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门上听墙根的容池临笑的肚子疼,这个卫以珩怎么谁的醋都吃。
不得不服,不得不服。
笑够了,他打开门,逢河看向他,歉意正浓。
“公子……您的餐食被陛下拿走了……”
容池临的笑容瞬间凝在脸上,那他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这个挨千刀的卫以珩!!
托他的福,容池临下午肚子饿直接回了养心殿,上工第一天就堂而皇之的翘了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反正训练场有他没他都一样,还不如回来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不过这件事却诡异的唤醒了他心底里那一丁点儿的责任心和愧疚心,此后一连几日几日早出晚归,尽职尽责的简直像换了个人。
这种日子除了让卫以珩不悦,更让某些人坐不住了。
某夜,蝶花客栈一间上方的窗子开着,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时不时吹进来带着寒意的雪花,温则躺在摇椅上一边喝酒一边等影子过来。
这家伙每天都要过来找自己陪他吃宵夜,风雨无阻,就算是凌晨也得过来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
久而久之温则索性也不睡了,等一起吃完饭一起睡还能讨个消停。
房顶突然响起细微的风动,温则耳朵微动,又是一杯下肚:“犯不着吧小影子,进个客栈你还隐身匿形,连脚印都不敢留?”
身后静默无声。
温则正要提酒壶的手停下来,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未等回眸,直接抽出一把匕首向身后飞出。
匕首穿破空气,直接钉在窗框上。
身后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温则执扇起身到窗前看了一圈,地上的积雪依旧平滑,不像是有人经过的模样,他用扇柄敲了敲头走回桌前,疑道:“难道听错了?”
“想什么呢?”昆山玉碎般幽沉好听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
温则猝然抬头,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桌前:“你怎么进来的?”
“趁你转身的功夫绕来的。”影子摘掉斗笠,拿起筷子在桌子上敲了敲:“你走神了。”
影子功夫高,行动快而隐密,愣神的时候察觉不到也正常。
温则回身关上窗:“讲真的,要是哪天你想谋杀我,我怕是都过不了几招。”
“不会的。”影子道。
温则莫名得意,正要开口,影子淡然道:“你连出招的机会都没有。”
“……”
温则眉心一抽:“你可真不要脸。”
影子吹了吹热茶冒出来的热气:“我说的是事实。”
“你天天过来蹭吃蹭住,还这般羞辱于我,你自己看看你还是个人吗?”
“我没有羞辱你,”影子抬起头,脸上唯一能看到的那双眼睛也被碎发遮住,只能依稀看到眸子里面闪烁的烛火光,无比真诚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说的是事实。”
温则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崩溃道:“你可别再往我心口上捅刀子了。”
“我以后就没什么事了,”影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卫以珩派来追踪的人都被我甩开了。”
温则手指在杯口绕圈:“厉害啊,卫以珩的人你都能……等等……你不会杀人灭口了吧!”
“嗯。”影子波澜不惊:“那群人实在是太难缠,我只能杀了他们。”
“这要是被池临知道你杀了他相好的人,肯定又要生闷气,他现在可难搞着呢,上次见面我一直被他耍着玩。”温则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意:“跟师父越来越像。”
影子全当没听到他后半句话,只是道:“在此之前他会先埋怨卫以珩瞒着他偷查我们的事,你放宽心吧。”
“你说卫以珩为何要偷查我们,他和池临不是很恩爱吗,有什你想知道的指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谁知道呢,感情这事就是麻烦。”
麻烦的要死,每天都在互猜对方的想法,一点意思都没有。
温则眼珠转了转,抿唇道:“我怕他不是真心的,只是想利用池临得到奇虎牌。”
“宫里面的事错综复杂,咱们想不通的事也不止一件两件了,就比如刺杀一事,我就怎么也想不通池临为何要我们听从季环离的指示刺杀卫以珩。”
明明爱的死去活来的,竟然还派人杀自己情郎,自己还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真是叫人理不清。
温则浅浅饮了一口酒:“哎你说,会不会……奇虎牌不在池临手中?”
影子抬眸,把口中的东西咽下去,又喝茶漱口:“不会,奇虎牌可不是小事,如果丢了他会告知于我的。”
“这么笃定?”
“那是自然。”
温则若有所思的品着酒,突然递了一杯送到影子面前:“反正这回你没事要忙了,来一杯。”
“不喝。”
“好歹我也陪你吃了这么久夜宵早饭了,给个面子。”
“不给。”
温则存心膈应他,一句话说的百转千回:“哎呀,好影子,可爱的小影影,来一杯嘛。”
影子打开他的手,酒水撒到菜盘里,咬牙道:“滚……”
“十多年了小影子,”温则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天天陪你吃饭,可你一杯酒都不陪我喝,这是朋友该有的样子吗?”
