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风月楼的路上,好不容易停了半日的雨又重新下起来,时间不到正午,天空却已经是黑沉沉的,好像即将入夜的样子。
凤梧探出脑袋看了看,哀怨道:“哎,天气这么差,管老罗要三千五有点亏啊。”
范一摇一坐上马车就犯困,靠在马车内壁上打了个哈欠:“要是再往高了要,只怕罗老板宁肯不要这个儿子了吧。”
凤梧摸着下巴想了想:“说得有道理!看来只能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风月楼的老板娘那里下手了……”
运红尘从出发后就一直比较兴奋,嘴里念叨着:“马上要见到那风月楼的老板娘了!”
凤梧万分不解:“你一个丫头片子,见个花魁还这么兴奋,你不怕她了?”
“怕倒是怕,不过既然有大掌柜和总镖头在,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运红尘莫名自信,“老板,您是没有亲眼所见,我还真的从来没见过那么有韵味的女人。总觉得她不是普通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异兽,如果是的话,又是哪一个族类……”
从山海镖局到风月楼,马车也就是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当他们一行人抵达风月楼时,罗老板的儿子还没到,但是风月楼的大门口却早已站了一个人。
女人今天没有穿上次的旗袍,而是穿着一身大红的中式衣裙,披着白色的披风,撑着一把与衣裙同样血红的油纸伞,在倾盆大雨中站立,安静又平和。
说来也奇怪,安静平和与倾盆大雨似乎本就互为矛盾,可此时女人站在那里,却偏偏能将这两种元素完美融合,如一幅静止的水墨画。在她四周,雨水不停拍打在地上,可那些飞溅起来的水花却完全不会打湿她的裙摆。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好她站的位置比较特别。
“终于将各位等来了,画慈有礼了。”
孟画慈微微行了个礼,油纸伞跟着微倾,遮住她的双眼,只露出鼻梁以下的半张脸,红唇皓齿,勾勒出魅惑的笑容。
范一摇从马车上跳下来。
孟画慈看到她,笑容更深了,“范总镖头,我们又见面了。”
这时凤梧也和运红尘从马车上下来,运红尘小声对凤梧道:“老板,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位风月楼的老板娘,看起来很正哦?”
凤梧看向孟画慈,眉间却微不可查地轻轻蹙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便又重新恢复成了那个温顺恭良的镖局主人。
范一摇对孟画慈没什么兴趣,只是看了看,见她身边也没有什么东西,便问:“你要运的古铜镜呢?”
孟画慈未撑伞的那只手缓缓抬起。
江南渡一闪身便从马车上下来,将范一摇护在了身后。
孟画慈轻笑,那只手彻底从披风里探出来,此时正握着一面巴掌大小的金黄色铜镜,“江大掌柜,您为何如此紧张?难道还以为我会对范总镖头做什么吗?”
江南渡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孟画慈的目光极其冰冷,暗含一丝警惕。
范一摇看到那面铜镜,倒是有点意外。
她一直以为,风月楼老板想要委托送往沪城的古铜镜,应该是个很大的物件才对,即使不是全身镜,也应该是那种摆在梳妆台上的半身镜。
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小玩意儿。
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居然搭进去那么多条人命,这风月楼老板娘到底在搞什么!
范一摇有点生气。
这时又有车轮滚动声,雨中缓缓行驶过来一辆马车,这次来的人正是罗老板的儿子罗铮。
“凤叔,江大掌柜!”罗铮是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青年,常年的嗜赌已经掏空了他作为年轻人的精气神,本身底子就不好,再加上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此时的他脸色惨白,眼底乌黑一片,在这大雨中,走路发飘,看上去像个没有温度的鬼魂。
在他身后,还有一伙人,五大三粗,其中一个人脸上还有一道贯穿整张脸的刀疤,看面相都很不善。
罗铮介绍道:“这些是我找来和我们一起走镖的朋友,他们都是江湖中人,身上功夫了得,也很讲义气,有他们在,我们的安全也能多几分保障。”
山海镖局的人对罗铮本人都没什么兴趣,就更不要说与他同行的这伙江湖人了。
凤梧这时终于担负起一位师父的责任,咳嗽一声走到孟画慈面前,用自己弱鸡般的身体,挡在了三名打工仔身前。
凤梧:“听我的小徒弟说,您是姓孟,对吧?孟小姐,如今您这面古铜镜可是已经惹了不少乱子了,我们这次走镖,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啊。”
孟画慈轻轻叹了口气,“哎,这并非我本意,我也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出这种事。但是凤老板,请您相信我,我的确是有必须将这面古铜镜送去沪城的原因,还希望山海镖局可以帮我这个忙。”
凤梧双手往袖子里一揣:“既然如此,那就……再加点钱吧。”
孟画慈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
罗铮吓得脸更白了,这风月楼的老板娘如今早已杀名在外,透着古怪,这山海镖局的人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和她讲条件?
