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璀站在廊下,他静静地?看着这空无一人的小小院落,目光扫过了那些堆在院子?里面的木柴等?物,无心去听堂中赵淑与章贞农在说什么。
他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在听到赵淑说不想与戎王萧胥再见的时候,他便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觉得有些荒谬,又觉得有些无力。
他能明白赵淑为什么这样想,若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他甚至觉得赵淑宽厚仁慈,只是……只是这样的话,听在心上,却总是难受的。
她为什么不愿意和萧胥再续前缘?
因为那些曾经?的无法磨灭的伤痕尚在——或许也没有能痊愈的一天。
将心比心去想,他如果是赵淑,自己?唯一的弟弟差点?儿被自己?喜欢的男人杀死?,自己?又差点?儿丢了小命,这样情形之下,还有力气继续去喜欢那个男人吗?
没有。
他闭了闭眼睛,觉得有些疲惫。
可……可他已经?不是萧胥了,他与萧胥……没有关系。
他这样对自己?说道。
他不应该执着这些事情,他不应当去想那些曾经?,他分明就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他分明就应该表现得如一个真正的天真少年?那样,无忧无虑。
身?后的门嘎吱一声被拉开,向麟从里面出来了。
许璀回头?扫了一眼,并没有作声,只是往旁边站了站,让开了一些。
向麟有些尴尬地?也退让了两步,又带着几分迟疑地?看了一眼许璀,道:“章哥让我?出来陪……陪您说说话。”
许璀看了一眼向麟,却一下子?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向麟最初进十?六卫的时候,就是跟在萧胥身?边的,后来才慢慢地?提拔,从小兵一步一步地?脚踏实地?地?往上攀爬,然后最后成了章贞农的副将。
他此时此刻有些拘谨和迟疑的样子?,却并不是他原本的样子?,许璀心中清楚,便警觉了几分,并不去主动搭话。
“您……是第一次来凉州吗?”见许璀不说话,向麟沉默了一会儿,便自顾自地?开始找话题了,
“您与元嘉殿下……认识多久了?”
许璀挑眉,深深看了向麟一眼,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向麟顿时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一声,道:“我?姓向,单名一个麟,就是麒麟的麟。”
“向哥。”许璀不动声色把话挑开,“我?只是出来透透气,向哥说的事情我?不明白,也听不懂。”
听着这话,向麟眼中闪过了一些微光,却也没有坚持着聊下去,而是笑了笑,便退开了。
许璀看这向麟离开的方向,又侧耳去听堂中赵淑与章贞农的对话,心中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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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中,赵淑向章贞农道:“我?现在不向你索要传国玺,这件事情我?无法做主,不过既然答应了你去京城就交换萧珊,那便等?你去了京城之后,再说传国玺的事情吧!”
章贞农笑了笑,道:“那么殿下来这一趟,难道就只是为了带着驸马出来散散心么?”
“你这么以?为,也是可以?的。”赵淑轻笑了一声,“又或者是我?有些想念你们这些故人,便找了机会来看看你们,说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废话。”
章贞农静默了一会儿,把压在手下的那木片推还给了赵淑:“殿下不妨留下这个……”
赵淑手指搭在了那木片之上,沉吟着没有说话。
“我?无权置喙殿下的事情。”章贞农道,“但?也不想隐瞒殿下。”
赵淑重新拿起了那木片细细端详,这一次,她发现这木片的奇异之处——这看起来像是一个夹片,夹再某一处地?方,外面或许还有过清漆的涂抹,这形状寻常又不寻常,仿佛在许多地?方都能看到,又仿佛只有在某一些乐器之类的东西上才会有这样的夹片。
“这东西来得突然。”章贞农静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相信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算,或许是戎王在天之灵还惦记着殿下呢。”
“惦记着我??”赵淑嘲讽地?从那木片上收回了目光,“难道不应该惦记他的西秦?”
“殿下与我?都知道,西秦已经?没有了。”章贞农道,“戎王对殿下并非是无情又无义,殿下心中明白,不是吗?”
“不要说从前了。”赵淑烦闷地?把这木片收到了袖袋当中,然后起了身?,“我?该走了,我?在京城等?着你和传国玺。”
章贞农见她起身?,也不再多说什么,便只跟着起了身?,送她出了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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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赵淑一行?人,章贞农便绕到了后面去找晒太阳的向麟。
“都已经?走了?”向麟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站了起来,“本来想从驸马身?上套话,但?没套到——这小驸马有几分像我?们戎王。”
“我?们戎王可不是这样娇滴滴的样子?吧……”章贞农非常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戎王死?得连渣都没了,还是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所以?元嘉殿下过来一趟,就为了跟我?们说说话?”向麟也懒得去说那些从前,“她答应了把萧珊给我?们么?”
