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口是一条南北走向的狭长峡谷。
从大同到太原的公路从峡谷中穿过。
相传晋文公重耳因骊姬之乱出逃时,曾经在这里猎杀过一头野猪,因而留下了杀猪口这么个别致的地名。
这个地势嘛,说白了就是一道土沟。
晋西北最常见的那种地形,隆起的黄土平台被长年累月的雨水冲出一道道沟,久而久之就成了一条条路。
其中一道沟又修了公路。
这条公路就是同浦公路。
这样的地形至少跟险峻俩字不沾边。
就算不从峡谷中过,花点力气还是可以顺着斜坡爬上两侧的土坎,有些地段甚至可以直接骑着马冲上去。
日军骑兵第旅团的前锋中队,
总共大约多个骑兵,以四路纵队缓缓进入到峡谷之中。
眼看整个骑兵中队都已经进入峡谷,钱伯钧立刻举起勃朗宁手枪,对着离他最近的一个骑兵扣下了扳机。
只听叭的一声响,
那个鬼子骑兵应声落马。
下一秒,埋伏在峡谷两侧黄土坎上的晋绥军将士纷纷开火,将密集的弹雨倾泻到了峡谷之中的鬼子骑兵身上。
多个鬼子猝不及防,顷刻间一排排栽落马下。
转眼间,多个鬼子骑兵便死得只剩下几十个,但是最后剩下的这几十个鬼子骑兵终于冲出峡谷,逃回杀猪口外。
看到这,张富贵讶然道“营长,日军怎么回事?”
“是啊,是日军变弱了,还是我们晋绥军变强了?”钱伯钧也有些懵,以前在忻口还有太原跟日军交手之时,日军的表现可没今天这么拉胯。
就算是遭到伏击,日军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崩溃吧?
不是说日军的骑兵都是精锐么?一触即溃的精锐?
……
杀猪口外两公里。
桥本通义策马来到小岛吉藏跟前,一脸谄媚的道“旅团长,你真是神机妙算,前面的峡谷果然有支那伏兵。”
小岛吉藏得意洋洋的道“孙子曰,兵者,诡道也,似前方峡谷这般险绝之地,会有支那伏兵一点都不奇怪,没有才反而奇怪。”
听到这话,陵部橘树露出一脸的便秘之色。
这种地形,也能与“险绝”二字联系起来,也是服。
而且这一路南下,你已经“识破”了多少次伏兵了?
要不是你“识破”的伏兵数量实在有点多,估计太原都过了。
都说丑人多作怪,蠢货爱显摆,古人真是诚不我欺,旅团长就是个真正的蠢货。
陵部橘树放下望远镜道“从峡谷两侧暴露的火力密度来看,支那伏兵充其量也就是四五百人,还有十几挺轻机枪。”
桥本通义哂然道“这么点儿兵力,连给我们塞牙缝都不够。”
“桥本君,切不可大意。”陵部橘树摇了摇手说道,“这只是已经暴露的支那军以及火力点而已,或许还有隐藏的支那军及火力。”
“陵部君,只怕是你过于谨慎了吧。”
桥本通义哂然道“就算整个晋西北的支那军都来到了这里,又能有多少兵力?能经得起我们骑兵第旅团的一次全力进攻吗?”
两个人争论之间,前锋中队已经败逃回来。
只不过一个多人的满编中队只回来余骑。
桥本通义十分轻蔑的道“这些高丽棒子可真是没用。”
“这些家伙真的是废物。”陵部橘树这次的观点,竟然也跟桥本通义完全一致,“面对支那军,居然也能够一触即溃。”
“真的是丢尽了大日本皇军的脸,更丢尽了骑兵的脸。”
桥本通义说道“旅团长,我建议今后别再让这些废物穿皇军的军装,他们的表现实在是配不上这身军装。”
“念在这群高丽废物还能充当一下炮灰,替皇军开路的情分上,就勉为其难允许他们穿一下皇军的军装吧。”小岛吉藏摆了摆手,又道“桥本君。”
桥本通义当即策马上前,顿首问道“旅团长有何吩咐?”
小岛吉藏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说“现在时间是下午一点三十分,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两点钟之前必须打开通道,这样的话我们或许还能在天黑之前到达太原,要不然今天晚上就只能够在风雪之中露营了。”
“哈依!”桥本通义重重顿首。
……
杀猪口。
钱伯钧和张富贵已经来到土坎的正面。
杀猪口正面的防线总共有两道,一道设在土坎棱线,一道在口外的两座土包。
钱伯钧在口外的两个土包各摆了一个加强排的兵力,还有两挺民式重机枪。
钱伯钧的这个设想还是很好的,口外的两个土包即可以获得土坎主阵地的火力保护,又可以对身后的土坎主阵地形成保护,其实就是掎角之势。
自古以来,形成掎角之势就是防御作战的核心精髓。
看到日军投入了大约两个小队的骑兵,朝着杀猪口外的那两个土包发起进攻,钱伯钧和张富贵浑然不当回事。
刚才的第一波交火给了两人很大信心。
如果日军只有这么点战斗力,那他们一个营就能挡住整个骑兵旅团!
