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用了午膳,洛姚如愿以偿地去钓鱼,欢欢喜喜的出门。
她们约在城门碰面,安时骑马跟着,洛姚坐在马车里盯着一早准备好的食盒,鼻子轻轻嗅着,黑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好像有点困惑。
兰澜误以为她这是馋了,“知道沈大姑娘爱吃甜食,特意备了多的。”
洛姚又凑近了闻一闻,“这里边是不是有红豆?”
兰澜回想了一下,“沈大姑娘不爱吃红豆,这些糕点做的都是沈大姑娘以往爱吃的,每一样都过了奴婢的手……”
“品香楼新出了一款点心,叫红冰糕,卖得特别好,所以奴婢便定了两份,一同带过来了。”
兰澜立刻跪下,“姑娘对不起,是奴婢粗心大意,没有事先问问。”
一开始便是洛姚让她出去买的,想着每年品香楼都会出好吃的点心,这回便买来与青萝一同吃。
洛姚:“没事,刚好我馋了,正好拿来,我先吃掉!”
红冰糕做得极其乖巧可爱,小小的,晶莹剔透,还能看见里头饱满的红豆晶莹地冒着水晶泡泡。
这个糕点倒是好看,就是太软了,稍微用力便扁了。
她素白的手指轻轻拿了一个递给在外边骑马的浔浔,迎着朝阳,她微微眯眼,用一只手在下边垫着,笑着喊:“浔浔。”
浔浔骑马,并不方便,下意识拒绝。
洛姚将身子探了出去,“吃嘛,我手都要伸软了。”
浔浔这些年跟着姑娘,比以前朝不保夕的日子好太多。
她看向那红彤彤的糕点,勒住缰绳,令马儿靠近一点马车后,微微弯腰,双手去接,“谢谢姑娘。”
“啊——”
洛姚啊了声,示意她张嘴,“这个糕点太软了,你直接接着吃吧。”
她又将身子探出去了点,方便浔浔吃。
兰澜被她这个举动吓得半死,扯着她的衣裳,深怕她一不小心就翻了出去,“姑娘,这样危险,快回来吧。”
洛姚的小脚动了动,算作回应,“没事没事。”
她又递了递手中的糕点,“嗯——”
若是平时的话,也没什么,反正姑娘对她一直都很好
,但此刻旁边还跟着安时,浔浔难免有些难为情。
姑娘定是忘记此刻按时少爷也跟着。
最终浔浔犟不过她,弯下腰将那那糕点咬入口中。
洛姚开开心心地吃着糕点,一人一块分配好,兰澜见她已经吃完一盘后丝毫没有想起外边还多了一个人,便出言提醒,“姑娘,安时少爷还在外边呢。”
洛姚撅着嘴,不明白:“我知道呀!”
兰澜:“哎哟,这糕点,姑娘得分点给安时少爷才行!这盘便留给安时少爷吧?”
洛姚舔了舔唇上的甜味,意犹未尽:“不给不行吗?”
兰澜放低声量:“方才已经让安时少爷瞧见了,这不分不好意思的,姑娘若是爱吃,等回府时绕路去那边,再买几份便是了,不然会被认为姑娘您小气。”
这怎么还扯上小气了?
她才不小气呢!相反还十分大气。
洛姚撅着嘴,心里对安时有了气,剁着脚,焦急道:“昨日他答应让我去钓鱼,我便说好了,到时钓到的鱼,一半都分他,姚姚才不是小气的人!这糕点,给他就是了!姚姚不吃了还不行么?”
说到后头,她越来越委屈,眼眶都湿了,声音也带着哭腔。
兰澜自觉失言,思索着换了种方式道:“姑娘是最大方的人了,只是有好吃的,您都会分给奴婢和浔浔,那、是不是也应该分给安时少爷?毕竟他同我们一起出来的。”
洛姚心里好受了些,眨眨泪眼:“可他也没说要啊,他若是开口要,我肯定会给的呀。”
兰澜被她说得一噎,“可我们也没开口说要,姑娘怎么分给了我们呢?”
洛姚眉头紧锁,“他同你们怎么能一样呢?”
