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福集镇,卢老爷子给了大家一个时辰时间,去通知各自的亲戚,愿意走的,赶紧收拾东西一起走,不愿意走的,也能留下个消息,让他们未来想找的话,有个方向。
大家连续不停的赶了十几里路,不光人需要休息,牲口也要休息。
车子一停下,卢桢就伸手把宝丫抱了下来,见卢大嫂也要起来,卢桢连忙制止她:“嫂子你歇着吧,我给宝丫把玩,再带小石头去。”
卢大嫂这两天有些嗜睡,已经睡了一路了,小姑子还这样体谅她,让她十分不好意思,撑着身子要起来:“没事,我……”
才说完,头就有些眩晕。
“赶紧躺下赶紧躺下。”卢桢连忙制止她,“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带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有什么麻烦的,你先把自己伤养好,后面的怎么都好说。”
卢大嫂脸红,可还是挣扎起身说:“我还是下去吧。”
卢桢突然想到什么,背着宝丫,把卢大嫂扶下车,到屋后一个树荫密集的无人之处,扶着卢大嫂放水。
卢大嫂在牛车上躺了一路,放完水也不愿回去了,在树荫下的石头上坐着休息,卢桢回车厢接小石头,卢恒叫她:“把卢松叫来。”
卢松是卢二叔的长子,常跟着卢二叔去卢家玩,跟卢恒关系比较亲厚。
这次他们的车队就是停在卢二叔家门口,卢二叔看到卢老爷子第一眼,就是跑过来坐到老爷子腿边,拍着大腿就是一声哀凄哭嚎:“大哥,你大侄孙……没了!!!”
悲戚的哀嚎,吓得宝丫一个瑟缩,趴在她背上紧紧搂着卢桢的脖子。
卢桢感受到她的害怕,连忙伸手去拍她后背安抚她。
宝丫的小脸就紧紧贴在她背上。
卢二叔名叫卢有福,比卢老爷子小好几岁。
卢老爷子因为常年在外跑商闯荡,没太多时间孝顺上面二老,二老也因为身边只有小儿子在,难免对卢二叔更疼宠几分,一直拉着卢老爷子补贴小儿子。
卢老爷子对这个小他几岁的弟弟也很是包容,能给的,凡事也都拉扯他一把。
“大松受伤了,大松媳妇也没了,我大孙子也没了……”卢二叔原是白白胖胖富态的长相,此时头发散乱衣着凌乱十分狼狈。
他坐在卢老爷子脚边,哭得就像个孩子。
卢老爷子被他哭的也是心下凄凉,想到跟了自己半辈子的老妻,还有那个跟弟弟一样长的白胖的孩子,眼圈也不由一红,拉他:“起来!多大人了还做小儿之态?还不快去收拾东西。”又叫卢有福二子:“扶你大哥去牛车上。”
他看了卢松的伤,问卢有福,“叫大夫看过了吗?”
卢有福含泪点头。
卢松也是被屋顶整个砸下来,压到废墟下,虽受了伤,却并非像卢恒断了腿,半点不能动的那种,主要的伤还是在身上。
车队中没有大夫,卢老爷子倒是希望能有个大夫跟他们一起走,上次给卢恒正骨的那个大夫,在卢老爷子说震后可能有瘟疫,邀请他同他们一起离开的时候,表示如果真有瘟疫,别人都能离开,唯独他这个大夫不能离开,如果大夫都离开了,那就是彻底放弃这里的人,更何况,这里还有如此多的伤患和灾民。
卢老爷子无奈。
卢桢和卢柏一起去扶卢松,倒是卢松自己说不用扶,捂着伤口自己爬上牛车。
卢家牛车有时候是要跟骡车一起去拉货的,车厢挺大,能够并排躺下三个成年男子。
车厢内原本卢恒和卢大嫂在躺着的,现在卢大嫂,车里只剩卢恒和小石头,宽敞的很。
卢松看到卢恒行动不便的腿,惊讶了一下:“你的腿……”
“断了。”卢恒声音平静。
他不知道这条腿还能不能好,他已经做好了一辈子瘸了的打算。
原本他以为自己连命都保不住,现在命保住了,对于断腿,反而容易接受了许多。
实在是这一路见过太多人间惨像,他们一家能够在地震中活下来,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向卢柏伸手:“扶我下车。”又向小石头伸手,“跟我一起。”
小石头顿时屁颠颠的跟着他爹一块儿去了。
卢桢自己也早已憋得不行,带着宝丫一起去一个无人的角落,轻声问宝丫:“要拉粑粑吗?”
