒋亦彬。
“你发现了吗,梅花妖在帮我们!”阿执惊喜道,“我们有希望救回颜小姐!”
他却明显的,十分心烦意乱。
徐师和程不寿快步赶上,扶着蒋亦彬往墨菊堂里冲。庭院深处远离厮杀,竟然十分寂静。
“太好了!”推开这扇门,就能找回颜小姐,程不寿大呼过瘾。
徐师也为蒋亦彬高兴,虽然不确定他还有没有意识、能不能听见,还是低声道“苍天不负有情人啊。亦彬,我们一定能救活她。”
不能说话的蒋亦彬嘴角一动,瞬间热泪从闭合的眼缝里流出。
梅花树下,她的倩影飘飘摇摇,乌黑的长发宛如绸缎,精致的脸庞稍转过来,朱唇轻启,展颜微笑的刹那,整棵树的梅花都迎着大雪开了。
“好呀。”
她笑了。
“此生与你了。”
终于找回你了。
他想。
我再也不会放手。
正是银月缶五人欢天喜地之时,谁都没料到接下来反差剧烈的陡转之下。
忽然——
“吱呀”一声。
蒋亦彬鲜血淋漓的手还没触摸门框,墨菊堂的门竟然从里向外打开。
“颜——”
走出来的,是个右手持弯刀的侍女,一看她的装扮,尤其是裙摆,阿执忽然觉得,与天王庙中坐在轿子里的人很像。
她手里的弯刀上,红色的血滴滴答答。
侍女面无表情,朗声开口,声音穿透被烧得噼里啪啦的梅花枯枝,向主子做最后的禀报“奴婢已按照长公主吩咐,在银月缶踏进屋门之前结果了她性命——”
“你——!!”
还没等血目偾张的蒋亦彬狂暴地抓剑,侍女毫不犹豫,将弯刀反插进了自己的喉咙,顿时口喷鲜血,断气身亡。
蒋亦彬僵硬的身体慌慌张张踢开侍女挡门的尸身,却被门槛绊倒,扑在地上,牵动伤口,那必定无比疼痛,可他麻木着,没有任何反应,幸好阿执和徐师赶上前去搀扶,蒋亦彬手上的伤口被刀割极深,他管不了了,他顾不上了,吃力地向里屋走,双手张开,半个身子的力气压在阿执的胳膊上,继续扯大伤口,阿执转过脸去,不敢看露出的白骨。
地上血迹斑斑,弯弯曲曲引向床边,透过一层火焰,看得到,那里的被褥、帘帐全都染透了血色,躺在其中的已经断了气的人儿,更是血肉模糊成一片。
有谁的心,能经受得住第二次撕裂和死亡呢?
“放开我!放开我!”
“来不及了,我们要赶紧走。不然整个墨菊堂也会烧塌。”徐师按住往火堆里冲的蒋亦彬,无奈地看着越烧越大的火势。心细如发的长公主,既然能在颜小姐身边安排最后一名杀手,当然也早就下令搬走了墨菊堂里里外外任何盛放水的器皿。
多么恶毒的毒蛇!无论生死都不让他俩相见,剖死颜小姐后,连一具冰冷的尸体都不留给蒋亦彬。
被逼疯了的蒋亦彬纵身往火海里跳,徐师拉不住,阿执被他扯得差点儿也被火焰烧到,幸亏面具少年及时扯住她的衣领,把她救了回来。
“怎么办啊!”阿执急得直哭。
屋外,盛极一时的梅花妖几乎全被火烧成灰烬,不同程度挂了彩的除妖师和府兵围堵了墨菊堂的门;屋里,火苗窜上了床笫,烧上了屋梁。银月缶真的是,又一次陷入了进也不能、退也不能的境地。
蒋亦彬扑进火海。如果说一颗碎裂的心,凭借着轿子里露出裙角的那一点点希望,能够重新粘合起来,但其实已经无比脆弱了。死人复生、生而再死,他失去她两次。
“咯啦——”
心脏连带着血脉再一次崩裂。他完全没有了求生的念头,带着这一身为了寻找她而背负的伤,去到另一个世界吧。
眼见着火苗围住了蒋亦彬,高温热力让银月缶无法靠近。面具少年紧紧拽住阿大哭的啊执,徐师和程不寿严阵以待,准备拼尽最后的力气,反向杀出一条活路。
长公主冷峻的面孔映着墨菊堂里的火光。半晌,略叹口气“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三戒道“公主先别靠近,等我们确定了安全。虫师,你要好好守着,千万小心梅花妖再来袭。”
虫师看了眼脚下的灰烬,很不屑地踩一脚,做谢幕一般的总结“都死光了。里面的银月缶,也要成灰了。”
紧跟着虫师的话音,豆子李大叫“不对不对!你们快看!”
火光冲天,吞没了墨菊堂的木榫建筑和其中诸多的木质家具,可奇怪的是,这火焰形状和颜色都很奇怪,本该是刺眼的灼热,不知从何时起,渐渐被血红色浸染,也没有了烧伤皮肤的热力。
手中罗盘指针直挺挺冲着墨菊堂,除妖师们挥动着兵器法器,大叫“梅花妖!”
血红色的大量梅花瓣环抱之中,安安全全站着毫无烧伤痕迹的五人,蒋亦彬彻底昏死过去,气息极其微弱,可以算是半只脚追随颜小姐进了地府,徐师扛着他,低声道“时禹,得赶紧给他医治。”
长公主咬牙切齿。老天就这般眷顾银月缶吗?为什么还没死?这群面具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刀剑砍不死,毒虫咬不死,打不死烧不死,你们怎么还不给我去死!但她因为惧怕梅花妖,只得连连后退,一面指挥除妖师带着府兵进攻。
启明推着轮椅,听从云缳的话,悄悄来到侧边,不参与战争,只是旁观。云缳必须先弄清楚一件事情。
笼罩了墨菊堂的红色梅影深处,终于,融出了个女子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