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路远,这会儿已经是快中午时分,若想在天黑之前到达,找到住的地方,靠人力是不行的,白黎自己或许可以拼一下,但是带着白晴就有些辛苦。
于是两人在镇上雇了一辆驴车,花了四文钱,白晴很是心疼,但也没办法,她只恨自己不是男儿,不能大步走大步跑。
到了傍晚时分,驴车吱吱呀呀把两人带到了县城,这县城名为湖阳县,是座相对而言比较富庶的县城。
白晴显得很胆怯,白黎心中可以理解,这年头交通不发达,思想闭塞,多少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自己生活的小山村,白晴甚至从未去过镇子,何况是一下子让她来到人多繁华的县城。
别说白晴了,就连白黎自己心中也颇为忐忑。他们出身贫寒,无根无基,要在这陌生城市立足,比原世界打工人在新城市挣扎求生容易不了多少。
夏日天长,这会儿太阳还没落下,白黎没舍得花钱找牙行,带着白晴去了西市尚甘坊,这里住着的都是些市井小百姓,多是做些小买卖的,也有庄稼人,房子简陋些,价格倒是便宜得很。
这地方白黎之前打听过,人都不算坏,多数是老实巴交的平头百姓,而且官府管制十分严格,这边巡逻的官差相对多些,倒也比较安全。
两人在尚甘坊转了小半个时辰,打听到一家要租房子的人家,月租要一百二十文钱,白黎没有那么多钱,商量着先付五十文押金,等到月底再一起补上。
房东是个敦实的男人,见他们姐弟俩年少孤苦,生活不易,又是面善俊秀的两个孩子,没有为难便答应了,还帮着收拾了一下院子。
这是个独立的院子,窄小了些,不过倒是五脏俱全,房东平日里也回来打扫一下,因此也不算太脏乱,姐弟俩手脚勤快,到了傍晚就收拾出了居住所需,白晴烧了热水,细细的洗了锅,白黎则把豆子泡上了。
姐弟俩的全部家当只有一口箱子,那箱子白黎看过,里面是一些书籍,还有半旧的筐子篓子,没什么可用的,他们甚至没有一床被子。寒酸的可怜。
白黎把那些书拿出来翻了翻,只有一些启蒙书和四书一
套,几乎没有翻过,便把书放进筐里背去旧书市场卖了。
白晴很是心疼,再三阻止,在她的眼中,读书是神圣高贵的事情,只有十分落魄之人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卖书求生。
但他们现在又何尝不是落魄之人呢。
白晴叹气,眼睁睁看着白黎把那些书卖掉,换了两床被子,两床褥子,还有两个枕头。
白黎很满足了,原世界卖这些书可买不了这么多东西,也是这时代书籍昂贵,倒是让他有占便宜的感觉。
被褥都是粗糙的布料,白黎也不挑剔,眼下并没有追求生活品质的资本。
这一日姐弟俩都很累,几乎合眼就睡,家里没有灯,睡得早,第二日起得便早。
天刚蒙蒙亮,白黎把豆子拿去坊里的磨坊磨了,他们早已打听好磨坊的位置,这会儿人们还未起床,磨坊一人没有,姐弟俩用了两台石磨打了豆浆。
回家煮上豆浆,点了豆腐,白黎担着一担子豆腐出去卖,剩下的都让白晴用石块垫上布压实了。
坊里出了个俊俏少年,生面孔,做出来的豆腐白白嫩嫩,邻里邻居都好奇,没走出尚甘坊豆腐就已经被抢一空,这次白黎加了价,每块豆腐两文钱或两升豆子。
坊里有杂货铺,白黎带了些酱油八角和糖回去,这些调料不便宜,将白黎的收入花了一大半。
“你这是要做什么?”白晴接过担子问。
“做豆干用的。”
“豆干?”