钱伯钧更是更进一步的畅想,等到他们营跟日军骑兵第旅团打得难解难分之际,如果楚云飞率领团主力从两翼包抄过去,没准还能全歼骑兵第旅团。
想到这,钱伯钧顿时间心头一阵火热,真要是这样,那他们团就出名了。
楚云飞固然会因此一飞冲天,即便是他钱伯钧多半也会跟着鸡犬升天捞个团长当当。
转眼间,日军骑兵就迫近到一百米内,守在两个土包上的晋绥军便同时开火,架在制高点上的两挺民重贡枪也跟着猛烈开火。
密集的弹雨再次倾泻到鬼子骑兵头上。
然而这次,钱伯钧和张富贵期待的情形却没有出现。
这次投入进攻的鬼子在遭到晋绥军弹雨的侵袭之后,没有一触即溃,而是在飞奔的同时纷纷举枪还击。
机会对于双方其实是均等的。
晋绥军将士无法锁定高速移动的目标,但是鬼子在高速奔跑的马背上也很难瞄准,所以这时候只能凭借双方将士的训练以及枪感。
在这方面,日军骑兵展现出了碾压一般的巨大优势。
尽管晋绥军提前构筑了防御工事,暴露在敌方枪口下的被弹面积要远远小于日军,但是交火中,晋绥军的伤亡却远大于日军。
晋绥军可以说完全遭到了日军的压制。
就连那两挺民式重机枪也没坚持多久。
因为晋绥军的机枪手犯了一个最致命的错误。
他们愚蠢地将火力点构筑在了防御阵地的最高处。
这对于日军的掷弹手来说,简直就跟打靶一样的简单。
只见四个鬼子骑兵迅速翻身下马,躲在前方骑兵的身后将掷弹筒架了起来,只用了四发掷榴弹,便轻松摧毁晋绥军的两挺民重机枪。
守在两个土包上的晋绥军兵力数量虽然占优,但枪法不如日军,现在甚至连作为最后倚仗的两挺重机枪也遭到摧毁,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也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几十号人转身就跑。
这一跑那就更加完犊子,人的两条腿怎可能跑得过马的四条腿?
鬼子骑兵很快就追上来,先将马步枪挎回到肩上,然后抽出马刀就是一阵劈砍,正在夺路狂奔的晋绥军将士,首级便一排排的被斩落在地上。
看到这惨烈一幕,钱伯钧和张富贵气得破口大骂。
楚云飞在远处的观察哨上看见,也是气得脸都绿了。
丢人,丢死个人,楚云飞已经决定要把那两个排长抓起来枪毙,你带的什么兵?一点中人的血性都没有!
就在这时候,一架攻击机从杀猪口上空呼啸而过。
楚云飞的脸色就更难看,杀猪口的这一场阻击战,看来会比他预期之中更艰难,钱伯钧的营或许撑不了两个小时。
……
在太原,第军司令部。
岩松义雄刚走进一楼作战大厅。
通讯课长井上靖便上前报告道“司令官阁下,航空侦察兵发回电报,骑兵第旅团在杀猪口遭到了晋绥军的阻击。”
“杀猪口?”岩松义雄目光转向地图。
作战课长坂本隆一便迅速在地图上找到杀猪口。
“嗦嘚噶。”岩松义雄欣然点头,又道,“杀猪口离太原不过三十公里,第旅团急行军四个小时就能赶到战场!”
花谷正道“不过现在还不到出击之时。”
“我知道。”岩松义雄摆了摆手,又道,“如果这时候让第旅团还有近卫第师团同时出击,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击灭楚云飞的晋绥军团,至于支那中央军还有八路军恐怕就不会加入战斗,我们也就错失了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说此一顿,又对井上请说“命令航空侦察兵继续侦察。”
“一旦发现支那中央军或者八路军投入到战斗,立即报告。”
“如果发现晋绥军团有败逃迹象,也要及时报告。”
“哈依!”井上靖重重顿首,转身匆匆返回通讯课。
……
在杀猪口。
口外两个小土包快速失守,让钱伯钧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钱伯钧毕竟也是行伍出身的老兵,迅速带着自己的警卫排充实到土坎正面。
在钱伯钧的亲自督战之下,再加上有警卫排的加入,正面阵地的兵力更加雄厚,终于是挡住了日军骑兵的第一波猛攻。
要是被日军的一波进攻突破两道防线,
估计楚云飞会气到直接下令枪毙钱伯钧这个营长。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日军骑兵最终还是被顶了回去。
看到日军骑兵在抛下二十多具尸体后有序退回去,钱伯钧和张富贵不由得长长地松了口气,有一等死里逃生的庆幸感。
同时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这才是他们记忆中那支凶悍的日军。
钱伯钧喟然道“快两年没跟日军正经打过阵地战,我们都快忘记怎么跟日军打阵地战了,刚才要不是老子反应够快,他娘的防御阵地就没了。”
“主要是这里的地形不好。”张富贵骂道,“这选得什么破地形么?鬼子骑兵可以直接顺着坡道冲到我们的防御阵地上,这他妈怎么守?就不该在这种鬼地方跟鬼子骑兵打,真不知道团座是怎么想的?居然听信了八路军的鬼扯。”
“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钱伯钧没好气道。
“杀猪口的地形不利防守,但已经是最好的地形了。”
“这要是换在其他的地方,那这场仗就更加没有办法打。”
“所以,这仗就不应该打。”张富贵黑着脸道,“让我们以一个团的兵力,阻击日军的一个骑兵旅团,也不知道是哪个白痴想出来的鸟主意?”
