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儿、二宝、三姑娘和四仔不幸幼年早逝，可怜巴巴地歪倒在地。为首大儿因为直面罡风，自己又是四根萝卜里长得最粗壮的，惨烈被腰斩，露出水灵灵的身子，飘出阵阵清甜的萝卜香。
许灵川虽然看不清，但鼻子还挺好使。他咽了下口水，悲痛道：“你赔我儿。”
落锦瑟的表情裂了。
他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许灵川，目瞪口呆：“你儿子？”
养这四根小萝卜是许灵川这两个多月以来唯一的消遣和慰藉，据他所写，就算是魔界，也有不少达官显贵养宠儿的，品种各式各样，有的甚至稀奇古怪令人咋舌。他养萝卜没什么特别，顶多是太过普通，不与“妖道灵川”的身份相配罢了。
但因陋就简因地制宜，他摸遍了整个屋子，只从床头挂着的小袋子里摸出几粒种子，种出来才知道是萝卜。
“我养的，自然是我儿子。”许灵川道，“也不讹你。给我准备口锅就行。”
落锦瑟美艳的面容有些扭曲了。
方才没有仔细看，现在一瞧，这小娃娃分明是个半魔，那张脸简直是和魔主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落锦瑟盯着小孩左耳骨上熟悉的小金环，嘴角露出讥嘲的笑，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谁。他的声音发苦：“许灵川，你果真好本事。”
怪不得魔主把人护在小院里，也没有废掉许灵川的经脉，估计是等着孩子再大些，把许灵川的灵力渡给他呢。
短时间内，魔主不会再动许灵川了。
落锦瑟涩声道：“你走了，孩子呢？”
许灵川莫名其妙：“不是管你要锅了吗？”
落锦瑟：“！”
不愧是妖道，好狠的心！
他大笑道：“也好！断得干净！杀了魔主的孩子，魔主必定恨你至极，就算你顶着这张脸也没有用了！”
许灵川：“啊？”
许灵川本就是在意落锦瑟那句“人族小孩”才大张旗鼓地学着落锦瑟的方式打了岔，没想到，三言两语后傻白甜居然误会怀中小孩是他和谢枯容的孩子？
无论是他还是谢枯容都没有这功能好伐？
许灵川对傻白甜的宫斗争宠脑回路肃然起敬。
不过傻白甜动作倒是快，登登登抹着眼泪跑了，不一会儿就吩咐魔兵把许灵川要的东西拿过来了。还红着鼻子泪汪汪地放了几件小孩子的衣裳和一个老虎小布偶。
……也不知道傻白甜到底脑补了些啥。
许灵川想了想，补了一句：“这小孩不是我儿子，我说的是那几根萝卜，你应该明白的吧……”
傻白甜吸了下鼻子，摸了摸小孩的头，沉痛道：“我明白。”
许灵川：“……我觉得你没明白。”
小院重回往日的寂静，只是床榻上多了个小奶团子。
许灵川脱去了小孩湿掉的衣裳，那衣裳明显是成年人的，被撕小之后仍显宽大，也不知这孩子是从哪里拿的。
许灵川看不清，便小心翼翼地隔着布料探了探。
是个男孩子。
他给小孩换好干净衣裳，把熟睡的小孩搁在被窝里，没想到小孩一离开他的怀抱就惊醒了，汹涌的灵力混杂着魔气猛地向许灵川扑来。
许灵川知道此时不能强行压制，他护住自己，顶着气流把小孩复又捞在怀中，一下下顺着他的背安抚，柔声哄道：“不怕不怕。”
凶横的火光在屋内肆虐，乒乒乓乓撞翻了屋内少得可怜的物事，落地之前便烧作齑粉。
大儿下半身被狂风卷着从土里刨出来了，弟弟妹妹们也难逃此劫。唯一走运的是风把烟尘都给吹干净了，给许灵川省了一道明净咒。
寒露半真半假地耍了回小孩子脾气，顶多是砸了个萝卜盆景。
这真小孩熊起来，和烧伤抢掠的邪魔相比也不遑多让。纵使许灵川眼神再不好使，也看清了整间屋子除了他们坐下的床榻，空空如也。
一穷二白。
许灵川惆怅地叹了口气，添了个小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小孩彻底清醒过来，看清是许灵川，喘息着压下心里残暴的冲动，乖乖缩成一小团，小手攥住许灵川的一根手指。
好萌！
骤然破产的愁苦霎时一干二净，异常柔软的触感从手指上传来，许灵川差点被萌化了
。他满足地想，捡只小奶猫回家还有几天飞机耳生人勿近适应期呢，他捡这小奶团子就炸毛了这么一小会儿，算乖的。
怀中小小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伴随着让人心疼的细细气音。
许灵川把落锦瑟搁在床边的老虎小布偶拿给小孩，小孩目光一凝，一道火光，小布偶死无全尸。
许灵川：“……”
忒凶残了。
许灵川抱着小孩，推着轮椅到了前屋，摸了几块冰糖，尝试着塞了一小块到小孩嘴里。
小孩没有拒绝，许灵川弯着眉眼笑了，他把已经碎成几块的萝卜和冰糖一起丢进了丹炉——
嗯，丹炉。
落锦瑟的脑回路实在是九曲百折，许灵川懒得琢磨这傻白甜脑袋里究竟是怎么个构造，反正丹炉凑合凑合也能当锅用。
他逗小孩玩，指尖窜起火苗，淡蓝的火苗中缓缓升起了几簇迷你小烟花，穿梭着飞进了丹炉。
