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煜和许若漓纷纷变了脸色。
洛姚自小都很乖,从来不让人操心,在他们的眼里,她并不是傻了,只是学东西比别人要慢些。
好好说,会懂的。
洛煜从来舍不得对洛姚说重话,以至于他想纠正她此刻的思想,也不知该如何入手。
许若漓给了他一个眼色,洛煜知趣地离开,许若漓解释道:“你爹爹朝中有事。”
洛姚是个不会藏事的好孩子,心里想着什么都写在脸上,脚尖一踮一踮的,扯着娘亲的衣袖,“是明哥哥来找我玩儿了么?”
许若漓:“……”
娘亲的停顿令洛姚低下了脑袋,难过道:“姚姚想去……”
许若漓看着她的小脑袋。想像着她此刻的脸上一定十分沮丧,默默叹息了声,轻声问:“姚儿不去行不行?”
洛姚扯着娘亲的小手松了松,紧咬着唇,眼中蓄满了眼泪,啪嗒掉在袖子上,浸湿了一小片,她的肩膀微弱地抖动了,只见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隐隐觉得爹爹和娘亲都不喜欢明哥哥,或许她跟他就真的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玩耍了。
她抹了抹眼泪,在心里安慰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淡了么?就不要再想了……
一想,心里就难受,她瘪嘴闷声哭得更凶了,眼泪怎么抹也抹不干净,不过片刻,整张白嫩光洁的小脸蛋就被泪水打湿,变成了个小花猫。
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将她做好的糕点递给娘亲,“这是姚姚新学的,娘亲尝尝吧,记得给爹爹也留一点。”
许若漓看着心疼极了,将她抱起来坐在第几的腿上,摸了摸她的脑袋,拿出手帕为她擦泪,“不哭了,再哭下去就不乖了。”
姚姚才不是不乖的孩子。
她强忍着眼泪,紧咬着唇,小脸蛋鼓成一个包,想忍又忍不住的样子,看着又委屈又好笑。
许若漓:“姚儿如今是大人了对不对?”
洛姚点头,带着哭腔‘嗯’了声。
许若漓:“池世子……不是好人,他手段残忍,我与你爹爹不许你同他来往,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
她昨日与相爷用膳时,曾
听见他提了一嘴。
这位池世子竟在如玉楼内折断了一位秀才的手臂,那位秀才,相爷也曾见过的,只是闲他爱慕虚荣、不上进,便没有将他收为学生。
可无论这位秀才平行如何,那——
也不能无缘无故仅凭他的心意作定吧?
于是她原本也挺喜欢这孩子的,如今也完全没了好感。
她接着道:“他喜怒无常,浑身冷得像具尸体,最不喜人碰他,昨日有位秀才只是不小心碰了他的衣袖,便被——折去了手臂!”
许若漓这么说只是想让女儿明白,池世子与她根本不可能成为朋友,也希望能借此吓唬吓唬她,她马上要与时儿定亲,还是不要再想着池世子为好,不然去了夫家免不了被说闲话。
于是她话说过了点。
洛姚害怕地在娘亲怀里瑟缩了下,小手紧握成拳,眼里还含着泪,眨了眨眼,眼泪就颤巍巍地落下。
她对娘亲的话深信不疑,想着自己那日从大理寺出来,似乎是碰了他手的。
那这只是碰了衣袖,便被折去了手臂,那她……
两只手臂怕是都不够了吧?
她的小脑袋瓜转呀转,忽地一个恐怖的念头——
那这次邀请她去玩,会不会就是想要报复她?
洛姚惊慌地扯着娘亲的手,嗓子还带着哭过的沙哑,焦急道:“娘亲,姚姚不想去,不想去了!”
许若漓见状,欣慰地笑笑,“不去不去,一会让你爹爹给你推了,不会让你去的。”她拿起一旁的糕点,放入嘴中,扯开话题,“姚儿做的糕点真好吃,真棒!”
*
原本没觉得明哥哥有多可怕的洛姚,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便发现自己周围所有的人都知道,就只有她自己傻乎乎的不明白。
“听说了么?池世子昨日在如玉楼折断了一位秀才的手臂,此人和相爷有过一面之缘,早上的时候求来咱们相府,要相爷为他做主。”
“啊?还有这事?”
“啧……我早上去洗布时,确实见着一位手臂断了的人,还是周管家领进来的呢。”
“不会是真的吧?”
洛姚从娘亲那边出来,
便走着小路回自己的院子,结果没想到在拐角处的凉亭上,几位拿着衣裳绣花的几位丫鬟正在忙里偷闲说些话。
她躲在一丛绿树丫后头,蹲下,刚好可以遮住她。
“这外头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诶,那不是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吗?”
“翠绿!来来来,同我们说说,今日是不是有一位断了手臂的秀才找上了门?”
