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初没很快回话,以致于室内有了一阵违和的寂静。
靠坐着的青年眼珠动了动,面无表情地看向握住自己手的人,从这个角度,有几分凉薄的居高临下。
他没立刻抽出自己的手,只是反转过来,沿着尹却明的脸侧滑到了颈间。
那动作缓慢,细长手指如同上好的白玉,被这只手按住的脖子喉结上下滑动,隐隐生出些缠绵的旖旎错觉来。
本还感到莫名冷意的下人们见此,皆有点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觉得之前那股冷意大概只是天气原因。
陛下和晏公子分明这么恩爱。
只是,那画面明明毫不露骨,却叫他们这些看的人很不自在。
但要是说见势退下,那药还没喝呢,即便可能情难自禁,可晏公子毕竟才醒来,身体还没恢复,总不至于就这样白日宣淫,那他们退下反而可能算没眼色了。
下人们这样分析,下一秒,却看见晏长初缓缓朝尹却明俯下了身。
双眸半垂,长发散落缠绕,自他们的方向,看不清在唯有二人的氛围里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样亲昵的姿态既像亲吻又像私语。
但梨休春看清了一二瞬间。
晏长初贴近小皇帝的耳朵,说了句话。
从隐约能读出来的唇语和细微的声响里,内容似乎是“……要杀你,也轻而易举。”
男人目光微动。
那只手,确实是捏在了能轻易置人于死地的位置,只不过青年身形四肢羸弱纤细,丝毫不像有能取人性命的力气。
可这样的暗潮汹涌,也足见公子对尹却明并无爱恋之心。
两个人姿态那样亲密,周围的下人们一时真怀疑起先前的判断,犹豫此时是否该退下了。
但那只维持了短短的时间,二人便具都抬起了头。
尹却明覆上了停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朝青年笑了起来,“我怎么会舍得做让你那样对我的事呢?我只是想让你好好活着,能多一些在一起的时间而已。”
晏长初没再说什么,只是抽回了手,倒是本来在纠结的下人们,觉得似乎得到了答案。
大概是一些因疾病而产生的忧虑吧,爱恋中人不愿以带病之躯拖累对方之类的,陛下才做此回答。
看着这对因天降绝症而遭受磨难、依然不离不弃的恋人,下人们生出了某种感动于祈祷的心情来。
见晏长初好像和他没话说了,尹却明便端起一旁的药碗,“为了能让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长初可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小皇帝舀起一勺药汤,像是打算亲自喂。
没等勺子移到嘴边,晏长初已经拒绝了,“你下去,其他人也下去。”
这用词对一国之君而言够失礼的了。
不过生病中的人总是有些特权的,何况陛下往日对晏公子也颇为纵容,而长得好看的人,就算发脾气也是好看的,所以竟也没人觉得有哪里不对。
尹却明喂药的动作一停,紧接着露出一个温顺的表情,“好吧,那你好好休息。”
这样顺从而毫无反对之意,晏长初果然脸色稍缓。
如果强硬地劝人喝药,恐怕不止这一次不会喝,日后所有的药也不会喝,这不是由于长初想不想喝药,而由于对他的态度。
尹却明带着一堆人走出了门,在已离屋子有一段距离以后驻足片刻。
面对晏长初时的温顺神情已经完全消失,从下人们的角度看起来是又变成了帝王的威严莫测,但还是隐隐透出点忧虑来。
“好好看着爱妃,如果想外出走动也随他,但是务必看好人。”他这样吩咐,“要是把人弄丢了,你们所有人都要拉出去砍头。”
听到后一句,本还有点感慨的下人们瞬间精神一震,“是!”