“说是要等?我?们带着传国玺进京去。”章贞农道。
“我?觉得这中间?元嘉殿下还有别的谋算。”向麟有些担忧。
“难道抓我?们?两个铁匠?”章贞农嗤笑了一声,“那倒是真没必要了。”
“不,我?的意思是,元嘉殿下会不会想招安我?们这些……从前是十?六卫中的人。”向麟认真地?说道,“毕竟我?们也都知道,现在天齐的文臣足够多了,武将却并不足够。元嘉殿下的确能打,的确骁勇善战,但?她毕竟是个女人……现在她还能在马上驰骋,将来怀孕生子?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都在马背上不得安宁吧?”
章贞农倒是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况且我?们都已经?听说了,天齐朝中对元嘉殿下……并没有那么足够的信任和友好。”向麟又道,“否则元嘉殿下大可不必找什么驸马,也不必这么急急忙忙地?成亲。赵均……赵均一个人的信任,抵不过朝中无数人的挑拨。”
“所以?……如果元嘉殿下有心招揽,你觉得我?们应当答应吗?”章贞农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向麟干脆地?摇了头?,“如果萧珊死?了,我?可能会考虑一二,如果萧珊活着,我?们这
些人去了天齐,大约没什么好下场。”
章贞农自失地?笑了一笑,道:“这局势犹如迷雾,我?已经?看不清了。”
“传国玺是明灯。”向麟看向了章贞农,“章哥——将军,你不这么认为吗?我?们——我?们这些十?六卫中的人,自从西秦覆灭之后,所有的信念都只是为了除掉萧珊,我?们甚至没有更多的想法——我?们因为萧珊杀死?了西秦所谓的正统血脉而憎恶他,所以?要杀掉他,除此之外,我?们想不出更多、更有远见的事情,我?们甚至不如郑武,郑武想复辟想当皇帝,我?们这些人想做什么?就只想杀掉萧珊?然后做个铁匠?”
章贞农面色微微变了一些,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将军你从那小小木片上看出了什么。”向麟继续说道,“我?不会去追究那木片从何而来,背后又是有怎样一个人来操纵,我?只知道,这在告诉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可以?投诚的时候。时间?足够久了,足够我?们洗掉从前西秦的印迹,足够我?们重新踏上征程,开始我?们全新的人生道路。”
章贞农拍了拍向麟的肩膀,好半晌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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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黑得早,夕阳西下之后,很快夜幕沉沉,把这小小的显美?吞没在了黑暗当中。
许璀揽着赵淑的腰,一言不发地?和她一起窝在驿馆并不算宽敞的床榻之上,睁着眼睛只看着桌上那小小的并不明亮的油灯。
“你怎么啦?”赵淑侧头?看了看许璀,见他神情恹恹,便笑着问道,“难道下午听见我?和章贞农说话,你不高兴了?吃醋了吗?”
许璀闷闷地?收紧了胳膊,把赵淑抱地?更紧了一些,只低低道:“我?怕清之会丢下我?。”
“怎么会呢?”赵淑喜欢他这样全心全意依赖自己?的样子?,于是声音放软了下来,又转了个身?,与许璀面对面了,“我?不会丢下你的。”
许璀低头?看着赵淑,几乎虔诚地?在她如花瓣一样鲜嫩的双唇上印下了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温暖的吻——然而赵淑却并不是这么想,
她勾住了许璀的脖颈,把这样一个单纯的吻加深,唇与齿缠绵气息,然后便是相互之间?急促又热烈的欲|念。
窗外的北风呼啸而过。
桌上的油灯大约被那一丝从外面挤进来的寒风,给吹灭了。
这样一个安静又平常的夜晚。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隐忍又克制的沉闷呼吸。
时间?过得飞快,从夜色迷醉到天光乍泄,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驿馆里面粗糙又简陋的被衾上面是艳俗的大红牡丹配着绿底的花样,凉州人用塞外牧民的皮子?更多,这被衾里面夹着的鼓鼓囊囊的……大约应当是毛皮之类吧!
许璀揽着已经?睡熟了的赵淑,自己?却并没有太多的睡意。
远远的,有公鸡打鸣的声音传来。
他低下头?,依恋地?用嘴唇蹭了蹭赵淑的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更新来啦~接下来几天的更新应该会交给诚实可靠的存稿箱啦~~~要在庐山玩到22号才会回家~~~想一想就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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