姑娘这分明是没有将安时少爷放在心上啊。
兰澜脸色大变,将心头无数的话都咽下。
*
等洛姚的马车到了城门时,沈青萝一早便等在此处。
四月的天还是有些微凉,她刚从布庄盘算账目出来,身上披了间薄衫,马车后跟了十余位灰衣打扮的家仆,他们手中抱着高高的账本仍站得笔直,大气也不敢出。
她时不时掀开车帘子往外
瞧,见着洛姚的马车便下来,让那些家仆将账本放到马车上,她自己跑去与洛姚挤着。
兰澜见她来了,下车让出位置,将安时介绍道:“这是我们姑娘的表哥,今日一同来的。”
沈青萝淡淡看了眼,并无惊讶,这倒让安时无所适从,刚要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洛姚见着青萝,就变得叽叽喳喳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到了芜湖,安时十分体贴地提出离开,“你们女子聊些知心话,我先行离开,晚些时候再来送姚妹妹回府,可好?”
洛姚不做他想,点头应下,便拉着青萝去前头钓鱼。
兰澜将剩下的一份红冰糕装进一个小食盒中,提着拿去给安时,“安时少爷莫怪,方才在马车上,多有不便,这是姑娘特意为您留的。”
一盘糕点而已,断不能让人觉得相府小气。
安时愣了下,但一而再的感受到洛姚不喜他,此刻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接过,“不妨事,那就谢谢姚妹妹了。”
*
洛姚本想着与青萝一起钓鱼,她都想好了,这一次一定让让她,绝对不钓得比她多,可这次青萝仿佛有事,拿了好大一堆账簿在看。
一时间,洛姚有些自责。
都是她一直想要出来玩,才让青萝这样忙的。
她拿着一早就备好的钓具坐在湖边认认真真地看着平静的湖面,想着快快掉些鱼上来,然后就回去。
鱼饵垂下水中,在水面上映出倒影,忽地动了动,一圈圈涟漪缓缓向四周扩散,洛姚惊喜道:“上钩了!哎!太重了,啊——”
肯定是条大鱼!
只是洛姚力气小,两相拉扯,她被硬生生拽得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
沈青萝投来目光,立刻将手中的账册丢掉,将她拉住。
那鱼儿一跃而起,仿佛是在示威,漂亮的鱼鳞在阳光下散射着五光十色,跳入水中,溅起白白的水花,使劲地往远处游去。
洛姚舍不得放手,被生生弄疼了手心,鱼儿忽地跃起,令鱼线松了松,可鱼儿落入水中,鱼线仿佛变得比方才还要紧,这样的变化令她没能反应过来,手中鱼竿一下子掉入水中。
她踉跄几步,好在青萝拉住她,这才没被扯下湖中。
洛姚惋惜:“完了,这条大鱼跑了……”
沈青萝向后头去阴冷的目光,家仆内心叫苦不迭,忙去打捞,索性那鱼儿被鱼钩咬住,鱼竿浮在上头,很轻松便连鱼带杆捞起来。
那条鱼果真很大,洛姚两只手都抱不过来,鱼儿凶狠地摆着鱼尾巴试图逃跑,洛姚连忙拿着一旁备好的竹筐对抱着鱼儿的家仆道:“扔进来,快扔进来,它快跑了!”
一番兵荒马乱后,洛姚发现青萝的裙摆被那条恶鱼打摆时弄湿了,仙女一般的裙衫因此死气垂着,风儿吹来都不飘逸了。
洛姚眉毛都皱在一起,仿佛是遇到什么大事,“快拿些纸来擦擦。”
沈青萝摇头:“这日头有这么大,一会就干了,不碍事。”
后边洛姚钓了大约一个时辰,就将三筐装满了。
她偷偷转身去看青萝,见她正埋头看账册,便收了渔具,跑过去甜甜道:“青萝,我们回去吧。”
沈青萝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眼她身后的竹筐,“今日这么早就走了?以往不都是要钓到天黑么?”
洛姚摇头:“不用,姚姚今天已经钓尽兴了!姚姚很开心!”
