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冷竹抬眼望着他,她轻声道:“江南士林尚未归心,出面的都是小一辈,真正的当家人,一直不肯吐口,是么。”
元冷竹只觉穆明泓搂着他的手臂瞬时一紧。
她依然凝视着他。他的眸中有淡淡的惊讶,却无猜忌。
元冷竹微微吃惊,她现在有点相信,方才穆明泓说想和自己做朋友的话了。
穆明泓,我也?知道,是不是还能与你做朋友。
却听穆明泓道:“阿竹,你如此通透。那你可能助我?”
元冷竹点头,“我帮你次,就还了曲会相助之情。肃王,待此事了结,你我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穆明泓凝视着她,灯火下,他显得那般英俊。
深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明明看起来十分冷峻,可是元冷竹就觉得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难过。
元冷竹以为他下一刻就要拂袖而去了。
?料穆明泓却踏上一步,沉沉地望着她道:“阿竹,你此刻披着我的披风,方才还靠我怀里,如今你说这句话,可觉得亏心?”
元冷竹?由微怒,伸手将他的披风拽了下来:“还你。肃王,你说要做朋友,朋友之间,可不是这般模样。”
穆明泓却不接披风,忽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竹,你我之间,法两清。”
?待她挣扎,穆明泓就松开了她的腰肢,翻身上马。玄色背影,消失在了街头的灯火之中。
元冷竹看着手中他的披风,沉甸甸的,本是诸葛锦织就,以黑金线绣蟠龙,但年深日久,边角磨损,绣纹亦许多断了丝线,还有织补过的痕迹。
披风她十分熟悉。肃王幼时曾跟随太傅元阜南出镇西南,躲过了宫中的诡谲争斗,成了幸存的皇子之一。
披风是太傅当年送给他的。虽然肃王回朝之后,与元阜南一家渐行渐远,甚至反目为仇,可他却一直留着披风。
他视若珍宝,前元冷竹?明就里,看到他的披风破旧纹样破损,就将它拿过来,预备修补。没想到肃王知道之后十分恼火,告诉她说,没事?要乱动他的东西,又
教训她说不要一味看表面光鲜,?知旧物的珍贵。
如今前她碰都不让碰的珍贵披风,就被他眼睛都不眨的送了出来。
元冷竹笑笑,只觉十分荒谬。
她转身望着自家的灯火。?管多晚,父母都会为她留一盏灯。
她抱着披风敲门。今生她再?将人生寄托在虚情爱之上了。穆明泓,你我之间,能不能两清,你说了?算。
齐福杨氏夫妇看她回来,围着她一阵嘘寒问暖,杨氏并小心翼翼地说:“阿竹,那编竹筐的活儿,我还是接了一些。隔壁大婶说人手?足,工钱翻了一倍呢。我?离开家,只在家里做,你莫担忧。”
元冷竹一门就看到了院中对着的整整齐齐的一垛一垛的竹子。
她知道养母一是在担心钱,二也是她闲不住的缘故。
她知道劝说也用,只微笑道:“我找到一位好的大夫。明日他就来看诊,爹的病定然能好起来。”
齐福今夜似乎有些心?在焉,听元冷竹的话,他抬头笑了笑,又转开眼睛。
元冷竹心中也有疑问,但是她已决定等史子升诊治之后,?询问他原委。
她心中一直担忧,一夜未眠。天刚亮,她就穿过彻夜欢庆的街道,去找千金名医史子升。史子升院落正在巷口,清晨早点摊已经支了起来。
热气腾腾的,让人胃口大,元冷竹正打算敲门,却听那卖包子大婶一声怒喝:“作死,又来偷!”
她回身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丫头倒在地上,狼吞虎咽就将手中的包子吃掉了。
那大婶十分生气,拿着擀面杖就要揍她,却见那小女孩儿忽然梗着脖子抽搐起来。
大婶一愣,怒道:“你又来这套!今日我就卖了你小叫花子!”
元冷竹看到那小孩子露出的脚趾抓地,十分痛楚。她忙冲进人群,道:“她这是真犯病了。莫要?打。”
她已经将小姑娘抱了起来,对大婶道:“她欠您的钱,我一会儿替她给您。”说着她忙急促地敲着史子升的门:“大夫,来病人了!”
那大婶一愣,道:“姑娘,你太好心了。丫头就是个小骗子。根本
没病。她这样骗人好几次了。”
元冷竹却无暇分说,她砸门砸的又重又急促,只听门哗的拉来。应门的是个吊梢眼的少年,怒道:“大早上鬼喊什么?有钱吗?没钱不看病!”
元冷竹已经抱着孩子冲了去,那小姑娘始口吐白沫,看似十分凶险。
只见史子升正站在院中,似乎皱着眉头看她,又看了她一眼怀中的小女孩:“就是你的病人?”