在这之后,没过多久,回宫的消息就传过来了。
秋猎虽然在某些意义上算是度假,但是在封建君主□□制度下,皇帝是最大的特权阶级,所以尹却明说要回宫,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启程了。
所有人都听说了晏公子病发的消息,认为大概是因为大部分的太医都在宫里,而回去晏公子也能得到更好的照料的关系。
想到青年虚弱的样子,再考虑到陛下该处理的事也迅速处理完了,本来应该对皇帝独断专行结束假期的不悦,居然也基本没人有。
尹却明做下这个决定的理由里,确实有那几个因素,除此之外,皇宫的守卫也是重要原因。
他很不放心。
在秋猎的地方,与外界的联系过于集中了,只有在宫里,晏长初能够离开的可能性才会有最大程度的降低。
路上,尹却明本来是想要和晏长初坐一辆马车的,但是考虑到对方大概暂时不想见到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最不确定的其实是晏长初对回宫这件事的看法,如果不同意,事情就会变得有些麻烦,他不想这么快就跟对方撕破脸皮。
不过,就像以前对诸多事情都不上心一样,晏长初对此什么也没说。
梨休春沉默地跟在后面,像个随行的护卫。
回去的一路上都很顺利,晏长初又住回了上滁宫,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上滁宫的人变得更多起来了。
晏长初如往常一样万事都不关心,好像外界并没有任何变化一样,尹却明怀疑对方可能压根没注意到这点变化。
但这也是好事。他想,没有提醒对方,也不准别人提醒。
尹却明说要治好晏长初,当然是真的,晏长初生了病,变弱了,是有利于他的变化,但是他既然喜欢他,自然也不会喜欢见到对方被病痛折磨。
他是想要他留下来,一直一直不会离开的,便自然要晏长初好好活着。
力量不能阻碍他们在一起,疾病也不能。
回到了宫里,太医院的人就全都被聚集起来,商讨如何才能治好晏公子的病。
调理身体的方子开了一副又一副,根治的解决方案却一个都没有,被小皇帝勒令围在一起讨论的太医们,个个愁眉苦脸、一筹莫展。
另一边,大多时候都很平和的上滁宫里,这一会儿的气氛也有些沉闷。
太医们开了一副又一副方子,药也被一碗一碗地送过来,但无一例外,都一口没动。
皇帝都没有强行劝人喝药,宫人们也除了一开始有胆子劝几句以外,都没再劝了,就造成了药不停地煎,又不停地被倒掉。
煎药的人心里觉得这叫什么事?也太浪费了,但也只敢心里想想,因为有想着什么时候晏公子心情好了,说不定就愿意喝药了,药也还是在煎着。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晏长初终于端起了药碗。
他喝了一口,然后停下来皱起眉,下人们以为是因为苦的,忙送上了蜜饯等甜的食物。
然而晏长初并没有接过,而是叫起了系统。
【你在做什么?】
【非常抱歉,只是暂时地调整了一下您的味觉,如果不喜欢的话,我现在就调回来。】
【你倒是贴心。】仙君的语气不咸不淡,系统也有点分不清宿主是否生气了。
但好在,下一句话让它终于确定了是否要立刻调整回来。
【算了,只是暂时的话,就这样吧。】
【是。】
顿了一下,晏长初又道:【稍微再更改一下吧,太甜了。】
【是的。】只过了一秒不到的样子,它便道:【已经调整好了,宿主。】
一整碗的药就被一次性喝完了。
晏长初喝的时候,药是热的,虽不烫口,但光看就热气腾腾了,等喝完,就感觉整个身体都热起来了。
他忽然站起了身来。
系统很快发觉了异样,扫描后道:【宿主请放心,其中并未添加其他东西,只是材料比较补身体。】
【我知道。】
他这样回,系统也就不再说话了。
不过,身上出了汗,颇感不适,晏长初很快就走到了浴池的方向。
几个宫人立马跟在了身后,等到了浴池附近,才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虽说有的时候,一些贵人会需要下人在旁服侍,但晏公子倒从没有过这种需求,而陛下和梨督主也很不喜欢有别人这样近身服侍晏公子。
以往每次都没出问题,想到传闻中手段残暴的西厂总督,宫人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和前几天一样,选择了等在外面。
毕竟被梨督主盯上的话,那完全是比死还可怕的事情。
下人们在得知晏公子要沐浴时,就很快准备好了一切事物,所以晏长初到的时候,所有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在一片氤氲中,青年墨发披散,进了池水中。
“梨休春。”
忽然被叫到自己的名字,男人怔了怔,有些无法确定这是什么情况。
但是很快,又听见对方说道:“出来。”
梨休春便不得不出来了,“公子。”
他跪在青年身后,因为担心晏长初看见他的脸会想起刑讯的场景,然后受到刺激再次病发,也因为这个位置相对来说没那么冒犯。
但眼前的发丝顺滑秀丽,肌肤雪白细腻,水珠缓缓从圆润肩头滑落,梨休春便觉得这个位置也很冒犯了,一时有些后悔。
他不该在听到公子叫他出来时就下意识身形移动,落在了这里,应该到一个有遮挡物的地方。
被发现了自己在附近,公子大概是来怪罪的,即便他只是因为之前的发现而不放心,可在这种场景下,解释恐怕也很无力。
然而,眼前的人再开口时,却并非是预料中的内容。
“过来。”他说,语气中未见丝毫怒气。
那调子有些微拉长,在朦胧水汽中,一切都迷离得如同虚幻。
“你不是说……想与我亲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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