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元冷竹这般说,亦觉得寒气袭人。此时庭中乱成一团。方家的那几位亲友都纷纷逃往后堂。还留在原地的,除了元冷竹就剩她的姐妹和方老太太。
她睁大了眼睛,不明白到底生了什么,而自己的准儿媳妇,那娇柔的姑娘,缘何变成了这般模样,她颤声问:“冯莹儿,你到底是人是鬼?若是鬼,你可听到我儿跟你说什么了么?”
冯莹儿听到老太太的话,不由心气浮动,脚步更乱,一时失去了逃离的机会。连中几掌,卫天叶喝道:“还不束手就擒!”
眼看她败局就在眼前,她忽然眼神一变,陡然一跃,拼着受了卫天叶一掌,竟从四人之中快步抢出。
卫天叶等四人一直防备她跳墙逃跑,没想到她会杀个回马枪,一时竟被她以诡异的身法逃脱。
他们都大吃一惊,一声喊,手中暗器微扬,马上就要取她的性命。
却听元冷竹的琴音忽然变得洪亮,琴身轰鸣,似乎有无数刀枪剑戟迸射而出。众人眼前只觉到了战火连天,生灵涂炭的末日情景。
元冷竹紧紧盯着冯莹儿,朱唇微启轻声道:“冯莹儿,你害了一个人不够,还要害天下百姓吗?”
穆明泓的手指一直扣在腰间的长剑上。他与元冷竹正好一剑之隔,长剑一伸就能取冯莹儿的性命。
冯莹儿的手指上带着锋利的精钢打造的长指甲,在月色下泛着蓝光,显然上面淬了剧毒。
那指爪寒光闪闪,马上就要扎破元冷竹的喉咙。
此时元冷竹却手指一划,琴曲变得平静而哀伤,变成了《长相思》。她淡淡道:“他死之前还在想着你。”
那锋利的指甲最终堪堪停在了元冷竹的喉咙前。
《长相思》的琴曲悠扬,温柔而凄清1“自君之出矣,芳帷低不举。思君如回雪,流乱无端绪。”
她的琴曲听起来十分平静,但细思却令人断肠。众女被这变故吓了一大跳。
她凝视着冯莹儿,伸手推开了她尖利的指爪。“你是担心?死了,你的情郎会困在这里,回不去了么?”
冯莹儿收回了指爪,她
收起了那幅可爱可怜的模样,此刻脸上冰冷而平静,和方才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紧紧盯着元冷竹:“你真的能招魂,还是设下圈套骗??他……”
元冷竹轻声道:“?们都是秦王的学生,你可听说过秦王有这般本事。”
冯莹儿面色依然平静,她低声道:“好。果然都是假的。?此来,不止是为了拿回这封信,还想知道宁郎临死之前到底说了什么。这样的话,你信么?”
却听方老太太痛哭起来:“什么?你们在说什么?招魂是假的吗?这不可能,?明明方才见到了?儿,?听到他在跟?说话……”
元冷竹转头对老太太轻声道:“抱歉,鬼神幽冥之,非人力所能及。?想引出杀害方秀才的凶手,才布下这一个局。那些不过是琴曲加香料一起编织成的幻觉而已。您看到的其实是您自己内心深处之所想。”
冯莹儿面上终于微微一动。她从怀中将方秀才留给她的信取了出来。她忽然凄然一笑道:“其实你们不需要抢。这是宁郎写给?的情信而已。”
元冷竹轻声道:“可是你却不惜暴露武功身份,也不肯将这信交出。”
冯莹儿微微闭上了眼睛,从袖中将信取出,迎风抖开。
元冷竹和穆明泓都凝神细,不由吃惊。
信的字迹潇洒俊逸,但却透着几分凌乱和怒意。
方秀才在信中指责她欺骗了他,但是信的结尾,他却说,“你纵无心,?心却是真。此局已成,来日定会血雨腥风。?明知如此,却未揭破你,亦与你同罪。来日我死无葬身之地,亦是罪有应得。相思一曲半生忆,黄泉九重情何觅。”
元冷竹着冯莹儿的模样,只觉她虽然此刻并不哭泣,却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元冷竹不由叹息道:“你现在后悔了?可知人死不能复生。你擅长以假死愚弄世人,是不是也在心中看轻生命?但死亡绝非儿戏。”
冯莹儿手一晃,就要将这信重新折起来,却觉手臂一麻,不由松手,她连忙伸手去抢,但穆明泓却快如闪电,已经将那封信夺在了手中。
众人一惊,冯莹儿脸色一变,目中
凶光大作:“还?!”指尖寒光一闪,却见穆明泓将那信对月举起,道:“果然!”