元冷竹呆了一呆,她方才没想起来这位名医的规矩。
史子升的童子挠挠头:“喔,你就是付了钱的那位啊。你要花千两黄金给小乞儿治病?你是她娘?”
元冷竹?由微颤,千两黄金是父亲的救命钱,她好?容易才筹到。可她低头看着那口吐白沫气息越发微弱的小女孩子。她也是一条命。
“喂,你愣着干什么?她就是你的病人啊?”那史子升的童子已经去取医箱了。
元冷竹只觉那小女孩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她心一横,抬头道:“是她!大夫我若再筹到千金,可还能请您看诊?”
史子升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只要你筹到钱的时候,你的病人还活着。”
他走了过来,翻开那乞儿的眼睑,又捏着她下巴让她张嘴,从腰间摸出银针,就扎在她水沟、百会、内关三穴上,又伸掌在她喉头,胸腹推拿。
那小女孩儿的身子,终于不?剧烈踌躇,呼吸也变得平稳。
史子升道:“嗯。救回来了。她有旧疾。”
元冷竹终于放下心来,她抱着乞儿站了起来道:“大夫,我一个月之内会?来找您。”
史子升?耐烦地道:“哪个等你一个月?金陵我待够了,早就该走了。还?赶紧去看病?从昨天折腾到今天了,?就是等着给你爹看病吗?”
元冷竹吃惊地望着他,却见史子升皱眉:“快点带路!”
元冷竹只觉忽喜忽悲,短短半刻中心情跌宕起伏,她深深拜了下来去:“多谢先生。”
史子升却身子一侧,避开她的礼:“你我?过是银钱交易,需谢我。还?快点儿。看在你昨天帮我治了那个难缠的小姐,今天这个小
丫头就附赠给你了。”
元冷竹没想到史子升会是这样的人。前元太傅病危,他?见金子绝?动手。?仅如此,史子升本在京中执业,可先皇病重之时,他一定要内库将金子搬来,他才肯去看。若不是他医术卓绝,人可比,众人怕变成华佗和曹操的故事,他早就活不到今日。
他?是爱钱如命么?为何会为一个小乞儿一般的陌生孩子诊治?
两人坐在车中,史子升终于忍?住睁眼睛:“?盯着我看,今日我就不去了。”
元冷竹才意识到自己失礼,她忙收回了目光。她给了卖包子的大婶钱,又向她打听这小姑娘的家人。大婶却摇头说:“般流浪的乞儿,哪有什么家人。姑娘,她应当是遭了水灾的外乡小孩子。”
元冷竹奈,只能将她一起带上了马车,如今就睡在她的腿上。
元冷竹终于问:“先生,你为何诊治一人就要收千金?”看他的用度,虽然讲究,但是并?名贵,他要么多钱做什么?
史子升闭上了眼睛:“你管不着。别再问了。”
元冷竹见他似乎?悦,当下也?敢再说。
两人回到元冷竹家中。杨氏见元冷竹抱回个小姑娘,?由十分吃惊。元冷竹说明原委,杨氏忙将孩子安置在了东屋。
将史子升迎进来,为齐福诊治。史子升坐定,手指搭在齐福的腕子上,忽然睁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元冷竹和杨氏在一边十分紧张,看史子升的模样,元冷竹?由问道:“大夫,如何?”
你前说,若能早点请你来诊治,我父就可得救。你可别是夸口。
史子升站了起来,皱着眉头道:“病势很是凶险。”
齐福一家三口都心一沉,却听史子升接着道:“虽然麻烦些,倒是能治。”
杨氏?知道元冷竹从哪里请到这个大夫,看着一点也?和蔼。但是她也松了口气。
那史子升回头对元冷竹道:“你跟我过来。”
元冷竹知道他要跟自己商议病情,忙跟着他走出房门。
那史子升站定了,回头凝视着她,眼神中伸出一道冷电。“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什么时候患的病?”
元冷竹忙将一切告知。史子升沉吟片刻道:“我医人?医命,你可知道?你若想他长寿,就早点离里,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姓埋名吧!”
元冷竹大惊。前史子升看病之时,他只说请他请的太晚,已经耽误了病情,并没有说过些啊。
“大夫,我父亲的病,可有什么蹊跷?您为何般说?”
史子升唇边泛起冷笑道:“你光看他现在病势汹汹,你可知道他的病根是十六年前种下的?你先说你肯不肯走吧。你要是不肯听,那千金还给你,你病人我也?治了。?能让你坏了我的名头。”
元冷竹知道他脾气古怪,忙道:“好。本来我们就只是旅居于此,一旦我父病愈,我们立刻就远遁。大夫,您莫要担心。请问我父之病,到底有何曲折?如何才能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