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清风吹拂,送来阵阵凉爽。穆明泓见元冷竹望着自己的模样,沉静温柔,夏夜流萤飞舞,她和自己记忆中的皇后一模一样。
他的皇后就该像现在样,披散着乌黑的长?,穿着雪白的中衣,坐在窗前望着他。
穆明泓的心微微沉醉了,些天来的痛楚?念疲惫都仿佛融化在她清澈的眼波中。
道路一通,穆明泓就乘楼船一路满帆驶往天津港。皇上派出的锦衣卫,也早就在天津港码头迎候。他一上岸,就星夜疾驰在锦衣卫的护送之抵达京城。
谁知进了京,却进不了宫。
而且到此时皇上的消息也断了,他送上的奏折和密报,也如同石沉大海,甚至他说动护送他回京的锦衣卫首领他陈情上表,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而他秘密回京的消息也压不住了,皇帝的旨意没有来,牛党倒是上门了。他们见了面,就当江南的交锋从未?生,既不提穆明泓手中掌握的证据,也没人提宗美肯之死。
看似是来看望他,与他话家常的。但穆明泓知道怎?可如此简单。
果然圣上召见的旨意没有到,但训斥他的密旨却到了。
旨意中将他狠狠骂了一顿,简直经将他当?了谋反的罪人,说他趁着皇帝病重,意图不轨,结党营私,想图谋大位,不忠不孝。
若不是他有前世记忆,接到样的旨意,他肯会疑心皇帝召他回来就是要在新君继位之前,杀了他了。
看起来他似乎只有死路一条了。要?畏罪而死,要?揭竿而起。
但穆明泓知道自己前世就是真龙天子。他也不骄不躁,收了皇帝训斥的诏书,就闭门谢客,每日除了雷?不动地给皇帝上书陈情请安,再不与任何人来往。
本来护送他的锦衣卫,经变?了监视他的人,但看到他如此沉着冷静,不禁暗暗倒向了他。
直到今日入夜之时,穆明泓忽然接到旨意,说皇上要宣他入殿。而来传旨之人,亦是铁杆牛党,宫中的司礼大?监。
那大?监皮笑肉不笑,说话阴风阵阵,好像进宫就是要给自己开个鸿门宴一般
。
穆明泓却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地站起整装,就跟他一起进宫。
入了宫,又在皇上的寝殿门口站了许久,直到夜半,才终于等到了传唤。
他踏进寝殿,没有闻到药味,闻到的却是浓浓的香料味儿和仙丹特有的甜丝丝的香味。
他微微皱着眉头,皇兄自登基以来,只酷爱乐律,?未像几位先祖一样,吃仙丹想要长生。
是怎?了?他不在京中的两年,哥哥?生了什?事儿了?
“泓哥儿,你近前来。”
穆明泓听着沙哑而疲惫的声音,不禁吓了一跳。当今皇帝也不过才二十五,声音怎?听起来就像一个花甲老人。
他依言走近,撩开了重重的黄绫帐幔,终于看到了歪在龙榻上的皇帝。
一看到皇帝的模样,他心中就一惊。他不由低声道:“见过皇上,皇上您要保重身体。”
此时的皇帝与他离京之前的那位清秀俊逸的青年大不相同。他的模样倒是跟自己前世记忆中的模样一模一样。
皇帝大限将至了。
穆明泓望着自己的哥哥,心中只觉十分沉重。他恢复记忆起来,一直想不哥哥延寿。
虽然哥哥任用阉党,于政事颇多荒唐,但到底是他相依命的亲兄弟。先皇宠信奸妃,迫害份位低的嫔妃。他和皇帝的生母,都死在了奸妃手中。
他们小时候一起在冷宫长大,互相扶持。若没有皇帝,他大概也活不了?大。皇帝登基之后,也对他十分好,可惜被那牛小元挑拨,他又一意劝谏,终于两人之间有了裂痕。
虽然如此,景宏皇帝,还是他最亲近之人了。
他走上前去,在皇帝床前跪了来,沉默地看着他。
皇帝咳嗽了几声道:“你可是怨朕,将你遣出京去?”
穆明泓沉声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弟不敢。”
景宏皇帝拍了拍床榻,道:“是不敢,不是不怨啊。弟弟,你知道什?吗?”
穆明泓看着哥哥,道:“因皇上对我动了杀心,怕一怒之杀了臣弟,故而远远??了。”
景宏皇帝笑了,喉咙间呵呵作响,
似乎喘不上气来。
穆明泓站了起来,坐在哥哥床前,就他推宫过穴,就像他们小时候一般。
过了一会儿,景宏皇帝终于缓过了口气,道:“没错。弟弟,如今就剩我们兄弟两个了,我不想连你也没了。都说帝王家没有亲情,狗屁。帝王是人不?真把帝王当神仙了吗?无欲无求,只知道天大事,没有七情六欲?”