他嗫嚅着正想要插话,却被范一摇打断。
范一摇:“没错!五千大洋还没法让我们为你冒险。你听说过我师兄的名号么?大名鼎鼎的江南渡,他很贵的!所以必须要加镖利!”
江南渡看了一眼拿他出去谈溢价的小师妹,没有说话。
孟画慈这时已经恢复了端庄优雅的态度,笑道:“没问题,只要能将这面古铜镜顺利运送到沪城,我愿意加价到一万块大洋。”
一万块!
这是什么概念……
罗铮满脸写着震惊,跟他一道来的那个刀疤脸,更是眼里迸射出精光,还和其他几个同伴对视了一眼。
凤梧似乎也没想到这孟画慈能一下加价这么多,不过表面却还是很淡定地点点头,“孟小姐是个爽快人,那么我们也不含糊,你这笔钱,需要支付定金。”
面对如此蹬鼻子上脸的要求,孟画慈非但没有显露出不悦,唇角的弧度反而更深了,“可以,那么……我就预付三千大洋的定金,如何?等铜镜运抵沪城,我再将剩下的七千大洋结算给你们。”
凤梧看向两个徒弟和运红尘,“你们觉得如何?”
罗铮抢答道:“可以可以,很可以了!”
见范一摇和凤梧也没什么反对的意见,凤梧便对孟画慈点了头。
孟画慈直接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三千大洋的银票,交给了凤梧。
凤梧结果银票,里外上下地仔细验看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将银票收好。
孟画慈又准备将手中铜镜交给凤梧。
凤梧却拒绝道:“孟小姐,这面铜镜如此金贵,您这样给我,可是不行的。”
孟画慈疑惑:“哦?为什么不行?”
凤梧:“依我们镖局的规矩,这种古董,不管是否易碎易损,必须封存装箱,由您贴了封条再在上面签字按指纹,等我们将东西运送到目的地,再有您亲自检验开箱,证明之前没有人打开过,以免有掉包之嫌。”
孟画慈听明白了以后,赞赏地点点头:“贵镖局果然思虑周全,那就按照您说的做吧。”
等一行人再次启程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只因为在孟画慈贴封条的时候,指纹太轻一直按不出指印而耽误了不少时间。
此时那面引发了无数血案的铜镜正锁在一个红木盒子里,由运红尘抱着。
“老板,总镖头,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位罗公子带来的帮手,看着都不太友善?”运红尘问。
“都是江湖中人,身上难免会带上一些肃杀之气嘛,不要多心。”凤梧怀里揣着一张三千大洋的银票,此时心情美到飞起,就连这沿途的大雨都无法影响他。
范一摇却被这大雨弄得莫名烦躁,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凤梧:“师父,不是说奉阳城要组织商户募捐赈灾么?咱们离开镖局之前,有人上门嘛?”
“没有啊,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到我们这里吧,哎呀好可惜,竟然错过了。”凤梧这话说得极其虚伪,因为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可不像是觉得可惜,分明是庆幸。
还不到晚上六点,天就彻底黑了下来,这时刚好他们已经抵达连口山,便决定就此停下来过夜。
找了一处山洞,范一摇熟门熟路地生了火,罗铮带着他的朋友凑过来,“我们就生一个火堆吧,刚好人多凑在一起比较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