被叫住的翠玉顿住步子,呸了声,愤怒道:“什么秀才!我看啊,就是个泼皮无赖!非要相爷给他做主,这不是把相爷往风口浪尖上推吗?”
她也是听见夫人在担心相爷,这才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
相爷以前总是在朝堂上诉说池世子的过错,可他毕竟皇字当头,小打小闹的,皇上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就算如此,相爷身为百官之首,就算皇上不追究,他也有责任上奏。
可今时不同往日,池世子刚立功归来,名声大噪,此刻正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是说不得的。
谁要是此刻去触眉头,那便是自讨没趣。
更何况,池世子凶名在外,恐不能善了啊。
夫人便是担心这个,一直在劝相爷,可相爷就是不听,非是要去争这一口气。
那些婢女听见翠绿这般说,也就知晓确实是有这么件事。
“我还听人说,池世子心眼可小了,谁要是惹了他,少不了一顿刑罚伺候,保准日后都说不出半个他不好的字。”
“太可怕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唉,我们也只能是私下里说说,哪能管那些事情?反正日后若是见了,千万记得躲远些。”
……
一通话听下来,洛姚已经从脑袋凉到了脚底。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脑袋就晕晕的,感觉身体在晃,她急促地呼吸了下,转瞬没了意识,倒在了地上,脸色惨白,与碧绿的小草形成了鲜明对比,身子蜷缩着,看着可怜、无助极了。
*
因为洛煜与洛姚的院子隔得近,就一条巷子再拐个弯就到了,所以兰澜并没有跟着,而是忙着去晒萝卜去了。
姑娘爱吃萝卜干,上次的已经吃得要
见底了,这次她又买了许多来。
今日再晒一日,便可以收起来调味儿了。
兰澜想着可以先拾搓一小罐来,先给姑娘解解馋,于是等着姑娘回来调味儿,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回来。
她去夫人那边问,只说是人已经走了。
这一下子,整个相府又一次陷入慌乱,府里翻了个遍,沿着两座院落之间的路,寻了不下十遍,但就是找不到,询问看守的护卫,也都说没见着她出去。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不在了府中。
许若漓急得直抹眼泪,“她出了院子,我便要派人跟着的,怎……”
洛姚的位置被树丫挡住,她的身板小,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那边躺了个人。
府里的丫鬟仆人走来走去,愣是没有瞧见她。
最后还是浔浔眼尖,发现了她。
不过此刻她被树丫尖尖上的露水打湿了衣裳,浑身凉透了,许若漓更是心疼得不行,自责得晚饭都没吃得下,守着洛姚守了一夜。
*
而洛姚也不好受。
她觉得好晕,很难受,但又有说不出来的异常。
慢慢的,开始有了画面。
她看见自己坐在一辆精美的马车上,马车内十分宽敞,她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披风,领子那头还是狐狸毛,又白又亮,看着暖和极了。
可美人此刻却紧闭着双目,小巧的嘴唇此刻毫无血色,虚弱地侧躺着。
前头驾车的浔浔掀开帘子看了眼,脸色沉重,“姑娘放心,马上就要出城门了,今日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姑娘再回去了。”
马车内虚弱的美人微微睁眼,琉璃般清澈的眸子不含任何情绪。
马车突然停下,美人身上的披风被扯下来些,脖颈上的淤痕触目惊心。
忽地一阵寒风,强烈的压迫感袭来,帘子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掀开,一位面带愠怒的男子身上的盔甲上沾了点血迹,执剑挑开美人身上的披风,露出的手腕及脚腕上满是一圈圈的红痕。
男子冷笑了声,用剑尖挑起美人的下巴,阴鸷问道:“想逃?”
洛姚看着男子的面庞,心跳得厉害。
这不是明
哥哥吗?
那闪着寒光的剑,仿佛只要再前进一点,就能抹掉她的脖子!
怎么会这么凶?就像……是来要她命的……
画面一转,她看见自己被绑在床榻上,原先看见的那些红痕上被覆盖着拇指宽的锁链。
池明衾摩挲着她的手腕,仿佛是扼住了她命运的咽喉一般,令她心寒,可他却眼中流露出心疼,哑声道:“怎么这么淘气?那般挣扎当然会受伤了,不过这回我给你换了一种,用棉布包着,就不会弄伤了。”
美人抬手便是一巴掌,牵扯着铁链发出清脆的声音。
池明衾的脸上出现一片红印,非但不恼,反而笑了,薄凉的指腹在她的腰腹间打着圈,眸色渐深。
可笑容却令洛姚心里犯怵,只听他平静地说出惊人的话语,他幽幽道:“再逃,就把你的脚砍了,日后你就只能日日被我带在身边,被我玩.弄。”
……
最后洛姚是哭着被吓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