丹炉熊熊燃烧，许灵川趁着这个时间继续推着轮椅带小孩满院子晃悠，停在了百子柜前。他把一格一格的百子柜当小孩识图认字的画片，从里面摸了药材教小孩认：“这是生姜，发汗解表，温中止呕，温肺止咳。这是白芷……这是紫苏……”
小孩刚开始还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许灵川动作，在许灵川说到第二十几味的时候，他打了个小呵欠，用了灵力把音扩了，让许灵川听得见，转身把脸埋在许灵川怀里，捂住耳朵：“不听。”
小奶音。
许灵川低头看小孩的发旋，轻声笑。
这孩子终于愿意说话了，应是不紧张了。
丹炉中的火渐渐熄灭，许灵川摸了摸出丹口，里面躺了几颗圆圆的萝卜糖。他拿出来统统塞进小孩手里，小孩双手捧着，被甜蜜的味道撞了个满怀。
小孩歪头看着手里白皙晶莹的糖果，低头含了一颗入口。
又香又甜。
他心里那股叫嚣着要见血的冲动不知何时烟消云散，他拽了拽许灵川的衣袖，仰头道：“他欺负你。”
许灵川不解：“谁？落锦瑟吗？”
小孩嘟嘴：“我不要他欺负你，也不要昏。”他的眼睛水汪汪
的，“对不起。”
这都哪跟哪啊？
许灵川一头雾水，他把这几句话混着小孩方才的经历猜了下：“你是想说，看到了落锦瑟在欺负我，你想帮我出气，但是没想到昏过去了。方才醒过来，没有看清是我就出手攻击了，所以才道歉，对么？”
小孩点了点头，而后纠正道：“不是出气，是杀了他。”
小娃娃奶凶奶凶的。
许灵川被小孩逗笑，没把他说的话当真。
许灵川趁着小孩情绪稳定，探查了一番小孩的经脉，运行流畅，没有受伤。只是……许灵川蹙眉，小孩充盈着灵力的经脉上，还攀附着另一条魔族的血脉。
这是个小混血宝宝。
怪不得这么小便有浑厚的修为，这孩子的父母不是大魔也至少是个贵族。
许灵川面色凝重了些，温声问道：“你的家在哪里呀？是在这都城内吗？”
小孩摇头，声音稚嫩：“我没有家。”
他想了想，怯生生地问道：“哥哥，你可以给我一个家吗？”
小孩揪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坦白道：“我不知道怎么就来到这里了……我其实、其实看你好久了……我想和你一起，又怕你生气……”
小孩说着说着，小奶音就带上了哭腔。
许灵川听明白了，小孩已经偷偷埋伏在这小院中好久了，蹲点儿碰瓷儿呢。
许灵川问道：“你的爹爹阿娘呢？”
小孩努力回忆了一下，眉头紧锁：“我……没有阿娘，爹爹死了。”
男主堕魔杀了原任魔主后，把不愿归顺他的魔族统统杀了个干净，小孩的爹爹大概也属于此列。许灵川心疼了：“你没有别的亲人了吗？”
小孩一回忆，脑海中就像有根烧红的铁棍在搅，他痛苦地捂住头：“我不记得了。”
他小小声呜咽道：“我只想待在你身边，别赶我走。”
人族与魔族结合，历来都没有好下场。
这孩子，十有八九是个孤儿了。
许灵川帮着按小孩的太阳穴，慢慢揉着，哄道：“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用再想了。”
方才他好像听到，小孩在喊他，哥哥？
许灵川把小孩软软的头发顺到耳后，摸到了一个冰凉的小圈，可能是小孩的父母给他戴着保平安的。
小时候啥也不懂，在本子上乱涂乱画想啥写啥，随意的一句话，有血有肉的人一生的悲欢喜怒哀乐就烟消云散了。
算是他的责任。
许灵川勾住小孩的小拇指，温声叹息：“哥哥答应你了。”
小孩反手攥紧许灵川的手，小小的手覆在许灵川手上：“嗯。”
许灵川眼底含笑，垂眸道：“还没有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孩摇头，低声道：“也不记得了。”
“这样啊……”许灵川想了想，笑道：“那哥哥给你取个名字好吗？”
小孩郑重地点头，仰起脸，定定地看着许灵川。
“你就叫……”
许灵川本想按顺序来，大儿、二宝、三姑娘和四仔后面该是五乖乖了，但是小孩毕竟和萝卜不一样，怎么着都得给加个姓，可“许五乖乖”又太长了。
取名是大事，许灵川敲系统商量：“小坑儿，你觉得许五乖和许乖乖哪个好听一点？”
受过许灵川荼毒的系统：【建议宿主取名含义隽永。】
含义隽永啊……就是要有要有纪念意义呗。
他也想到一个伦理问题……小孩叫他哥哥，不能按照大儿二宝的顺序排了，五乖乖差辈儿了。
许灵川仔细斟酌、认真思考，拍板定了：“我叫许灵川，你既然喊我一声哥哥，就叫许……许碰瓷吧。”
小孩的眼睛瞬时亮晶晶的，眼中仅存的那点阴霾也消失不见，他坐直身子，在许灵川唇上轻轻浅浅地啄了一下，脆生生地说：“谢谢哥哥。”
这小奶音越听越可爱！
许灵川喜滋滋地找系统炫耀：“小坑儿，我取这名字好听吧。”
系统对宿主无可救药的取名方式绝望了：【……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