“我不会喝酒。”影子将沾了酒的菜换到远点的地方:“你莫要强人所难。”
“我不想一个人喝酒嘛,小酌行不行,你若是觉得晕就不喝了。”温则哀求道。
影子实在是犟不过他,拿起一杯温好的酒一饮而尽,顿时皱起眉:“好辣。”
“后味是香的,你好好品一品,是不是能感觉到它丰富的后味?”
“并没有。”他喝口茶驱散口中的酒味,眉头拧着:“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喝这东西。”
“多喝几杯就能尝到了,你猛喝一口然后闭上眼好好品一品。”
酒这东西没有喝一杯的道理,要么就一杯都不喝,要么就如同洪流找到了宣泄口,温则找到了突击点,怎么也能诱导他接二连三喝下去。
三杯四杯接连下肚,影子仍是面不改色,没事人一样夹着菜,温则不由得有些意外,这可是客栈里最烈的酒,没想到他底子挺好啊。
“我吃好了。”影子放下筷子自然而然的摸了一杯酒喝下:“先睡了。”
温则看着他平稳有力的步伐,越发无趣,还以为能看看影子耍酒疯,没想到他酒量竟然这么好。
没劲,着实没劲。
他收回视线,筷子戳着面前的空盘。
突然“砰!”的一声响起,吓得他一个激灵,猛地回头,影子竟然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那四敞八开的姿势一看就是想往床上扑然后扑偏了……
“这家伙……”温则先是呆住,而后放声笑了一会儿,才捂着肚子把人拽起来丢在床上。
影子就连醉了都是一副滴水不漏的模样,冷漠、淡然,走起路来四平八稳,温则相信就是此时让他去杀人,他都能完美的把人头丢在自己面前。
细碎的额发垂向两边,露出他俊朗的眉眼,温则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长的好像还挺好看。”
大着胆子扒开他的眼皮,依旧一动不动。
“咱哥俩怎么也好了十来年了,”温则自言自语:“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呗。”
影子睡着,自然不会回答他,温则蹲在床边等了半响,嘟囔一声“趁人之危的事老子不干。”
正准备起身,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烟雨朦胧的双眸。
半阖着,满目茫然。
心脏距离颤了一下,温则莫名有些心虚,大气也不敢出的看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给自己来招锁喉。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终是影子先转过头,咂着嘴再度闭上眼。
“真是的,吓人啊你。”温则嘟囔一声,撑着床板想要站起来,指尖不经意压到了影子的手臂。
下一秒手臂一阵巨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影子竟然将他胳膊反扭过去,右脚还踩在他的背上。
温则顿时骂出声:“卧槽卧槽!你有病啊,疼!疼!”
影子眼中杀气凌然,猛地一用力,温则听到自己手臂“咯吱”一声脆响。
操你娘!
脱!臼!了!
!!
“影子你有病!”温则怒极,抽出腰间的折扇猛地像后扫去,果不其然另一只手也被反扭住。
影子说的没错……若他想杀自己,他必然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影子!我温则啊!”他吼道:“你他娘的再使点劲我另一条胳膊也要被你拽掉了!”
“松手!操操操!我温则!温则!我他娘的温则啊!”
影子绕道他前方,看着他的脸好半天,冷笑一声:“易容术。”
话音刚落,猛地出掌向他脸上抓来,温则连滚带爬的躲开。
温则彻底懵了。
神他娘的易容术!
影子一掌接一拳劈头盖脸的砸过来,若是他手里有剑,温则现在肯定已经被他戳了一身窟窿了。
自作孽不可活!他下辈子都不会让影子喝酒了!
他能不能活过今晚都是个问题!
温则拿折扇堪堪挡住,屋子里早已一片狼藉,小二在门外焦急的敲着门,温则一边喊一边跑,吓得外面的人谁也不敢破门而入。
他猛地一发狠,折扇朝后一扫,没有伤到影子,却无意间勾下了他的面巾。
温则看着那张脸,只觉得当头一棒,他瞳孔收缩,难以置信的盯着影子那张一向隐藏在面巾后的面庞,心中如千军万马绝尘而过,整个人瞬间僵住。
握着折扇的手被骤然影子扣住,直接捅回了自己的肩膀上,血液顿时成股成股的流下,将衣衫染成一片血红。
却似感觉不到疼一般,有那么一瞬间,温则突然觉得无法呼吸,好像自己就像是被困在铁匣子中的愚蠢羔羊,某个秘密就在眼前,只差一层薄纱,他胆战心惊的伸出手指戳破,可参透的一瞬间却牵扯出了更大的网,更多的未解之谜。
须臾间意识逐渐恍惚,他自嘲一笑:“池……池临……?”
昏迷的前一秒他似乎看到那个他曾经最熟悉,如今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人眼中尽是茫然,嘴唇微动:“……我不……”
“不”什么……他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