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招待所可不比现在的酒店宾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许多公私单位为配合组织的人员出差,在全国多地设置招待所,主要是用来服务组织内部成员,外人要用是有严格招待标准的。此时天色已晚,谢老头开了半天车子,颇觉困顿,加上肚中饥肠辘辘,实在没有心思再去寻找合适的宾馆了,见到此处招待所便出具了派出所相关证件,亮明身份,四人才得以顺利进的来。
四人要了两个房间,来到楼上后初辰泛起愁来。她眼巴巴看着方占水不知如何安顿。初辰心想把方占水留在自己房间跟母亲一起三人同住,可这毕竟男女有别,虽然方占水神智已然迷糊了,但是总放不下这层芥蒂。把方占水交给谢老头一个房间吧,初辰有些放心不下。谢老头自从亲眼见到她们母女会道术之后,似乎早已心存戒备,如果贸贸然将方占水交于谢老头,指不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就在犹豫不决之际三姑开口道:“谢同志,占水目下中了蛊术,我多少会点左道旁门,万一他有个异常,我尚有一星半点的克制办法。谢同志你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回房间歇息,我让初辰稍后将饭菜送到你房间如何?”
谢老头一瞅三人,努了努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回道:“算了,你们这几人神神秘秘。既然有言在先,我也不便打听。稍后给我带一瓶烧酒来。”说罢,谢老头自顾自进了房间。
目送谢老头回房间后,初辰疑惑地看着三姑。三姑说道:“初辰,你去楼下再请帮忙开一个房间,我晚上看着占水,你就自己住上一晚吧。”
初辰一脸绯红,感觉如同热火灼烧一般。一来,她为母亲看透自己的心里想法而略感羞涩,另一方面也为母亲如此周到而深受感动。初辰低着头,哼了一声,便快步下楼去了。
安顿好母亲与方占水,初辰问道:“占水大哥一日不曾吃喝,我稍后是否要带些稀饭什么的过来?”三姑摇摇头道:“他已经服了灵清丹,当无生命危险,偶尔饿一两顿并不打紧。眼下并不知这蛊有什么忌讳,还是破了蛊再说吧。”“哎。”初辰应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咚咚咚,咚咚咚”,初辰连敲了几声房门。里面传来老谢的声音:“进来吧,门没锁。”初辰推门而入,看到谢老头换了轻松的衣服正半躺在椅子上抽烟,嬉笑着问道:“谢同志,累着了吧?我给你送晚饭来了。”说着,初辰跨入房中,将饭菜铺在办公桌上。
谢老头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跨着拖鞋,慵懒地走过来,边走边说到:“丫头,来,陪老谢我喝两杯,说说话。”初辰做出无辜的表情,说道:“谢同志,这方面你可得体谅我了,我完全不胜酒力,半杯也沾不得。”“那你就喝点茶吧,陪我说说话撒。”
初辰半天没有吱声,谢老头见状,哈哈一笑,说道:“放心吧,丫头。你母亲本事那么大,我躲都来不及呢。再说了,我是个人民警察,你担心撒子哦?”
初辰果然脑子转得快,马上回道:“谢同志说哪里话?只是这半天都在靠着谢同志奔波劳累,我怕耽误了谢同志的休息。如果谢同志不嫌弃,那我自然乐意。”说着就搬着椅子坐了过来。
二人性格俱是健谈,尤其是谢老头说到当地风土人情更是侃侃而来。不知不觉间,谢老头半斤酒下肚。晃着脑袋对初辰说道:“丫头,你们如果此次前来不是为了处理这么棘手的事情,到真的可以欣赏苗族独特的风景和人文特点。尤其是这苗寨啊,绝对打破你对传统村庄的看法。”谢老头说罢竖起大拇指。
初辰附和道:“我也想趁此机会,领略祖国的缤纷多彩。谢同志啊,你说这苗寨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谢老头咪了口酒,点起根烟,深吸一口,说道:“苗族啊,着实可怜。”初辰一听,身子往前倾了倾,问道:“哦?咋说呢?”谢老头缓缓说道:“苗族人本来也是正统华夏族的后裔,属蚩尤一族。他们沿黄河建立村落,其族建有“八十一寨”。这便是最早的苗寨。后来蚩尤不敌赤、黄二公,苗人被迫举族迁徙。一次次的迁徙、屠杀、抵抗,苗族人居无定所,甚至连自己的语言也丢弃了。”
“啥?丢弃了语言?那我哥糊里糊涂说的那句话不是苗语?”初辰疑惑地问道。谢老头扔掉烟头,端起酒杯又咪了一口,说道:“主流的苗族语言早已不存在了,现在零零散散说的一些都是苗族人通过传说和诗歌记录下来的,不成系统。所以说啊,”谢老头越说越有兴致,“苗族人以蛊术闻名也是情有可原,他们实在是被欺压太多了,来到云贵地区以后,不过是借助当地的地理优势自我发掘的防身之术而已。可惜后来被人用在歪门邪道上。罢了,我们不去谈咯。”
初辰听谢老头这么说,也是一脸严肃,半晌没有说话。谢老头一挥手,“嗨,瞧我这老头子,这都过去几千年的事情了还说个啥?这不是影响民族团结么?单说这苗族人,好客、热情、奔放。等你们下了苗寨,就会看到他们独有的苗族特色:依山而建的吊脚楼、层层叠叠的梯田、热情似火的芦笙舞、催心动情的游方歌……等等等等。”说到这里,谢老头像是沉醉其中,向后靠倒在椅子上,眯着嘴微笑。
初辰也是噗嗤一笑,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点了。本想起身告辞,结果谢老头突然“噌”的一下从椅子上做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初辰已经,问道:“谢同志,咋啦?”