穆明泓眸光一沉,如今他有了前世记忆,再不是当年那个恃宠而骄,与哥哥抬杠的毛头小孩子了。
他也做过皇帝,自然也明白了当皇帝的艰难。也知道哥哥在生什?气。
但位子,般尊贵,又般沉重,肩负万民的期待,一坐上去就会身不由己,的确要将自己的好恶,放在家国之后。
只是哥哥经行将就木,他心中十分难过,?不想惹他不快。
却听的景宏皇帝喘了喘气,叹息道:“我知道当初我登基之时,你?小了。若不是如此,大家都觉得你更合适个位子。”
穆明泓又跪回了原位,他沉着声道:“臣弟从未有过不臣之心。只想忠心辅佐皇上。”
景宏皇帝皱着眉头道:“方才你不是很大胆吗?别跪来跪去的了。过来说话。”
穆明泓依言坐到床边,般看起来,景宏皇帝的面容就更加清晰。
而他脸上弥漫的死气也更浓重。穆明泓不禁道:“不若叫那史子升来看看吧?当初?皇?后没有砍了他的脑袋,不就了此时用得着他??”
景宏皇帝眼睛亮了一瞬,待要说什?,却身子向前一探,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穆明泓大惊,他立刻就要高声叫人,却听景宏皇帝压低声音厉声道:“别喊!”
他紧紧攥着穆明泓的胳膊,几乎要抓出淤青。穆明泓另一只手按在他胸前,一股真气护住他的心脉。
景宏皇帝缓了缓,才又看着他,微微笑道:“你是真心不想我死啊。”
穆明泓低了头,他不再看着哥哥,沉声道:“大越子民都希望皇上身子康健。而臣弟,亦衷心祈祷哥哥无恙。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如此。”
穆明泓声音沉沉,却十
分真挚。
景宏皇帝看着他,闭上了眼睛道:“泓哥儿,朕也希望你一生平安顺意。你去吧。”
穆明泓从皇宫中出来,只觉夏夜清风都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
张公公却来报说元冷竹回到元府了。
他心中一动,决去元府看看。
记忆中他来元府,经常是来找另一位元小姐,元碧萧。只是元碧萧身子极弱,他来十次,见着她一次就算好的。
但他每一次都看到元冷竹。
她总是一听到他入府的消息,就急匆匆地不知从哪里赶来见他。有时候妆容都不完备就跑来了。
有时她会给他斟茶递水,努力与他说话。有时候,她却只是远远地望着他。而他只要看她一眼,她就立刻绽开笑容。
好像他就是她的?阳,她只有沐浴在他的阳光,才绽放美丽。
穆明泓望着此时的元冷竹,他却觉一阵惆怅。
今生的元冷竹却不同。她不再那般欢喜温柔热烈地看着他了。他又想按住胸口了。
些天来,每次一想到他的皇后不再那?在意他,他就觉得心中剧痛。
他眸光一沉,经来到了她的面前:“阿竹,今日我入宫见了皇上。”
元冷竹看着他,今日她与人争吵了一天,到了静谧的夏夜,她再不想吵了。
她只静静地听着,却听穆明泓继续道:“我们顶小的时候,关系?不好。他的母妃比我的母妃显贵,玩不到一起。但他丧母之后,就比我还可怜了。我母妃心善,私多照料他。然后我们就一起长大,彼此扶持,一直到他做了皇帝。”
穆明泓望着元冷竹,他终于露出一丝沉痛:“他是个很好的人。若他只是个乐师,而不是皇帝,他一会很快乐。”
元冷竹极少看他般模样,她轻轻道:“却也未必。九五之尊,哪个男人不之热血沸腾。”
元冷竹看着他。他们兄弟都?年轻,还没等到反目?仇,就生死两隔,?以心中还存着那幼时的亲情。
她知道他现在很难过。她道:“我今日没有凤桐,也没有号钟。就弹一首《良宵引》吧。”
穆明泓身
子一动,经跳了进来。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不再提那些他们之间的龃龉争执。
此时的他们仿佛是一对好友。
穆明泓也不像平日里那般急切地将她搂在怀中,亲吻抚摸。
元冷竹坐在琴几前,月光照着她的脸颊,她眉目如画,绝色倾城。
玉指纤纤,一首清凉琴曲淙淙流淌,如良宵一般,引人沉醉,安宁且美好。
穆明泓双眼微合,在元冷竹美妙的琴曲中,他逐渐忘了今日宫中那浓重的甜香和哥哥病重的模样。
那琴声让他仿佛回到了幼时。他和哥哥爬上冷宫的枣树,一起偷枣子吃。宫人追了出来,他们两人笑着,手拉手翻过了冷宫的墙头。
皎洁月的红墙黄瓦,一切都那般美好。
半响,琴曲终,但穆明泓依然不动。
在元冷竹以他睡着的时候,他睁开眼睛深深地看着她。
元冷竹看到他眼神中火热,不由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但穆明泓却不像往日那般将她拥入怀中。
他走到窗前,跳了出去,忽回头凝视着她道:“过几日我就派人来?傅府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