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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1 / 1)

仗着山脚下一片荒野,地方大,每家每户离得都比较远,过道得有三四十米,看其他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有不懂事的孩子刚走出自家活动范围,附近邻居们的目光瞬间汇聚在他身上,不错眼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等那孩子犹犹豫豫地往某个方向迈出一步,旁边的那户人家就像看见野兽靠近,脸一下子就白了,连骂带喊让赶紧把孩子拽回去。脾气不好的直接拿树枝去戳,孩子家人看见了又是一场争吵。

疫病看不见摸不着,却能不声不响地带走人的性命。像一张黑色的大网,把所有人都罩在里面,不知道下一个被勒死的是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所有人的情绪都绷得紧紧的,稍有情况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短短半天时间,类似的冲突已经发生了好几场,人人躁动不安,曾经的同伴瞬间变成了避之不及的灾祸。

宣宁先让村长把大家分开,遗憾的是,效果并不怎么好。大家闲的没事干,一个两个全忙着盯邻居去了,被人盯着自然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体验,然后就会触发一场“你瞅啥瞅你咋地”的冲突。

得把各自的视线隔开。

想法很好,但困难也不少。临时建房子显然不可行,宣宁手里没有建材,用村里的方法得建到猴年马月去。方便快捷的板房也搭不起来,宣宁只好发挥想象力,在超市里寻找合适的替代品。

她试图把超市里的高度刚刚好的货架带出来,可惜失败了。怀着微妙的心情,宣宁在附近找了个树多平坦的地方,以树干为支架,以窗帘床单等来自超市的布料为墙壁,最外面缝一层黑色垃圾袋做防水层,简单的临时住所就搭好了。

从上往下看,一个个黑色的小方块歪歪扭扭地排列在半山坡上。乍一看有些压抑,仿佛是什么反派组织的牢笼。但如果多看几眼,就能看见黑色下偶尔露出的花布,红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整个画面都变得荒诞起来。

宣宁站在小屋旁边,并没有觉得漫山遍野的黑色有什么不对。黑色垃圾袋能防水,可也不透气,所有小房子都留了一面没有固定,用来通风和采光

。而塑料袋又是缝在外侧的,所以从宣宁的角度看去,各家各户色彩斑驳。

这面墙是素雅的方格,另一面墙可能就是画着卡通鱼的蓝色,天花板是青草和各种颜色的小花。这家主人正摸着好不容易抢到的大红色屋门跟孩子嘚瑟,大朵牡丹印在布料正中间,栩栩如生。

宣宁:“……”

她用力闭了闭眼,把脸转向另一侧,觉得眼睛被晃得有那么一点疼。

搭建临时住所的时候,每间屋子间隔足有三十米左右,在山坡上整整绕了两圈。宣宁又以“布料袋子都只有那么宽,不好延长”为理由,把几代同堂的大家庭暂时分开,分在了临近的小房子里,还把房门开在了各个方向,尽可能防止对面或者邻里间传染。

宣宁也不知道这次疫病的传染方式是什么,只好把自己能想到的都做一遍。

尽量互相隔离是第一步,定时消毒是第二步。

84消毒液成箱被运来,很快洒在每一个小屋的地面和周围。消毒凝胶也在每家每户门口放了一瓶,要求大家每次接触到外面的东西就擦擦手。

宣宁努力回忆着记忆中那个大国的应对方式,她没有那么多资源,更没有那么多有能力有责任心的人前仆后继,只是尽可能地去模仿,堵住任何一丝可能的漏洞。

各自做饭是不可能了,宣宁找来了一些王家村的村民充当“志愿者”。这些人和隔离屋的看护们装备相同,穿着一次性纯色的雨衣,带着一次性手套和口罩,内里的衣服也有好几件,时不时泡84洗一洗,本来染色就不怎么牢靠,这下是一点颜色都没了。

另外,为了安全,他们的住处和村民们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每人有一间单独的小屋子,负责固定的一小片人家。

他们平时负责做饭送饭,偶尔宣宁还会让他们送些别的东西。她给各家都发了小一些的彩色垃圾袋,每个片区使用不同颜色的袋子,垃圾也由相应的志愿者带走,集中到稍远处焚烧。

焚烧塑料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气味刺鼻,对人体和环境也都有损害。但这些垃圾袋全露天堆着也不行,宣宁也不知道这种病毒的

体外存活时间是多久,万一被哪个山里的虫子老鼠带回来了或者带到哪个人群里了……

宣宁打了个寒颤,一边暗暗发誓以后一定好好保护环境多种树,一边冷酷无情地吩咐负责焚烧的人注意点千万烧干净,以及别引起山火。

她对火焰的灭菌作用深信不疑,劝说家属过后,那位离世病人的遗体也被带到远处焚烧,用过的东西能烧则烧,实在舍不得就扔进消毒液里,然后暂时放在一边不去使用,缺的东西宣宁给补了一些,剩下的只能先将就一下。