方才安时离开时以为她们会玩得晚些,此时人还没来,想着她今日这般反常,或与自己查看账目有关,沈青萝:“你那表哥还没来呢,再去钓会儿。”
一提到安表哥,洛姚脸上的笑意没了。
沈青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小心翼翼问:“你不喜欢他吗?”
洛姚皱着眉头想了想,嘟着小嘴,嘟囔道:“娘亲说他是我未来的夫婿,说他会像兰澜和浔浔一样,陪伴我,对我很好很好,可姚姚觉得不是这样的,他与兰澜和浔浔是不一样的!”
“娘亲说日后我去了他家里,要懂事,要讲礼貌,可青萝你说说,”她的眼眶红红的,小嘴撅得老高,委屈地道:“姚姚哪里不懂事、不讲礼貌了?”
“方才在马车上,因为他,兰澜也说我,说我小气!”
洛姚看着在远处马车旁侯着的兰澜,心里难受极了,她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安时
,若不是他,她才不会变成她们口中那个不懂事、不礼貌还十分小气的坏孩子。
想来她是真的难受了,沈青萝柔声安慰了许久,她才打着哭嗝勉强笑了笑。
安时迟迟不来,沈青萝便派人去寻他,不过半柱香就见他风风火火地来了,显得有些步伐慌乱。
沈青萝因还需去城外的布庄走一趟,于是她们便在芜湖分别。
洛姚将一半的鱼都送给了她,另外一半则留下来送给安时。
安时身上有一股胭脂味儿,像初春的水仙,味道清淡,又娇又艳,可令洛姚喜欢不起来。
她皱着眉头,并未多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安时几次三番推脱说不要,洛姚气呼呼地让马车停下来,拖着那一筐鱼,“安表哥,这些给你,你一定要收下!”
姚姚才不想做小气的人!姚姚很大方的!!
可安时还是不肯接,这无疑加剧了洛姚心中对他的怨气,一旁的兰澜见状,她若是不出面,恐怕姑娘要与安时少爷吵起来,她连忙小声警示,“姑娘!”
洛姚心里委屈得直落泪,可脸上堆起干瘪的笑容,大气道:“没关系的,安表哥,昨日不是说好了嘛?就是要给你一半的!这是当做谢礼,安表哥就收下吧。”
安时没法儿,只得收下。
洛姚现下鼻子只闻得见鱼儿的腥味,以至于没能看见不远处徐徐驶过的马车忽地转了个方向。
*
而说好要去城外的庄子对账的沈青萝却在芜湖等了许久。
去寻安时的家仆道:“大姑娘果然神机妙算,这安时确实去了信安庄,见了住在那里的瘦马一面。”
沈青萝轻轻嗯了声,继续看着手中账本,时不时咬一口洛姚为她备着的糕点。
天快黑时,她才离开,“去信安庄。”
她的婢女罗儿不解:“大姑娘何必自降身份去见那瘦马?奴婢瞧着洛姑娘也不喜那位表哥,直接将此事捅出去,这婚事自然就没了。”
沈青萝轻笑了声,带了点讥讽,“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心机手段,都多着呢。”
*
近些日子,帝京又下了几场小雨,雨后的花儿
草儿纷纷蹿出来,长势喜人。
洛姚鼻子灵,将那日吃的红冰糕的气味记住,待在家中数日,总算是将那糕点做了出来,虽味道不差分毫,可这样子……
就没有那般好看了。
兰澜:“姑娘真棒!太好吃了!!!”
就连一向寡言的浔浔也点点头,夸赞道:“好吃的。”
于是她蹦蹦跳跳端着糕点跑去给娘亲瞧瞧。
不料听见爹爹与娘亲正在交谈。
“太后以舒园中花开得好,于是为池世子办了场游园会,我们离得这般近,也是应该的呀,老爷为何愁眉苦脸,是有什么不妥的?”
“邀请的都是各大臣家中的适婚子女前去,这说明什么?”
“这……老爷是说……”
“不能让姚儿去!”
洛姚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爹爹与娘亲说了那么多以及话语中的停顿,她完全没有听出来,只听见了‘池哥哥’‘递了张帖子邀请她去玩’!
明哥哥还是记得她的嘛!
她连忙跳了出来,脸上带着单纯的笑容,急切道:“姚姚要去!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