宝丫安静点头。
卢桢连忙解了她的尿不湿。
尿不湿早已尿满了,小姑娘有些害羞。
她将尿不湿团成一团,扔在废墟的角落里,用泥土盖上,扶着宝丫蹲下,让她拉粑粑。
不知道是不是太热的缘故,宝丫的屁股和大腿那里起了一些红红的疹子,卢桢怀疑是湿疹。
这时代,就是小女孩,也是穿的严严实实,可她记得她嫂子整天说的就是,小孩子能冷不能热,一热就容易起湿疹,所以衣裳都穿的单薄,像这样炎热的天气,小侄女在家都是穿短裤短袖的,宝丫还是一身古代童装,从脖子包到脚。
她见宝丫伸手挠了挠脖子,解开她领口的扣子一看,脖子上也起了一些细密的疹子。
她连忙掏了湿巾给她擦拭脖子上的汗,又擦干净自己的手指,拿了她小侄女的杏璞霜给她擦了脖子,之后又将她屁屁和大腿也都擦了护臀膏。
她有种想要将小姑娘身上衣服脱下,换上短袖和短裤的冲动。
她记得她给侄女买过两套夏天的汉服,衣服材质是棉麻的,裤子像小裙子一样,宽松透气又凉快,上衣也是宽松版,只领口那里有两粒布质盘扣。
这衣服粉粉嫩嫩的,小姑娘穿着十分可爱。
福集镇突然来了这么大一个骡车队,又是在福集镇原本的商业街中心地段,附近有人看到,便过来打听他们这些人是做什么的,要去哪里。
“地龙翻身,死人太多了,怕有瘟疫。”
“瘟疫?”
瘟疫二字顿时惊到了很多人,就连卢二叔都惊到了。
“怎么会有瘟疫?听谁说的?”
“这只是我的猜测。”卢老爷子道,然后将自己的推测跟过来询问的人说了。
基本只要有人来问,他都实话跟他们说。
对于卢老爷子来说,如果真有瘟疫,告知给更多人,让他们也趁着瘟疫没来赶紧离开,那是行善积德的一件事。
车队里其他人也不瞒着,只要有人他们就实话实说。
对于他们来说,仅仅只有他们一直队伍逃难,看的特别傻,如果有更多的人加入他们,则显得他们有先见之明似的,就希望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他们逃难的队伍中来,哪怕不是跟着他们,自己逃难也好。
其他人有亲戚在附近的,也都叫了家里腿脚快的人去通知,剩下的人留下看着骡车,之前干粮准备不足的,见卢家和其他走商的人家,身上都背着个装炒米的褡裢,也赶紧拿出自家铁锅,现场捡些土砖来搭个土灶,赶紧炒米,能炒多少炒多少。
没有冻米的,就拿自家带的粮食去跟福集镇的人去换,女人就现场拿着针线缝制可随身携带的褡裢。
附近听到消息的人,都有些慌。
“胡扯!怎么会有瘟疫?除非老天爷瞎了眼,存心不给我们日子过!”
“地里庄稼眼看还有一个月就能收了,这个时候走了庄稼咋办?”
“我不信,别说没有,就是有我也不走,走了庄稼咋办,地咋办?”
很多人是根本就不愿意去相信,不愿意相信老天爷会给他们绝路走。
庄稼没收起来,没有粮食,他们即使走,也只能饿死,还不如留下,将庄稼收了,不管怎样,有地有粮总饿不死。
“逃难?逃荒是那么好逃的,我祖爷爷就是逃难过来的,一家人全死了,就剩他!”
可不管怎么说,消息还是从福集镇向下传了出去,不管听到消息的人信不信,回去之后总会跟自己的亲朋讲。
他们不知道事情真假,心中慌乱,也没有主意,只想告诉更多的人,让更多的有主见的人,替他们拿主意,做选择。
在福集镇休息了一个小时后,他们这只逃难队伍又增加了两户,一户是卢有福一家,一户是邻居的女儿女婿一家,剩下的,要么是放不下地里庄稼,不愿意走,要么是外嫁女,只能跟着夫家留下,哪怕是不舍跟父母分开,也只能含泪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