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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阴霾在午后的阳光和往南方的旅途中一点点蒸发,升腾于天际。
摩托一路往南骑行,穿过繁茂的都市,越过了群山和旷野,在地平线和海面之间,逆着光前行,最后漫入了璀璨的星空。
她们在荒芜的戈壁和巨大的石块下,抬头望着俯瞰她们的星光,繁茂璀璨,衬的地上行走的人群更是渺小。
安怡欣脱下了头盔,拍去上面的黄沙,回头望着翟澜。
翟澜还抬着头望着星空,她早就摘下了头盔,晚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在摩托车的余光里翩飞着,像无数动漫中于月光下沉思的女主角,下一刻就要想明白一切,然后掏出枪或者刀去执行自己心中的执念和想法。
但翟澜只是看了许久的繁星,然后一低头把视线转向了远处断裂的戈壁和巨石,看夜里呈现出黑色的黄沙漫过了它们又离去,黄沙易碎,分崩离析,戈壁经久不变,聆听着旅人无数的故事和心声,却依旧不愿露出半点端倪。
她平视混乱的黄沙时间的太长了些,弄的眼睛不由的发涩,眨巴眨巴了眼睛,甚至流出了,为了保护眼睛而出来的眼泪,如此这般,她便把视线放的更低了些,望向了就在眼前的安怡欣。
眼泪和眯眼睛都会使得眼前便的模糊,静待了一会儿,就像是相机寻找到了自己的心中的焦点一样,将四周都虚化了,只有眼前的安怡欣是清晰可见的。
翟澜就这样侧头的对着安怡欣笑,越笑越大,最后完全止不住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只是世间别的事物都虚化只留下安怡欣这件事真的只能让她不由的变得开心起来。
安怡欣见她笑的这么开心,忍不住的跟着笑了,但是完全有些摸不清楚头脑,只好边笑着边问道:“怎么了,是想来嘶吼,享受这夜晚戈壁的回声了吗?”
翟澜摇了摇头,重新做上摩托,让找了带她离远处的黄石更近一些,安怡欣自然同意了,给自己带好头盔后,还坚持的回着头把翟澜的头盔在她的脑袋上压老实了,又把纽扣系紧这才转回去骑的车。
黄石太大了,无数的黄沙漫过它的模样宛若轻纱抚过巨人的手臂,毫不起眼,而站在巨石脚下的安怡欣和翟澜,甚至要如同仰望星空一般仰望它。
“喂——”翟澜对它大喊了一句,着声一点点的往远处传,而远处又一声声的给予着回声。
安怡欣拿起手机有些摇晃地来录着翟澜喊叫的模样,她本来想的是这应该算是翟澜这种少年老成的性子里,少有的放松和“不应该”的瞬间,所以还是帮她保存下的,却不想翟澜喊了一声便不喊了。
她转头对着安怡欣,对着正在摄影的手机,指着黄石说道:“她不理我。”
录视频的安怡欣没忍住笑了一声,而晃动的手机屏幕里,在漫漫黄沙下中的翟澜还在说着:“我没来过这种地方,宽大,无垠,又因为戈壁和黄石形成了一个狭窄的地形,便听的到回声。我来之前我想的是,我要在这里喊出一切的郁闷和烦躁,即便无人听到,却也十分舒服。”
她转头走上前去摸了下黄石,摸到了满手的沙子和灰尘,只能无奈的笑了:“我以前想当个作家,就一辈子就写出一本《活着》那样的书,我就可以了。”
“但是不行。”她摇了摇头。
安怡欣不理解地问道:“为什么啊?”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翟澜拿头盔挡住了安怡欣那边的风沙,“不外乎社会不同意,家人不同意和自己后悔了吧。多重的原因都有吧,比较直观的是我父母那边,她们不想我成为一个动笔杆的人,她们觉得酸腐气太重了,还不如继承了她们的意志去当个科学家,搞搞科研呢,而且……”
“而且她们身边有太多的那种大文豪了,只要我去写书就肯定会被拿去和那些天赋漂亮得几乎是熠熠发光的人比较着,我父亲她心高气傲,受不得这个。”
“那你自己为什么也放弃了?”安怡欣不怎么在意翟澜父亲的看法,只在意她的想法。
翟澜说的很是无所谓:“这能怎么了,还不是有一天发现现在是不能写《活着》的,规章制度是不让的,真的要写只能也写那个年代的《活着》,这有什么意思?我才不干呢,而且我们家那政治背景,写啥都要小心,万一把我爷爷害了,咋办。”
安怡欣张口想安慰她,最后还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反倒是翟澜“扑哧”的一声笑了,凑近了和安怡欣说道:“后来我不就逃去学电影了吗!电影管的松,而且我父亲可就更看不上了,他就一个老古板。”
听到这话的安怡欣笑不出来,甚至连录像都录不下去了,低头关闭了录影的功能。
而对着她的翟澜自然也不好一直傻乎乎的笑着,只能一点一点的收起了表情,略有些尴尬,用没拿着头盔的手挠了挠头,小声地说道:“我是喜欢电影的,真的很喜欢,而且我只是……只是想表达。”
“就像我对着这漫天黄沙,这无边戈壁喊的时候,它们亘古不变,它们毫无动摇,我便不愿再往下喊了,我只是想要抒发,想要答复,我想要……改变。”
很多年后,安怡欣都记得和她说这番话时,翟澜的模样,那是少年在满腔迷茫里,迸发出的一腔热血,她甚至没有那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想干什么,只能是这在风沙和挫折的里寻着方向,寻着野心勃勃,神采奕奕的方向,哪怕世人都道这条路有多难走。
“你不后悔就行。”安怡欣问她。
“那是自然。”翟澜回她。
