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阳城迎来了一年中最好的季节,阳光明媚,清风飒爽。巡捕房的黄探长夹着警棍在昆仑街上来回溜达,逢人就是一张笑脸。
“呦,生意不错啊,今天卖了几锅包子啊?”黄探长凑到包子刘的摊位前。
包子刘赶紧拿油纸包了四个包子递给黄探长,笑道:“托您的福,生意还算兴隆,这是刚出锅的猪肉大葱馅儿的,您拿几个尝尝!”
“这多不合适啊……”黄探长嘴里这样说着,手已经将包子接过来,正准备拿起一个塞进嘴里,却忽然从旁边探过来一只白嫩嫩的爪子,先他一步抓走一只包子。
“范一摇!你干什么!!怎么一大早的这还明抢呢!”黄探长侧头看着身边这悄无声息忽然冒出来的少女,非常气愤。
范一摇睡眼惺忪地叼着包子,游魂一样向着旁边的豆腐脑摊飘去,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黄探长说什么。
黄探长捏好仅存的三个包子追上去,“我说一摇啊,你今天早上怎么还出来吃了,你师兄没做饭?”
“啊?”少女一脸茫然。
黄探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这还没睡醒么?我问你为什么出来吃了,你们镖局不是一直都是大师兄做饭么?”
“哦,他走镖去了,还没回来。”范一摇将嘴里的包子拿下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又将包子塞回嘴里。
黄探长震惊,“什么?!你们居然接到活了??”
“是啊……”
黄探长啧啧称奇,“看来你们隔壁的龙威镖局转行去做保安公司,对你们来说还是有好处的嘛。”
“反正工资又没变……”范一摇波澜不惊地啃着包子,还是那副没睡醒的狗样子。
“诶?不对啊,前几天我碰见你师父,他还说要给你们涨薪。”
“呵。”范一摇发出一声极具内涵的笑。
黄探长忽然心生同情。
山海镖局的主人凤梧,别看一副细皮嫩肉的好皮囊,内里却是个出了名的草包,好吃懒做,又抠又怂,要不是养了一个半的好徒弟,如今这世道,估计早就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之所以说是养了一个半好徒弟……
黄探长打量着正顶着鸡窝头排队买豆腐脑的范一摇,有点不忍直视。
好好的一个小闺女,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也不知怎么,天天一副混吃等死的狗样子,好在对她师父还算是孝顺,姑且算她半个好徒弟吧。
黄探长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大拇指搓搓二三指,一副充满铜臭味的嘴脸,“我这里有个商业机密,事关你们镖局今后的业务发展,想听的话……表示一下?”
范一摇:“不听。”
黄探长:“意思意思给个包子钱就行!”
范一揺:“您去找我师傅嘛。”
黄探长:“你不是山海镖局的总镖头么!!你可得想明白,这商业机密事关重大!”
范一摇耷拉着眼皮,又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的样子。
算了,这山海镖局没救了……迟早得黄,还是别挣扎了。
黄探长恨铁不成钢。
范一摇买了豆腐脑就和黄探长告别。
黄探长叫住她:“喂,包子不给你师父带一个回去?”
范一摇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不用,有豆腐脑就够了,饿不死就行呗。”
黄探长:“……”
而此时,传说中只要饿不死就行的山海镖局主人凤梧,正忍饥挨饿地在大厅里接待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美妇人,头发烫得极为精致,穿着高开叉的白底绣花旗袍,红唇丹蔻,此时正拿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身后一排,站了三个小豆丁,长得一模一样,竟是三胞胎。
“凤师傅,您可要替我做主啊!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也不能就这样让我们孤儿寡母流落街头……”
范一摇进门时,正听见女人这样哭诉,顿时来了精神,三两下闪到门口,扒着门框往里面探头。
什么情况?!
师父偷偷搞大了别人的肚子,还弄出了三个孩子?!
哦豁,一大早就这么刺激的嘛!
败家徒弟喜闻乐见在门口吃瓜看戏,坐在大厅上首的俊美男人却用拳头抵着额头,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说,这位……夫人。”男人似是终于受不了哭哭啼啼的女人,开口打断,他的嗓音十分好听,自带一种磁性的温柔,抬眼看人时,那双温润的眸子好像总是脉脉含情,可以抚平任何伤痛。
在范一摇看来,她师父这就是天生当海王的好苗子。
那穿旗袍的女人与凤梧对视,也是一愣,下意识整理了一下仪容。
“夫人,您倒是把话说清楚些,这三个孩子的父亲……”
女人擦干了眼泪,挺直了脊梁,说得掷地有声:“孩子的父亲就是您的首徒,山海镖局的大掌柜,江南渡!”
范一摇:“!!!”