钱伯钧哂然道“还能有谁,肯定是常委员长呗。”
“这个常凯申。”张富贵道,“真他娘的是个蠢材。”
钱伯钧哂然道“他要是不蠢会在上海赔光自己的老本?”
“可不是么。”张富贵说道,“就为了打给洋人看,不惜赔上自己的老本,真不知道这样的傻子是怎么爬上委员长的大位。”
楚云飞因为是黄埔军校毕业的,所以对常凯申忠心耿耿。
但是像钱伯钧、张富贵这样的晋绥军老兵,对常凯申就没有半点好感,他们记得的只有中原大战时的屈辱。
所以讽刺常凯申是不遗余力。
两人身边的晋绥军官兵听了也是呵呵傻乐。
不过靠讽刺常凯申,可打不跑杀猪口外面的鬼子骑兵。
钱伯钧已经意识到鬼子骑兵的下一波进攻会更加凶猛,于是果断下令,把机炮连给调到了正面阵地上加强防御。
营的机炮连有挺民式重机枪加门迫击炮。
不过在刚才日军的第一波进攻中,就损失了挺民式重机枪,所以现在机炮连已经只剩挺民式重机枪。
但是好在还有门迫击炮。
把重机枪往土坎的棱线上一摆,再把门迫击炮往土坎棱线后面一架,钱伯钧瞬间就感觉安心许多。
说到底,口外的日军骑兵第旅团并没有携带骑炮兵。
所以在支援火力上,他们营可以稳稳地压制住日军。
然而钱伯钧很快就发现,他的这个想法有些过于天真。
因为日军骑兵在试探性攻击失败后,直接放弃了从土坎正面进攻,而是直接派了两个骑兵中队从左右两翼迂回包抄。
因为杀猪口两侧的土坎,延伸出去足有几十公里之长。
虽然大部分的土坎更高,也更加陡,但一直往外总能找到平缓处。
看着从土坎斜坡下往两翼飞驰而去的数百骑日军骑兵,钱伯钧一脸的无奈。
整整五年了,小日本翻来覆去的还是这手,一旦正面进攻受阻,就立刻迂回两翼,他妈的现在正面进攻受了阻,就又开始包抄两翼了。
但是好在他们营也不是全无准备,在土台上也是修了工事的。
两翼的日军骑兵即便找到平缓处上到土台,再从两翼包抄过来,他们营也不怕,只要日军没有炮兵支援火力,这仗就有得打。
毕竟,晋绥军的轻武器火力并不比日军弱。
于是,杀猪口这边的局面暂时陷入了僵持。
……
太原,第军司令部。
航空侦察兵已经将最新的消息传回到太原。
“八路军旅和支那中央军独旅还没有出现吗?”岩松义雄眉头一下蹙紧,这下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这时候,坂本隆一道“司令官阁下,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喔,原来是坂本君。”岩松义雄早就听说过坂本隆一的大名,知道这是个毒舌,据说他的前任,筱冢义男差点没有被他给气死。
当下岩松义雄又说道“你想要说什么?”
坂本隆一道“八路军旅和支那中央军不会来了。”
“不会来了?”花谷正皱着眉头问道,“坂本君,你就这么肯定?”
“对,我就这么肯定。”坂本隆一说道,“因为白痴都能看得出来,晋绥军团根本拦不住南下的骑兵第旅团。”
“强行拦截,只能是白白送死。”
“八路军和支那中央军的指挥官并非白痴。”
“所以,他们绝对不可能自己跑过来送死。”
“那么,晋绥军团为什么来了杀猪口?”花谷正道,“这怎么解释?”
“问题就在这里。”坂本隆一道,“我怀疑这是一个陷阱,晋绥军团只是颗诱饵,目的很可能是要引诱骑兵第旅团上钩。”
“虽然,我猜不到楚云飞的后手是什么。”
“但是我建议司令官阁下给骑兵第旅团提供一个建议。”
“一旦晋绥军团撤离杀猪口,他们最好不要去追击。”
“毕竟,骑兵第旅团的首要任务是南下参加豫南会战,而不是协助我第军剿灭晋西北之八路军、晋绥军以及支那中央军。”
“陷阱?”岩松义雄和花谷正面面相觑。
这一点,他们两个倒是真的没有考虑到。
但仔细想想,好像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