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两人走在黑黢黢的山林里。
傍晚的蝙蝠在四?面飞舞，只有几缕天光从上往下?照射下?来。穿过了?树叶落在地上，发出冷峻的光。
莫白风在前,虞雨在后，他们弯着腰摸索向前的路,一不?留神?后方的虞雨脚下?一绊,身体猛地往前一扑，扑到了?莫白风身上。
莫白风前方就?是一个巨大的凹坑下?坡,他被虞雨一扑,整个人都向前滚去，两人抱着团往前滚了?十几轮才满身酸痛地停下?。
“我操！你干嘛！”莫白风压低声?音怒吼，无声?地哀嚎。
虞雨一开始滚就?抱紧了?莫白风,承担了?大半伤害，此?刻痛得只知道抽气。“……嘶——谁他妈知道那些树藤怎么长得……这儿乌漆墨黑的谁看得清路……”
莫白风没有跟他贫嘴，他忽然一把拉住虞雨的胳膊,说?：“到了?！”
虞雨一愣神?，只见昏暗里的莫白风指着前方，脸上表情看不?清晰。
虞雨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个黑梭梭的山洞,几乎被蔓草全?部覆盖,若是莫白风不?指出来，虞雨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莫白风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枯枝草叶，拖起虞雨向前走去。
虞雨的脚有点?儿崴了?，一起身掉下?一堆石头，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跟上莫白风，莫白风却突然停了?下?来，虞雨一头就?撞了?上去。
“哎哟！你站着干什么？！”
莫白风的神?情僵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洞穴口的一面白色小旗子。那旗子上绘有红黑相间的图案，模样不?算老旧。
虞雨定睛一看，反应了?过来：“……堪舆旗？”
虞雨虽然不?是这一行的，见多了?也对此?不?算生疏。许多风水师会在自己看过风水的宝地插一个铁棍，或者旗子，用于定穴，也用于标示这穴位的归属。
每个风水师的定穴扦物?都不?同，白旗红黑龙，那是莫白风再熟悉不?过的堪舆旗了?——“……我姐的旗。”
虞雨震惊了?一下?：“梅小姐怎么……”
莫白风同样
很震惊。他忽然想起了?一些幼年?的片段。只要出了?村子，他对村子的记忆就?仿佛会瞬间模糊，但兴许是这一次他刚刚离开村子不?远又或者有虞雨替他回忆，莫白风还记得先前的事，也隐约记得年?幼时候的事。
他忽然出了?神?。
虞雨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让他回魂，莫白风喃喃地说?：“我姐以前是把我从这儿带出来的……”
莫白风能知道这条路，就?是因为他想起来了?这条年?幼的时候被他发觉的小道。但是小时候体会不?到的细节如今他再次回头来看，却感觉出大有不?同。
如今的莫白风已经入了?道，从外面的堪舆旗上就?发觉出了?什么。梅潇潇当年?说?自己是他的远房表姐，可莫白风年?幼之时从未听外公外婆说?过他的这位远方表姐。他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同辈的人的来历就?更不?清楚了?。
梅潇潇当年?将他带出来是因为……因为……莫白风努力地回忆思索。
那是他六岁时候的事，许多事情已经被村子带来的影响所模糊，他能记得的实?在不?多。梅潇潇是从一个山洞里将他带出来的……可他怎么会进?入那个山洞？
虞雨见莫白风在出神?，又忍不?住搪了?他一下?：“做梦呢？”
莫白风回过神?来，瞥了?虞雨一眼，向前走去，一脚越过了?梅潇潇的堪舆旗。
山洞的口很小，坡度渐渐向下?，虞雨越看越不?对。他一把拉住莫白风说?：“这……怎么像是个盗洞？”
虞雨在国家倒斗队里都干了?好几年?了?，看到的最多的就?是盗洞。挖出十个墓里面有七个给前朝今朝的盗墓贼给光顾过，还有三个两个破坏得盗墓贼都不?屑于盗，只有一个能勉强保存完好。
虞雨一说?，莫白风忽然就?警醒了?过来，双眼微微一睁，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张人脸。当年?也是同样黑黢黢的洞口，有人揪着他的领子问他：“门呢？”
那张脸很方，留着胡茬，脸部轮廓很深。
他身边有人说?：“头儿，得快点?儿，那婆娘快找上来了?。
”
“哼，”那张脸朝一旁啐了?一口，“跟了?咱们一个月了?，如今不?能再开恩了?，给她点?苦头尝尝！”
虞雨见莫白风又出神?了?，又推了?他一把。
莫白风回过神?来闷声?不?吭地向前走。
“漏斗墓啊……”虞雨越走越是惊讶，他可没想到自己只是跟着莫白风借道走，却走进?了?一个他不?知道的墓。
莫白风犹豫着一路向前，洞口越来越向下?，他们几乎垂直着往下?爬。虞雨和莫白风都有锻炼，在土石上攀爬问题不?大。莫白风用手里的手机照着下?方，等虞雨落了?地之后就?关了?。
虞雨的手机早就?没电了?，村里没有充电的地方，县里没来得及冲。现在全?靠莫白风一早就?关机现在才打开的手机。
两人觉察到他们下?到了?最底下?。墓地虽然大，却已被洗劫一空，什么都没剩下?，整个墓葬里有一口棺，那棺打开了?，里面只剩下?一具白骨，连人身上的衣服首饰都消失不?见，简直是雁过拔毛。