这户人家和村民离得有些远,宣宁也想让他们都住单间,但一位亲人离世,另一位已经染病,能不能活下来还不知道。他们情绪都很悲观,甚至已经濒临崩溃,无论如何都要住在一起。

宣宁没有勉强,毕竟她也只是做了所有能做的,到底有没有用,能不能降低影响甚至阻断传播,谁也不知道。何况心理因素也是很重要的,宣宁都怀疑如果自己执意把他们分开,原本能自己挺过去的都要生病了,得不偿失。

那家人情绪崩溃不好劝,隔离屋人心惶惶,各个感觉自己命悬一线,正是最听话的时候。宣宁把整个旧隔离屋全烧了,病人看护的衣服也烧了,全换了新的,然后一个个都住进了小隔间。

忙活了一通,宣宁又把视线放在了大家的饮食上。

民以食为天,饮食均衡营养丰富的人,免疫力也会比缺衣少食的人强不少。每天有鸡腿有牛奶是不可能的,宣宁每天从超市挑出最便宜的肉类,切成肉丝和白菜、鸡蛋、花生油一起炖进疙瘩汤里,病号的饭要更好一些。宣宁还买了一次性纸杯,隔天给孩子和一定年纪的老人一小口牛奶。

至于有些人乳糖不耐受,误以为得病被送去隔离,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各种事情才刚刚开始,所有人都要等宣宁安排,遇到了事情也要来找她解决。除此以外,还有很多想象中很好但实行起来有问题的方案,也要重新思考重新安排。

宣宁忙的脚打后脑勺,连口水都顾不上喝。等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一切都走上正轨,两天都过去了,今天的太阳也已经

落山了,天色慢慢暗下来。宣宁接过专门给她留的饭,终于能坐下来歇一歇了。

屁股刚接触到地面,几天都没闲下来的腿脚就是一阵酸痛。宣宁毫无形象地歪靠在树上,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吃饭。

两天下来,她最累的其实不是腿,而是喉咙和脑子,尤其是大脑,每时每刻都在飞速转动,可头顶还有把名叫“疫病”的刀悬着,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紧张和不安。

她是忙了几天,准确来说,是“忙乱”。很多事情其实可以分下去,让别人帮忙,但她还是事必亲躬,每一件都仔细盯着做了。因为她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人一闲下来就容易想多,以前看过的小说电影新闻里所有可怕的画面都会重新浮现,让她忍不住一遍遍猜想这次的疫病会造成什么后果。

是“死者众”,“死者过半”,还是“十有八九”?

宣宁深吸一口气,晃了晃脑袋,把不好的东西都晃出去。耳边听到有说话声,宣宁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抬眼看去。

村长坐在自家小屋门前,脸朝右,和对面的村民隔空喊话,牛皮一个比一个吹得响。

村长媳妇坐在另一侧,正和左边的大儿媳莲香聊天,声音爽利尖细,顺利压过了村长那边。村长抱怨了两句,被自家媳妇一通挤兑,嗓门高没遮挡,各家各户都听得清楚,于是村长又被一圈人家哄笑打趣。

宣宁:“……”

宣宁:“…………”

笑声中,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不是,大哥大姐大叔大婶们,你们怎么聊得这么高兴?这心放的是不是太早了点?这两天可是每天都有人被送进隔离屋啊。

村长一直注意着宣宁的方向,天还没黑,他也就看见了宣宁有些茫然的表情。再想想对方这几天做的事情,村长心中了然:“宣丫头,别那么紧张,不就是疫病吗,这有啥。”

宣宁:“……”

之前一听说可能是疫病,脸全白了的是谁来着?眉毛胡子急得揪掉好几根的是谁来着?

能不能摸摸自己的良心再说话!

“就是,”村长媳妇接话道:“半截身子都

入土了,谁没经历过几场疫病。运气差一点,村里要是有人得上了,全村人都完了。也没人来救,就光派些兵围住村子,不让人出去,是死是活全靠命。”

这种阵仗,这么事无巨细的安排,谁经历过?她这心里一直暖烘烘的,原本是怕死,现在是怕死了白瞎了这孩子的一片善心。

“说得对,这么好的饭,过年也不一定能吃上,要是皇帝老儿当时对我这么好,城破了我死也要让他先逃出去。”

王三柱想想村里的房子路上吃的苦,心里又是一阵阵来气,手上发力,狠狠地拽断一根草叶:“呸!”

几个县城里出来的人闻言点了点头,他们跟着排骨出来,本来只是不知道往哪里走,结伴逃个命。

现在嘛,谁让他们走,就是跟他们过不去。死也要死赖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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