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上，苏染芝睡得很不踏实。
她梦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蜷缩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四周一片昏暗，没有一丝光透进来。
佣人开门进来，把饭菜往地上一掷：“还耍小姐脾气呢，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
她埋头不语。
“苏家真正的千金，在外头呢，你呀，要是不听话，就要被赶出去了，知道吗？”佣人冷冰冰地威胁。
她要是听话，就可以留下来吗？留下来，他们会爱她吗？
婴儿的啼哭声和大人的欢笑声，声声入耳，像是催着她走似的。她冲出了房间，却怎么都跑不出苏家，漫天的迷雾，遮住了她的视线。
苏染芝发出痛苦的嘤咛声，冷汗涔涔。
顾斯年忽地睁开眼，伸手往她后背一探，全是汗。他下床拿了一块毛巾，用热水浸透后拧干，轻轻擦拭她的背部。
她到底梦到了什么？让她这般纠结、害怕，又不甘？顾斯年轻抚她的背部，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
这一晚，在苏家的朝南大房间里，苏染芝和顾斯年尽管躺在一张床，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吃早饭时，苏瑶瑶漆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在苏染芝和顾斯年身上来来回回瞧。
“姐姐，你昨晚没有睡好吗？怎么看着精神不怎么好。还有姐夫也是。”
她能睡好才怪！苏染芝在心里吐槽，本来在苏家她就睡不好，更何况还和顾斯年躺在一张床上。倒是顾斯年……苏染芝偷偷瞄了顾斯年一眼，确实像苏瑶瑶说的那样，精神也不怎么好。
想来也是，蒋碧云再是费了一番心思，苏家的床终究是没有顾家的高档。更何况身边躺着她这么一个，让他深恶痛绝的女人，自然是睡不好的。
“换了环境，有点不习惯。”苏染芝敷衍地解释。
苏瑶瑶咧嘴，笑得像阳光般灿烂，很是自然地脱口说道：“那姐姐和姐夫以后经常回来住，多住住就习惯了。”
苏庭川和蒋碧云面露尬色，尤其是苏庭川，不知怎么的，坐在位置上，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无精打采。
吃完早餐，苏庭川和蒋碧云一直把苏染芝和顾斯年送上车，一路目送，直到车子开远，他们才折回屋内。
蒋碧云跟在苏庭川后头：“庭川，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我想斯年那也只是气话，不会真的对苏氏怎么样的。不管怎么说，我们和顾家是亲家，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呢。”
“你知道什么！”
苏庭川忍了一整晚的脾气，在这一刻，朝着蒋碧云彻底发作。
“你知道顾斯年是个什么脾气吗？他可不是什么善茬。发起狠来，别说是亲家，就算同样姓顾，他都未必会放过！他要真有把我们当做岳父母，就不会说出什么要是再有下次，就要让苏氏付出代价之类的话了！”
“那也是因为他喜欢苏染芝，所以才见不得我们动手吧。”
蒋碧云是没有瞧见顾斯年在书房时的样子，要是瞧见的话，此刻就绝对不会这般乐观。昨晚在书房，光是那双淬了冰的眸子，都能把人给杀死。
苏庭川想起来，都有几分后怕。顾斯年这个年轻人，气场太强大了，把他震慑得死死的，让他不敢动弹，丢尽老脸。
“总之，以后我们都少管苏染芝那个臭丫头的事情！”提到苏染芝，他就来气：“别人是养了女儿，我们是养了仇人！当年，都是你出的馊主意，领了一个这么狼心狗肺的人回来！”
蒋碧云也不是什么受气包。苏庭川把在书房受的气，撒在她身上，她也就忍了。这回又提起以前的事情，她是忍不了了。
“我那还不是为了你吗？要是当时生得出孩子，我至于去领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回来！后来不也应验了吗？不然哪里来的瑶瑶。再说了，苏染芝虽然不领我们的情，但也不像你说的狼心狗肺，不然苏氏这几年的业绩也不会蒸蒸日上！”
蒋碧云虽然不喜欢苏染芝，但只要苏庭川全盘否定她当年的收养决定，她就会说苏染芝的“好”。
“妇人之见，短浅。”苏庭川背着手，疾步走上楼，不再和蒋碧云争论。
蒋碧云本来要大吵大闹一番，想到苏瑶瑶还在家里，才作罢。
顾老爷子在美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到苏染芝这里。
“苏丫头，你们什么时候来美国？不会在糊弄老头子我吧？”
苏染芝笑得脸都僵了，却不敢有丝毫懈怠：“怎么会呢，爷爷您是什么人呀，我和斯年怎么会糊弄你。我们已经定好机票了，就是明天。本来想给您一个惊喜的，结果您一直追着问……”
顾恩鸣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不过还是很强硬：“人来了，还不够，记得把结婚证给我一并带过来，我要眼见为实。”
想要糊弄顾老爷子，还真是不容易。苏染芝想，她和顾斯年到哪里去给老爷子整出一本结婚证？她都想到做本假证先蒙混过去再说了。
不过，顾老爷子那一关，顾斯年比她更在意，要操心也应该是顾斯年去操心，她实在没有必要瞎操心。弄不好，反而惹得顾斯年不高兴。顾斯年本事那么大，哪里轮得到她擅做主张。
到出发去美国的那天，顾斯年也没有说起结婚证书的事情。苏染芝坐在他身侧，看着他一派从容淡定，不免有些好奇。
“爷爷让带的东西，你都备好了？”
顾斯年闭目眼神，不予理睬。
见他不回答，苏染芝也不再自讨没趣。顾斯年总有办法的，或者总能找到借口的，比如说走得太急，落在家里了。
半睡半醒之间，有东西搁在了她的膝盖上。她睁开眼睛，一本红色的结婚证书，大大咧咧躺在她怀里。
“你做了一本假证？”
苏染芝翻开证书，里面有他们的照片，还戳着民政部门的章，看着跟真的一模一样。
她把证书合上：“你自己给爷爷看，我怕逃不过爷爷的火眼金睛，露馅了的话，这个锅我可不想背。”
假的结婚证，也就只能糊弄糊弄她，怎么逃得过顾老爷子的法眼。
“你堂堂顾家继承人，居然去做假证……”寥寥数语，从唇齿间溢出，说不上来的讽刺。
顾斯年淡淡地问了一句：“谁告诉你这个证书是假的？”
苏染芝猛地转过脑袋，目光撞进顾斯年清明如水的眸底，荡漾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