两个逆着拖着笨重的摩托车,往前走了很久,车印和脚印在黄沙上留下了痕迹,很快就被风沙掩盖了,只有女孩们讨论内心深处想法的声音,一直在这熠熠的星光中飘荡,像是让人心动的音符,飞出了蝴蝶的残影。
她们便这样带着音符和蝴蝶又一直的往南边走了走,到了湖畔看了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天鹅,看她们缠绕着,小心翼翼的拍了几张照片。去天文台感受了人群的拥挤,挤的两人握着手,生怕走丢,又殊死冲了出来,看着对方狼狈大笑,去见了以前华人血肉堆砌起的铁路,看它残破废旧的模样,只能静静感受着历史的脉动,在于翟澜的回首间安怡欣一脚油门之间横冲直撞的往前冲着。
一不留神就冲进了一大片花田。
风吹拂,粉色的花儿如浪动,层层叠叠,起起伏伏,明艳漂亮。
在这寒冷的美国初春里,哪怕已然快至南方,这样大片大片的花儿也算的上是一个奇迹。
一整天没眯过眼睛的安怡欣,兴奋的把车子放在了一旁,都顾不上把头套摘了下来,拽着翟澜就顺着花田的田梗往里面跑。
穿着极厚耐脏的黑色衣服,带着厚重的头套的她们两个,就像闯进花田里的小怪兽一般,别扭的带着金属感,与这份春天的柔美和馈赠格格不入。
安怡欣却不管,她一只手握着翟澜的手,一只手抚摸着鲜花,嘴里忍不住的哼起了美国的民谣,说的是家庭和睦,冬日温饱的故事。
翟澜听着她快乐的声音,自己也快乐了起来,随着她往前跑,她们穿过了层层的花田,穿过了无边的粉色,在花瓣飞过的视野里,一间温馨的小房子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屋子前的小院里也满是鲜花,鲜花里一个低头浇花的优雅女士,听到了她们发出的声响,有些疑惑的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副姣好的面容,人比花娇。
“妈——”安怡欣激动地带着满身的花瓣奔了过去。
而她身后的翟澜急忙刹了车,呆在了原地,第一件事就是把转身把头盔下了,连忙用头盔当镜子想整理一下自己一天没整理的头发了,至少让自己看起来清爽一点吧!!那是安怡欣的妈妈啊——
“澜~”远方的安怡欣催促着。
近处的翟澜一个激灵,捂了捂脸,还是自暴自弃地往前走了过去,然后收获到了一个满是花香的拥抱,温暖的,软软的,香香的,来自安怡欣的母亲,与她的母亲完全不同的拥抱。
“伯母好。”她小声的唤着。
她们两个风尘仆仆的来,像两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到这儿有了热水,花瓣,和柔软的毛巾,甚至妈妈还给两个孩子准备了精致的小裙子,带着蕾丝的花边和漂亮的花纹,还让她们两个都在花坛旁转了一圈,裙摆飞了起来,女孩们也好羞了。
妈妈亲了亲安怡欣,也摸了摸翟澜的脑袋,没有问她们来的理由,只问道路途辛不辛苦,沿途美景多不多,而女孩们拿着水壶在那里添乱,却还是要七嘴八舌地说着路途上的美景。
她们说了那乖巧的松鼠,说了地平线上的海面,说了无垠的戈壁,还谈着接下来想去的地方,谈着梦想,未来,奢望,都是太过珍贵的东西。
母亲小心的把她们捣的乱都摆好,一声一声的应着她们,偶尔还会在她们记忆模糊不清的时候帮忙补充上一些细节,引得翟澜拍案惊呼。
“伯母怎么知道的?”次数多了,翟澜没忍住问着。
妈妈看她们两个太辛苦了,一边招呼着她们两个去休息。一边没忍住笑起来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当年她爸爸就是拿这一套来哄我的."
安怡欣是想堵住妈妈的嘴,不让妈妈说的,但是最后还是没成功,只能尴尬的舔了舔唇,踢了踢身上有些过长的裙子,嘀嘀咕咕的就想把话题带过去的。
不想嘀嘀咕咕的倒嘀咕出了那么点真情实感了起来,她低头和妈妈告状:"我才不先休息呢,我休息了她就背着我去抽烟,被我抓到好几回了."
妈妈的视线随着安怡欣手指的方向看向了翟澜,确实就有这个打算的翟澜头顶望天,就想装死,最后却也真诚地说了句:"你睡吧,你这两天才睡了多久."
安怡欣不理她。
最终还是翟澜先进入的梦想,安怡欣拿着一个小铲子,就在外面帮妈妈松土,妈妈温柔的笑着,一点点修剪着花朵的枝桠,直到有一刻走神了的安怡欣不小心划伤了花的枝干,抖下了一堆花瓣,母亲这才低头望了望她。
母亲没有骂她,只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带那个孩子这么出来玩了"
安怡欣用小铲子笨拙的把掉落的花瓣捣烂,一点一点的藏进泥土里,等她们腐烂后,会成为新的养料去滋养新的春天。
她一边捣烂着花瓣一边说道:"那时候她状态太差了……我觉得不行,春天哪能那样"
母亲走了过来,帮她挡住了阳光,然后缓缓低下身子于她平视着问道:"那春天应该怎么样."
安怡欣沉默地搅烂着花瓣,待她把所有的花瓣都埋藏了进去后,她才说道:
"春天就应该烂在一起啊,不当别人眼里完美无缺的中国娃娃,不是智商必须特别高的中国移民,我们就应该骑着浮夸的摩的一路逃亡,没有地点,没有方向,无/
恶不作,互相辱骂,互相掀开血淋淋的伤口,最后一起烂在极光下."
"为什么是极光呢?"母亲问道.
"因为她想看极光呀。"安怡欣笑着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
看完极光这个冬天才结束哦
加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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