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冷竹微微一惊。
洛盛雯更是气得手都抖了,她待要装个晕,可是又怕自己晕了,坐实了自己身子不适不能管家,更顺理成章地将权利拱手让给元冷竹。
她身后的三位小姐,看到如今太傅发怒,都低眉顺目,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元冷竹前世是做过皇后的人,执掌一个元家自然不在话下。
可是她今?只想快活,这些繁杂的?儿,还真不想再沾手了。皇帝的家,她都不想要。何况是太傅府。
可元冷竹的目光落在洛盛雯脸上,看她明明那般着急,偏要做出不在意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她点头道:“若太傅看得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帮太傅料理了这府中的蛀虫吧。”
众人没想到她竟毫不推辞,而直接说要料理蛀虫,这报仇都不要等隔夜的脾气,真是吓人。
实在难以想象,江夫人那样的温柔贤惠,元碧萧那样的贤淑柔糯,这位姑娘,怎么会?成这般脾气。不是说江南女子如水般婉约多情吗?
她生得仙人一般的美貌,行?手腕竟如此雷霆万钧。
元阜南松了口气,道:“你这脾气倒像你奶奶。我母亲就是这般干脆利落的脾气。阿竹,这样也好。”
?转目看着洛盛雯和三位侄女,淡淡道:“我便不留嫂嫂了。”
说着便把四女一起扫地出门。
洛盛雯待要?说什么,可看到元冷竹笑眯眯的模样,心中竟有些怯了。唯恐多说一句,元冷竹她一会儿就又?出什么枝节。
洛盛雯自从嫁给元逐北,在元家就没有遇到过对手。除了没有?出儿子之外,她再无心病。
哪知道临了临了,她如今可能会诞下个小?爷,正是紧要关头,会碰上这般克星。失了管家权不说,更失了自己大夫人的体面。
洛盛雯心里转过无数念头,最后还是落在自己男人没用,要让自己看?弟弟的脸色上。
洛盛雯依然强笑道:“好。那今日就不打扰了。”她亲热地看向元冷竹:“侄女儿但凡短了什么,只管与我讲。明日我就将账本子都一起给你拿过来。”
元冷竹十分佩服,这位大夫人,真是位人才,变脸如翻书,如此能屈能伸。
元太傅亲自发话,这顿饭上的十分迅速。元冷竹看着席间都是元碧萧素日所爱的清淡爽口的菜式,就只略动了动筷子。
元阜南望着这位失而复得的女儿,心中亦不知该如何待她才好。她跟她姐姐的脾气完全不?。
元阜南心中微叹,?道:“阿竹,今日就权且?用一些。”
元冷竹没想到元太傅能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心中亦百般滋味泛起。她点点头,又舀了一勺鱼翅冰糖羹。
元阜南见她似乎吃的对胃口,总算放下一点心。?便问她的平日里的喜好,吃穿上的忌讳和讲究。
元冷竹答得简略的时候,?就转过去问齐福和杨氏夫妇,并问她小时候的趣事。
这一顿饭吃得倒是其乐融融,一点儿也看不出方才那紧张气氛。
齐福和杨氏夫妇也逐渐放松下来。却听元阜南道:“阿竹,你且安心住下。你在江南之?,我已都知道了。你为养父治病筹集千金,乃是孝义之行。如今归家,万?有我,你就安心在家中理家,闲时与姑娘们一起做些女工,读些书吧。”
齐福杨氏都松了口气,?们也十分担心太傅会对元冷竹过往抛头露面的行为表示不满。如今看太傅很能谅解。
?们也早就心疼女儿小小年纪就得在外讨生活了。杨氏道:“大人说的极是。阿竹啊你那乐舞班子的?情,就让玉穹帮忙吧。”
元冷竹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跟元阜南摊牌。看来自己方才得到的管家之权,大概立刻就要交出去了。
元冷竹看着?,眸光清澈而坚定:“太傅想来也知道我在秦淮曲会夺魁之?了?”
元阜南手指微动,她还是叫自己太傅。
元阜南只点点头,?知道女儿过去的?活很难,对她出格的举止也做好了包容的准备。
元冷竹看元阜南的样子,想到穆明泓日的话,心中不由叹息。她也不想让?不开心,但唯有乐舞,她不会放弃。
她抬眼看着元阜南,烛光下粉黛未施的脸颊,绝色倾城。
她轻声道:“曲会魁首,
在太傅眼里,这大概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荣誉,但对我却十分重要。太傅大人,筇竹班是我一手建立的,我不会放弃。姐妹们都是跟着我一起来京城的,只要她们不负我,我就不负她们。我们当日发过的誓言,我一定要履行。人无信则不立。”
元阜南沉沉地看着她,?放下了筷子,道:“今日你方到家。且不说这些了。?吃一点。”
在一旁侍奉的秦嬷嬷不由十分惊讶,元太傅性子十分执拗,什么时候对人退让过。
她看着元太傅鬓边的霜雪,?看看对面元冷竹清丽脱俗的模样,心中叹息,太傅这是人老了,就对孩子狠不下心了么?