众人一起看过去,透过月光过去,信中的夹层中的字迹显露出来。
冯莹儿脸色转厉,劈手就要抢,肃王府的暗卫刀剑齐出,已经将她牢牢制住,她再动弹不得。
穆明泓着冯莹儿,想到前世国破之时,自己险些就死在了宫中,是冯莹儿忽然如鬼魅一般出现,从大火熊熊的宫殿中,将他带了出来。
虽然那是他心灰意冷,只求速死,但这救命之恩,却不能忘记。
他冷冷道:“你不要担心。?对你这个小小喽啰,不感兴趣,不会伤你性命。你配合,?会放你一条生路。”
冯莹儿被刀剑压着,跪在地上,却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她依然朝他伸出手,道:“那信是给?的!还给?!”
元冷竹着冯莹儿的模样。心中亦觉得有些难过。她亦不知道方秀才为什么留下这么一封诀别的情信给冯莹儿,又在夹层中记下名单。
大概他自己也没有拿定注意,到底该不该出面揭发,只写下来了,就听凭天命了。但他显然已经知道他自己活不成了。
方老太太盯着冯莹儿看,她声音沙哑颤抖:“?儿,是怎么死的?他,他果真不是殉情,那谁害了他的?这到底是怎么回儿我儿最不过,不会做作奸犯科的情!”
冯莹儿抬头,眼神十分平静道:“?亦不知道宁郎是谁害死的。此番我冒险回来,也是想查清楚宁郎之死的真相。”她顿了顿道,“那些皆与他无关。都是我一个人做下的。”
却听肃王冷冷道:“科考舞弊,这是你一个歌姬能做成的么?”
众人都大惊。
元冷竹亦十分惊讶,没想到此在此时,就已经开始策划了么?
元冷竹联想到今日来的中年男人,那小姑娘的身份,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前世这科举舞弊案,震动朝野,牵出无数人。
正好生在穆明泓登基前后,穆明泓碍于皇位不稳,却不曾大肆追索,只砍了几个主考官的脑袋了,没有深挖出真正的主谋。
但现在元冷竹开
始怀疑了。
她凝视着穆明泓,你是不能追查,还是不想追查,你也有想遮掩保护的人吗?她的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失望。
不管穆明泓对她如何,她一直觉得穆明泓在国事上毫无私心,一切以大越为先。
即使前世自己的父兄成为他的政敌,与他始终不睦,她亦如此认为。
元冷竹此时只觉心中冰冷,你若如此偏私,那大越岂有不亡国的道理。
她看着冯莹儿,想到两人婚后的第一次大争吵,就是为了冯莹儿之。想来前世穆明泓对冯莹儿之一言不,不止是要信守承诺了?
她在此刻亦觉得两人在前世根本不曾互相了解。她只是一厢情愿地嫁了个陌生人而已。
穆明泓见她神色反复变化,最后却变得比平时还要冰冷,就知道她又不高兴了。
他转身望着方老太太,郑重道:“?乃肃王,是圣上的弟弟。方秀才之死,?定会查个清楚。不会让无辜的人含冤。他的这封信,十分关键,待水落石出之时,朝廷定会给他一个交代。”
方老太太没想到还惊动了这般显赫的人物。她哭着福身拜谢。
穆明泓见元冷竹听了他的话,脸色终于缓了过来。
他倒是觉得如此模样的皇后,像她前世的模样,爱恨分明。
他走到元冷竹面前,凝视着她道:“此番多谢你了。阿竹,如今?又欠了你的情。”
元冷竹知道他在说他们两人之间,又纠缠在了一起。没法划清界限了。
元冷竹微微瞪了他一眼。却见他眼眸深深,满含情意。仿佛方才被拒婚的人,不是他。而他们两人也不曾激烈争吵过。
元冷竹想起了元碧萧的话,此刻再见穆明泓,她其实有许多话想问他。可是细思量又觉得没有意义。她已经不想再与他纠缠不休了。
最近这些天,她常常觉得今生的穆明泓越来越像前世的模样。而每当这时候,她就觉得心中难过。前世两人之间痛乐少,她不想追忆。
但他这般用他的黑眸凝视着她的时候,又不像了。
元冷竹只偏过头,不想与他言。
穆明泓与他的暗卫们,压
着冯莹儿准备从后门离开。
元冷竹着冯莹儿,忍不住在她身后道:“你既然已经走了,又为何回来?方秀才的死,半与你的同伙有关,到时候你会如何做?”
冯莹儿回头看着她,平静的目光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悲戚:“?不知道。?找秦王学琴之时,他说我不肯专心,只能一无成。?总是很贪心,什么都想要,结果什么都要不到。”
门外众人,一直在听着方家院中的动静,不由更加心惊胆战。整整一夜,他们只听到元冷竹的琴音反复端,仿佛在用琴音与魂灵隔空交谈一般。
好不容易等到天明,众人忙上门去探问。
不料方家的店铺门打开,却只见到了打扫店铺的小厮。
那方老太太据说是昨夜见到儿子的鬼魂,伤心过度,清晨就回乡下暂住了。
众人联想起昨夜的动静,不由对元冷竹的招魂之法,更加好奇。众人上前仔细询问,不料那筇竹班出堂会的价格并不高,但若要招魂,琴师却开价,招魂一次,要千两黄金。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南北朝颜师伯《长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