谢老头拍了拍几下脑袋,看着初辰说道:“我想起一个人,此人或许能解了你哥的蛊。”初辰一听,马山变了脸色,急切地问道:“谢同志,你说的是什么人?”
谢老头站起身来,在房间中踱着步子,说道:“这个人是在我年轻时候认识的。这个人家中世代养蛊,属于蛊苗一族。此人一家原本住在贵州六盘水,后来因为蛊术越来越被边缘化,甚至受到其他族人的排挤,他们家人不得不离开村庄。此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先到的是丰都,当时人生地不熟的,来到派出所寻求帮忙,也是我引荐去的酉阳。”
初辰喜上眉梢,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站起身来拉着谢老头的胳膊,说道:“谢同志,请你一定要帮帮忙,这个恩我记上了。”谢老头看着初辰的表情没有说话。初辰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松开手不停道歉。
谢老头又点上一根烟,说道:“让我想想,毕竟这么多年了。该怎么称呼来着?”谢老头思索了片刻,又道,“啊,有了。此人姓石,叫石公山。当时来到酉阳后去了谷阳苗寨,不巧的很,跟我们明天要去的苗寨方向正好反了过来。”
初辰连忙道:“不打紧,我跟我妈说一下,我们改道就是了。”谢老头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说道:“我虽然知道这个人有些本事,但是毕竟不是知根知底,对于他能否解了你哥的蛊,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一去了解不了,多费些路途不说,关键是耽误了你哥的解蛊时间。我怕担待不起。”
初辰听他这么一说,也犹豫起来,左思右想拿不定主义。过了半晌,谢老头又道:“有了。丫头,你看这么着行不行?明天我们三人的行程不变,你一个人轻装上路去找石公山,见到之后把情况跟他说明,如果能解,你就把他带过来,如果解不了你再去追我们。如此多了一重保险,还不耽误时间。就是不好意思的一点嘛……你要辛苦喽。”
初辰一听,说道:“嗨,这算什么辛苦。麻烦谢同志告诉我地址,我一早就出发。”谢老头吸完最后一口烟,掐灭烟头,说道:“这样,我来给你写一封亲笔信。石公山见到这封信,如果还记得当年的一点点恩情,就不会不帮忙。”说罢,谢老头从公文包里取过钢笔和派出所专用的信纸,哗哗啦啦写满了两大张。
谢老头将信折好交给初辰,说道:“丫头,明天我们要去的苗寨叫北江苗寨。你到县汽车站转大巴可以直达。你要去的谷阳苗寨路不好走,要不就打个出租车去吧。此地较远,早去早回。”
初辰接过信件,心中又是兴奋又是急切。她想了一下,说道:“为了不耽误时间,莫不如我现在就走,兴许明天一早能带石公山回来。”谢老头说道:“丫头,你对你哥真是用心啊。”初辰脸一红,低下头去。谢老头继续说道:“这样吧,你放心去,但是留下一个便条,就说你有个方法可以救你哥,你连夜赶去试试,无论成否都会来与我们会和。”
初辰当即照办,留下便条后跟谢老头道了别就出门去了。谢老头叮嘱道:“路上千万小心为上。”
待初辰消失在廊道,谢老头脸上露出一丝阴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