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在说什么？”文科颤声。
“塞壬需要蛊惑水手来延续自己的种族。”楚长璀说。
“没错，他们就像鮟鱇。按你们的‘推理’，把足够的‘水手’献祭给怪物，船才能平安。”杨呈金露出一口发黄的牙，看向了楚长璀，“只要把人推下去就好了，更何况对方只是个柔弱的女学生，对吧？”
“……”
文科的视线在两人之中徘徊，迟疑地后退半步：“楚……”
“被我说中了吗？”杨呈金说，“毕竟你这种自视甚高的新人我也见过不少，不过嘛，第一次杀人，总会有点犹豫，不是吗？”
楚长璀不为所动：“按照你的逻辑，你的女友袭击的目标应该是我。”
文科恍然：“对，对啊……”
楚长璀：“倒不如说，你想先一步下手，然后卖我一个人情。”
文科愣住了。
“不过，你错了。”楚长璀耸肩。
他没再等对方开口，边将目光投向了海底：“波塞冬号只是一支小型商船，根据故事的背景时间，这样未经加固的木质船只几乎没有可能支撑过一场如此的海难，更何况水平参差不齐的海员们。”
“水手失血过多，哪怕他再身强体壮，顶多还能再支撑个把小时。所以，是船长幸存了，全须全尾地、唯一一个。更加幸运的是，他的船还能够开动，船上甚至有足够的淡水和食物，支撑他返航的十四天。”
“幸运”文科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词汇。
楚长璀继续道：“你知道蟑螂药是怎么发挥作用的吗？只需要一只蟑螂吃一口诱饵后死去，巢穴里其他的蟑螂会食用它带毒的尸体，一个接一个死去。”
杨呈金皱起了眉头。
文科的声音在此时格外尖锐：“所以……在这个故事里，我们是蟑螂……”
“船长就是带着毒饵回巢的那只。”后方响起一个声音。
“所以，比起幸运，我更倾向相信它们有智慧，足以放过唾手可得的食物，谋求长远利益的智慧。”楚长璀笑了一下，转身。
黄右站在船头，用外套将一滩几乎有半人高的物体捧在身前，摇晃
的木板对他来说如履平地，那东西在他手里也轻得像一团空气。
他饶有兴致地吹了声口哨：“哇哦，我不得不再重复一遍，哇哦。或者你们愿意帮我拿下，我还可以帮忙鼓鼓掌？嗯，没有人？那算了。”
他将那坨物体扔到船舱里，发出沉重的闷响。那是其中的一只‘眼睛’，黑灰色的肌组织因为失血而变得有些透明，不知道是不甘还是条件反射，它依然痉挛般地抽动着，作出最后的挣扎。
这在往常绝对惊悚的场景。不过众人惊吓的阈值已经远远地被超过了，连文科都只是猛地吸了吸鼻子，移开了视线。
“船长是找不到了，不过这个也半斤八两吧？”黄右道。
楚长璀还未来得及上前，眼睛就像见了阳光的冰一样慢慢地融解，只是在地板上留下一块颜色稍深的巨大痕迹。他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咔哒咔哒地声音传来，船的马达重新启动了。这个声音更像是一种解脱，让在场所有人都定了定心神。
“不过我来得有些太晚了，或者，太早了。”黄右拍了拍手，“要不再给你们点时间？1v1公平竞技生死局，我绝不拉偏架。”
杨呈金脸色铁青，淬了一口，他在黄右面前不敢造次，只得架起女友坐回了座位。
文科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流下，她哭得直打小嗝，畏畏缩缩地绕过了楚长璀，安静地坐回了座位，摸索着将安全带系上了。
周围逐渐亮了起来，随着光线而来的是海平面远处的一轮安静的圆月。
船转了两个弯，熟悉的栏杆出现在了两侧，恍若隔世。空调的冷风一吹，后排的玩家们逐渐回过神来，瑟缩地整理湿漉漉的衣服。
船停在了对应的位置，岸上的工作人员按了几个按钮，操纵栏杆向一侧打开。
踏上地板的时候，楚长璀觉得自己仿佛仍在跟着晃悠悠的甲板摇摆，但墙上的时钟显示时间不过过去了十来分钟。
他扶住一侧的墙，缓缓向前走了两步。
“呀————”
“喂，你们，你们来处理一下……”
有人颤抖着声音。
一个玩家
哭丧着脸仍然坐在座位上，另一个人倚在他的肩上，仿佛亲密无间的朋友。
“求你了……”那个男玩家又重复了一遍。他正好能看见对方肿胀凸出的眼球和脱臼的下颌，青绿色的水从食道深处一直满到口腔来，任何微小的挪动似乎都能让这些恶心的水突破牙齿不堪一击的防线。