范一摇被一口包子呛住,咳了个天昏地暗,再难隐藏行迹。
凤梧和旗袍女人全都回过头看她。
社畜黄金守则之一: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范一摇面无表情地拎着豆腐脑走出来,女人身后的三个小豆丁齐刷刷看向她。
“师父,给您买的豆腐脑。”范一摇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
“哎,来的刚好,正好饿得胃疼呢……”凤梧一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接过豆腐脑往桌上一放,直接拿了筷子准备开动,“哎,今天这豆腐脑的卤汁儿有点少啊。”
范一摇:“加卤汁儿要加钱。”
“哎,那算了。”凤梧啧啧叹息,“真是世风日下,唯利是图啊……想当初我年轻那会儿,一个铜板能买三大碗豆腐脑呢……”
旗袍女人被晾在一边,怒了,“凤师父,您这是不想管我了吗?跟您说,咱丑话可是说在前头!若是您有心包庇,不出来主持公道,信不信我带着孩子站在你们镖局门口,让街坊邻居们都出来给我们孤儿寡母评评理?”
凤梧吃豆腐脑的动作一顿,立刻收了碗筷,站起身,笑得温文尔雅,“夫人莫慌,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二徒弟范一摇,也是本镖局的总镖头。”
突然被cue,范一摇后脖颈寒毛一竖,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凤梧道:“这样,我一会儿还有些要事要处理,容我失陪一下,夫人有什么事,尽可与我这徒弟说。”
说完,凤梧便端起了豆腐脑,一溜烟地跑了。
范一摇:“……”
狗逼师父害人不浅!
所以天底下的领导,大抵上都是一路货色吧?一出事就撂挑子,让底下的小弟顶包。
范一摇心里已经把凤梧骂了个底朝天,表面还是维持住了一个业务员应有的职业素养。
“请跟我来。”
范一摇将女人带到偏房,随便拿眼睛扫了一下后面的三个豆丁,长得倒是都不错,只是半点没看出来她师兄的影子。
江南渡那个人,虽然平时做事缺德了一些,好歹一张皮相是没得挑的,他的孩子就算没有他那样惊为天人的容貌,总归也应该继承三分。
“请问您的姓名是?”范一摇拿出纸笔。
女人美目一瞪:“你问我的名字干什么?”
范一摇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是这样的夫人,我们问清楚您的名字,方便做日后的反馈和回访,这是为了优化您的用户体验,还望理解。”
女人:“……”
范一摇:“您放心,我们是绝对不会泄露客户信息的。”
女人似乎信了范一摇的鬼话。
“你等一下。”
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小本本,还有一支时下流行的舶来货钢笔,埋头刷刷地在本子上记了几笔,然后又问:“你们这里的客户反馈流程都这么正规化么?”
范一摇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您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女人愣了愣,立刻把自己笑成了一朵迎春花,“哈哈哈没有啦,咱们刚刚说到哪儿啦?哦对,我的姓名是吧,叫我槐花就行!”
槐花女士在接下来的流程中无比配合,不仅主动交代了她的个人信息,还绘声绘色描述了一段她和山海镖局大掌柜江南渡的造人经历。
“那还是五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在上海最有名的和平大饭店参加了一个舞会,结果没想到,竟是被贱人算计,给我下了药……”槐花回忆道。
范一摇:“然后您四肢瘫软地走错了房门,碰到了我师兄?”
槐花:“哎,你怎么知道!小姑娘你很厉害的嘛!”
范一摇谦虚:“好说。”
槐花继续说:“幸好有你师兄在,我才没有被奸人所害,不过你也懂的,那种情况嘛,能解我药的法子,也就那么一种……”
范一摇:“浇一盆冷水?”
槐花笑得花枝乱颤,“哎呦小姑娘真会说笑!算了,你年纪还小,这些事就不跟你说得太仔细了,你只要知道,那一晚之后,我就有了你大师兄的孩子……”
范一摇:“接着五年后,您带着三个萌宝归来,一个是数学天才,一个是金融王者,还有一个是文学鬼才?”
槐花眨巴眨巴眼,忽然悟了,“原来你平时都是这样和客户交流的?”
范一摇:“???”
“可以啊!这样很有趣,也很有想象力。你等等哈!”槐花女士又在小本上疯狂记录了一波,然后上下打量着范一摇,像是打量个物件,“我说小姑娘啊,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工作?”
范一摇:“……”
槐花:“是这样的哈,我觉得像你这样的条件,窝在这间镖局里有点可惜了。我倒是知道有个不错的位置,挺适合你的……”
范一摇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可能,是被猎头给盯上了。
“嗯……那是个什么岗位,薪水如何?我现在的年薪是……”范一摇正准备伸出跳槽的小触角试探一二,却在这时,听见外面传来马车轮滚过石板的声音。
“一摇啊,快去看看,好像是你师兄回来了!”凤梧从内院探出头,脸上的表情是每一位老板提起公司业务骨干时都会流露出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