“对,咱们不能光卖豆腐,得增加一些商品种类才行。”
白黎在锅里倒入酱油、八角和糖在锅里煮开做成卤料,他本可以用更多材料做更美味的卤料,只是手头紧,只挑了重要的几种。
卤料煮沸晾凉,豆腐便压好了,在开水里焯焯水,就扔进了卤料里,等到晚饭时分味道就差不多了,白黎捞出一块切了,又加了点酱油拌拌,就着蒸的豆渣,这就是一顿晚饭。
白黎心中苦——吃豆腐吃的要吐了。
卤好的豆干还要再压一次,第二天白黎便挑了担子,豆干和豆腐一起卖,豆干要四文钱一块,不能用豆子换。
他早在街上观察过
,这边没有卖豆干的商贩,豆腐铺子里倒是有,就是距离尚甘坊太远,街边的商贩都只卖豆腐。
于是豆干很抢手,四文钱对于县城的百姓来说不是什么大钱,几日买一次完全没问题。
晚上回来数钱的时候,姐弟俩都很开心,白晴把钱都藏在一个篓子里,省吃俭用。
然而做豆腐并不能日进斗金,只能勉强维持度日,交了房租,除去日常柴米油盐的钱,一个月下来两姐弟只剩下两个大子。
白晴将两个铜钱收好,白黎心疼的死去活来,他本就爱钱,又体会过无钱治病的苦难,对于金钱有着一种本能的热爱,挣了开心,攒着也开心,花出去了就心肝脾肺肾五脏俱疼。
白晴做东西好吃,人又勤快细心,不几日做的豆腐豆干就比白黎做的要好吃,白黎又研究了一下,做了些腐竹和豆腐皮出来,卖的十分好。
如此下来,姐弟俩的日子越来越好,在院子外面搭起一个棚子,专门卖豆制品,商品有豆腐、豆干、腐竹、豆腐皮,早晨也会早起卖豆浆和豆腐脑,虽是很累,但胜在自由,挣多挣少都是自己的。
姐弟俩与尚甘坊的街坊也熟络起来,尚甘坊人人都知道新来的那家俊俏姐弟,姐姐温柔少话,为人大度,弟弟调皮开朗,但内里其实是个抠门的,但架不住白黎年纪小嘴甜长得也好,周围街坊都喜欢的紧。
隔着三间房有一个叫程九的青年,更是个能上蹿下跳的,比白黎大上几岁,两人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很快就混熟了,不做豆浆时,白黎就爱跟着程九到处跑着玩。
程九的父亲是个四处游走的货郎,家里还有一辆旧马车,程九会接些租车的活计,这附近城里村里的事情他都熟,白黎喜欢和他一起,听他天南海北胡吹牛皮。
县城郊外有高山巍峨,程九家新得了一匹小马,这两人常带着小马去山上跑,只是那小马去不了很高的地方,总是在山下玩也有些枯燥,这天两人把马拴在山下,步行进山去寻乐子。
天色偏冷,两个少年火力旺不知冷,在林子里疯了半天,这会儿气喘吁吁地溜达着休息,白黎大口呼吸清新潮湿
的空气,微冷的气息窜入肺中,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感。
活着真好。
程九喘着粗气笑着说:“小白,你可以啊,这尚甘坊好久都没人能陪我这么疯了。”
白黎也笑:“人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多疯疯跑跑,到老了想跑也跑不动了。”
程九竖起拇指:“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觉着的,我四叔前些天回来了,说是来年开春要带我去船上跑跑,到时候我就不能陪你这么疯了,你自己玩的时候注意点。”
他指指山这是什么?能卖钱吗?”
白黎小心地检查了一番高山杜鹃的根,那程九粗中有细,根系保存还比较完整,白黎松了口气,说:“这是高山杜鹃,一种很漂亮也很名贵的花,养好了能卖大价钱。”
程九啧啧两声,说:“你小子还懂这些玩意儿?”
“懂,还会养。”白黎毫不谦虚,他有资格说这话,养病期
间他养了一整屋子的花,每次看到这些朝气蓬勃的植物,他都会觉得自己的生命还有望延续一下,只是终究命不由人,满屋子花开,四季热烈,而他却在夏末的花香中与世长辞。
白黎曾经想过自己能做什么,要靠什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他清醒的认识到封建社会是不允许一个发明创造之星冉冉升起的,香皂、玻璃这些他都会做,但是却不敢拿出来。
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就像是植物的根,主根握在皇家手中,侧根掌握在各大家族手中,哪怕是小小的根毛,背后一定不是他这种无依无靠的穷苦小民。
所以他选择低调稳重,从这个世界本就有的产业入手——不许他发明,还不许他改良吗?
于是他从做豆腐入手,但做豆腐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他白黎可不想清苦一生,所以他又把心思放在了他最擅长的花卉上。
花卉绿植在这个时代是个风雅玩意儿,多在上层社会中盛行,白黎做好了打算,养好了花既能挣到钱,又能得到这个时代大人们的青睐,是一举两得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