虞雨将莫白风拎到身后，上前看了?一眼尸身，他是个唯物?主义的有神?论者，所以看到尸体不?怕，却怕鬼。虞雨转眼就?发挥了?自己的职业精神?，用莫白风的手机从上到下?观察了?一遍那具尸体。“女性，约莫是寿终就?寝的。”虞雨说?着忽然顿了?一下?，“咦”了?一声?。“……这尸首的年?代……有点?太久了?吧？”
莫白风也楞了?一下?，上前看了?看。
“这已经有历史价值了?啊……”虞雨伸手想要去掸开那上面的灰尘，被莫白风一把抓住了?手腕。
虞雨回头一看莫白风，只见莫白风瞪着眼睛说?：“别碰。”
虞雨一怔，缩回了?手来。“你知道？”
是了?，莫白风能借这条道走，多半是知道这个墓的来历。
虞雨的好奇心都被莫白风激起来了?，莫白风却又变成了?锯嘴的葫芦，不?再说?话。
虞雨见他往前走，于是只好放下?这具尸身，干巴巴地摸了?一把棺材盖，跟了?上他。之后的路都是
向上的道路，两人爬了?没有一会儿，到顶了?。
虞雨听到了?淙淙的水声?。
“是河。”莫白风说?。
虞雨知道这村子里只有一条河，跟太极八卦似的外面围一圈，中?间分一半。他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祠堂侧门。”莫白风压低声?音说?。
外面天色很黑，星子却很亮，鸡狗都进?入了?圈里，没有听到任何人的走动。
虞雨正要出去，莫白风一把拉住了?他，冲他在嘴唇上比了?一比，指了?指上方。
然后莫白风悄悄摸出了?洞口。
祠堂侧面有一座小桥，桥下?就?是流经村落中?央的水，洞口就?在桥下?、水上。莫白风的头刚刚探出，就?飞快缩了?回来，因为他看到两个眼熟的人正在向祠堂走去，那正是奎木和那厨娘。
虞雨没来得及问莫白风外面的情况，就?听到了?厨娘埋怨奎木的声?音：“……让你喊，让你打草惊蛇……他还什么都没想起来，做了?也是白做！”
大块头奎木的声?音有些瓮翁的：“他想不?起来，我们还——”
“你想退出？门都没有！”那厨娘厉声?说?，“他害死我们二十八条人命，不?是他这辈子想不?起来就?算了?！”
“可是……”奎木的声?音渐渐淡去，两人想必走进?了?祠堂。莫白风的全?身都僵硬得不?像话，虞雨听着也又是震惊又是一头雾水，他搡了?一把莫白风说?：“还走不?走？”
莫白风僵硬地点?了?点?头，正要出去，又听到了?争吵声?从祠堂里传来。内容听不?清晰，却能分辨出里面有房日温和平静的声?音。
莫白风和虞雨两人一前一后，悄悄爬了?出来，一路摸到了?祠堂下?方。
祠堂的背面就?是客栈，两个建筑之间隔了?半个人的缝隙。莫白风侧身挤了?进?去，和艰难挤进?来的虞雨两人一人一边，在靠墙的一扇亮光的窗户外听里面的动静。
“公子已觉察到此?处异状，再留下?去反倒不?妥。”房日的声?音飘了?出来，“且公子有庸伯相护，哪怕要动手
，也不?宜在此?地进?行。”
“房日大哥说?得有理。”一个陌生的声?音出来，有点?儿吊儿郎当的。他刚一开口厨娘就?怒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注意，翼火！我知道你和心月都想护着他，当年?你就?是他的裙下?之臣——”
“哎，这话就?不?对了?，女土，”翼火打断道，“公子是公子，他是他。当初是当初，如今是如今。”
厨娘女土还要说?什么，却先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公子是公子，他是他？翼火，你说?得可真有意思。魂魄都是同一个，换个身子就?不?是了?？”
“觜火……”旁人还要再说?，此?刻房日却忽然猛击了?一下?桌面，这一声?不?轻不?响，却分外有威信。几人都停下?了?争吵。
房日说?：“公子生于此?长于此?，若是想不?起来，便不?是那人，就?是报仇也无处伸冤，若是想起来了?，我们便得去讨个说?法?。”
几人都是沉默，倒是一直不?说?话的奎木闷闷地开口：“房日说?得对。”
“那就?这么办呗。”翼火笑了?笑，像是站的中?立，觜火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冲他冷哼了?一声?。
莫白风和虞雨听得满头雾水，见他们的小会议即将结束，两人连忙匆匆地离开了?缝隙。莫白风走得轻巧，虞雨却很不?容易，他挤到了?边缘忽然卡住了?，半个身子在外，半个身子在内。
莫白风急得全?身冒冷汗，一边拉他低声?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壮了?？！”
虞雨越挤越紧，眼看着几人打开了?门，莫白风头上都冒起了?青烟。
厨娘女土的身影已经被灯光照了?出来，她的绣花鞋都踏出了?一脚，只要她们出门往左走上两步，就?能正面撞见虞雨和莫白风。
就?在这时，一杆烟枪忽然在虞雨身旁的墙壁上一敲，虞雨仿佛瞬间被释放，向外倒出去，莫白风一抬眼，就?定睛看到了?外公。老人不?发一言，朝他伸手动了?动四?指一招，莫白风知道了?他的意思，和虞雨慌忙跟上老人离开。
就?
在外公敲响墙壁的瞬间，一声?细微的“咚”让女土耳尖地厉喝一声?：“谁？！”
她追到侧面一看，却是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