侧翼的船沿上，还挂着另一具近乎不成人形的躯体，正好堵住了后方下船的通道。
是之前那个试图袭击文科的玩家。水肿让他原本瘦小的身躯看起来仿佛有三四百公斤，那些衣料仅仅是勉强挂在苍白臃肿的□□上，水滴滴答答地顺着苍白的皮肤流下来。
“哦，我亲爱的伙伴们，随地乱扔垃圾可不是文明行为，”工作人员夸张地皱眉，“我们有义务保持乐园的清洁……不过，我相信你们这次不是有意的。”
“下不为例。”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两名戴着黑色帽子和口罩的清洁员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沉默地拎起水桶和拖把。
显然玩家没有被他的俏皮所打动，有人直接吐在了地上，呕吐物的味道使得玩家更加恐慌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座位。
“把他弄走，快点！！！”
楚长璀下意识看向对岸的等待区。游客们绕着金属围栏一圈圈地组成等待的队伍，似乎对这场闹剧置若罔闻。队伍最前端的几个孩子踩在栏杆上，撅着嘴期待又不耐烦地等待着。
似乎注意到了视线，其中一个孩子抬起头来，对楚长璀挥了挥手：“大哥哥，快叫你朋友下船啊，我们等好久了！”
孩子露出一个大大咧咧的笑容，楚长璀动了动手指，却被员工叫住了。
工作人员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略微向他倾斜着角度：“这是特殊的奖励，亲爱的伙伴，感谢你们用勇敢与智慧帮助船长度过了难关。”
楚长璀伸出手去。
工作人员抖了抖纸袋，倒出一片灰白色的圆片，只有半个手掌大小，几乎没有重量，表面有一层干燥的粉末，一条条弯曲的纹路如同年轮般凹凸起伏。
“这是什么？”
“小零嘴。”工作人员笑道，“每个人都有份
。”
它闻起来像一块散发着鱼腥味的岩石，没有人会想把这种东西放进嘴里的。楚长璀勉为其难把它放进口袋，指尖却碰到了柔韧的纸张，对了，传单。
他让工作人员在传单上盖上了第二个章。
这是一个黑色的船锚，但似乎是印章上有些水渍，晕开的灰色油墨扭曲了它的模样，让锚爪与长杆组成了一只半睁的眼睛。
底下的几个标号时刻提醒着他，这不是一场短跑的冲刺，只不过是马拉松的一段过程罢了。
楚长璀叹了口气，翻到了下一个项目，古灵精怪历险记。
「勤劳能干的地精们又发掘了一个新矿坑！那些不断来袭的侵略者可真让地精头疼，不过，优秀的雇佣兵总是愿意协助处理它们，毕竟金子……我是说，助人为乐是一种美德。」
下一个场馆依旧处在这个场馆逆时针的位置，这样看，波塞冬的归来这个三号项目的位置夹在在一号和二号的中间，所以这个标号并非是最优的游览路线。
楚长璀的指尖在地图上划了一圈，他不由得觉得免等待券和地理位置仿佛一个刻意的安排，目的是……为了让玩家不按照标号进行项目？他不禁感到有些困惑，不过现在所拥有的信息量也得不出什么有效的结果，楚长璀将游览册塞回口袋里。
经此一遭，大部分玩家都寸步不离地跟着黄右，像是蚂蚁围着地上的蜂蜜。毕竟天大地大，还是小命要紧。
黄右也不恼，从工作人员那里接过那片古怪的零食后，施施然走了过来。不只是神经大条还是无所畏惧，他还重新穿上了那件棕黄色的外套。楚长璀瞥了一眼，外套上干干净净的，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看来你已经知道下一个项目了。”
楚长璀点点头：“古灵精怪历险记。”
黄右没有立即出发，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游船的出口。清洁工悄无声息地处理了包括尸体在内的所有‘杂物’，连人工河道的水都清澈见底。随着一阵响动，另一艘游览船嘎吱嘎吱地从黑暗中驶出，在满脸满足的游客之中，第一排的空位格外显眼。
“走吧。”黄右没有什
么意外的表情，像是确认一颗抛起的石子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