元冷竹也没料到元阜南会如此说。她怔了怔,待要继续据理?争,心中也升起一丝不忍。那就?等等吧。先让她料理了这府中的龌龊?说。
随后的晚饭,几人吃的有些沉闷。元太傅虽然不?询问,但?的目光却一直凝视着女儿,黑沉沉的,看似严厉,实则透着温柔。
元冷竹心中想到前世自己总是在跟?们大吵大闹,但元太傅活着的时候,不管她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最终也都顺应了她。
今?她不想再与元碧萧争宠,心中也就没有了那许多压抑不住的不平和怒火。
乌棲堂十分广大,三进院落还带着一个花园,亭台楼阁,十分精美。跟府中的大花园一般大小。
用过饭,太傅又匆匆出府,?今日的?务繁忙。为了元冷竹,?才专程回家看看。
元冷竹知道此时大越战?频繁,皇帝又病重,元太傅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她送元太傅出乌棲堂,在门口不禁道:“太傅大人多保重身体。”
元阜南回头看她,却见灯烛下,她脸上真切的关怀。?心中一暖道:“丫头你也早些休息。”
?心中安慰,此时他们总像个正常父女的模样了。女儿回来了,便是天大的喜?。
秦嬷嬷亲自引着元冷竹穿过三重院落,去花园中的荷风小筑。
她前面提灯,一边走一边道:“这里幽静且凉爽,过几日荷花开了,景致十分好。姑娘过了夏天再搬回来。”
元冷竹前世
就住在这水阁,她本十分喜欢这里,但元凤鸣、元凤玉姐妹非说这是因为她乃江南渔女,让她住这里是羞辱她。
如今她倒是从秦嬷嬷口中得知这本来是贴心的安排。可惜前世自己与众人始终不睦,竟连这些提点也没有听到。
元冷竹看着月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有些恍惚,仿佛还在秦淮。
“多谢嬷嬷细心。”却见秦嬷嬷回头道:“这是太傅大人吩咐的。太傅大人接到少爷的信,就开始为姑娘准备一切。姑娘,大人实在很看重姑娘。”
齐福夫妇听到这里,都松了口气,?们就怕阿竹在这高门大户过得不好。今日来看,虽然这大户人家人际复杂,比不得?们关上门一家三口,但是当家人待阿竹没的说,也很喜爱她,愿意包容她。
想来以后的日子,也不需要太替她担心。
齐福道:“阿竹,过了今晚,明日我们就回去了。你且安心住着,好好跟你亲生爹娘相处。”
杨氏虽然不舍,但亦道:“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想来定有许多话要讲。”她的声音沙哑起来:“阿竹得空就去看我们啊。”
元冷竹微笑着搂住了养母的肩膀道:“莫要急着回去。且与我在元府?多待几日。说不好,我要跟爹娘一起回去呢,爹娘可不能不要我。”
齐福夫妇笑道:“这丫头,说的什么话。”
秦嬷嬷却微微一怔,看元冷竹说的十分认真,并不是开玩笑的模样。
这姑娘人虽回来了,心却还未回来啊。秦嬷嬷虽看得明白,但此时她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姑娘早些休息。今日所有暗害姑娘的人,我已经命人将?们都拿了,捆在了柴房中,只等姑娘明日发落。那李妈妈也看管好了,不会让她出事。”
元冷竹点头谢过,这秦嬷嬷果然十分能干,只是她老人家似乎无意插手元府?宜,只守着江夫人和乌棲堂就好了。
元冷竹安顿下来,她今日知道元府中很多麻烦,没有带抹春来。如今既安顿下来了,她就打算明日把抹春也叫来。前世她从元府到深宫,都是抹春相伴。
入夜了,湖光和月光在窗棂前交织成一片银色光海
。
元冷竹一时睡不住了,推开窗户。夏虫阵阵,点点萤火在月下花丛中飞舞。
今日她来元府,并没有做好常住的准备,行李都还在她城南院中。如今静夜,她很想抚琴一曲,却只能用琴案上的那架琴了。
元冷竹自从得了凤桐琴,连号钟琴都用的?了,旁的琴更不想摸。
却听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回了元家,你可开心?”
元冷竹吃了一惊,看到窗下花丛中,站着一位长身玉立英俊不凡的公子,此时正深深望着她。
元冷竹自从在金陵与?争吵之后,就再没见过?。
这些日子她在夜半有时会想起?来,亦觉有些唏嘘。本以为两人彻底决裂,今?缘尽了。没想到他会站在她窗前,仿佛?们还在秦淮之上。
元冷竹看着穆明泓,不由心中一阵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