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岛中的山并不是一座孤峰,而是绵延起伏的山峦。
穿着橙红色长袍的女子妥帖收好玉牌,一抬眼,就见着黑袍男子走下茂密草木簇拥的青石台阶。
脚步虚浮,身形摇晃,及腰黑发披散飘摇,萧瑟如秋叶。
渐行渐远,虚化成一抹黑影。
岑歌简直要气笑了,扬声喊道:“岭南!”
一阵海风吹来,将她的呼唤和林木窸窣杂糅到一处。
黑袍男子的脚步一顿,躬下身子,又咳出鲜血。
血沫溅在青石板上,有如妖冶开放的罂粟花。
岑歌:“……”
不得了,门派里居然隐藏着这么一个羸弱病号?
岭南在他的原文世界里,之前的日子到底是有多惨,全员恶人?
岑歌反正不是恶人,顶多是个路人。
她几步就赶上了岭南。
岭南已经连逃跑的脚力都没了。岑歌搀住他,把身子已经软绵绵的他扶到旁的树木底下坐着。
树荫下,他原本苍白的脸颊潮红发烫,嘴唇苍白,嘴角沾染的鲜血殷红如脂。
状况非常差,可他还在笑,望向她的眼眸亮着让人不敢注视的奇异神采。
岑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认自己看不明白。
现在吃过清心丸的她没有太多波动的情绪。思维很清晰:面前的人情况不好需要帮助,仅此而已。
她先从储物袋翻出金银草线织就的绢布,倒些壶里备好的水沾湿,擦去他脸上燥热的血沫。
金银草能清热解毒,比寻常沾凉水的布效果好上千百倍。
在擦拭下,他脸上的潮红隐隐消退。可片刻后又重卷旗鼓,在滤过树荫的晕斑阳光下现着红晕。
病症诡异,岭南只敷衍说是无药可医的心魔……但心魔是金丹真人要生元婴的过程中才会产生的存在,和他们这些筑基期的弱鸡没有关系。
问了也得不到真实答案,岑歌索性不再多问。
她从储物袋里翻出清心丸,装模作样地诊断两句:“肝火上脸,心浮气躁,杂念横生,需要清心养气,吃些清心降火的药。”
在岭南听着一愣一愣、明显被忽悠的关口,她毫不留情地重重捏住他的下巴,直接把清心丸扔进他的嘴里。
清心丸入口即化,清心明目,效果立竿见影。
心魔被药效压抑,在深渊里咆哮,暂时不能爬上干岸。
脸上的潮红退却,褪回日常贫血般的苍白脸色。嘴唇多了一抹淡淡的血色。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被碎斑光芒洒了满脸满身,橙红色的衣袍鲜艳明丽——忽然分不清自己曾被欲念蒙蔽的双眼是否恢复了清明
……依旧会因为注视她,而让自己的眼里映照出点点暖色光芒。
岭南呼了一口凉气,后知后觉因药效的成分心惊——
“千年雪莲?”
“嗯?”岑歌不明所以。
“……”岭南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药丸里有千年雪莲的成分,我之前只在书上看到过它的药效,没想到对照上了。”
“千里雪莲是什么?”她问着。
原身在丹修也有造诣,对千年雪莲却是一无所知。唯一的印象,只是帮戏无衡把千年雪莲给闭关的师父。
“化解世间一切热毒。”看着懵懂天真的姑娘,岭南心内生不出其他心绪,小心解释着。
岑歌眨了眨眼,所以她每天都在吃千年雪莲?
“雪莲在北寒峰的悬崖下能种。那里有专门的弟子日夜守卫着,日日用灵力涤荡过的雪水浇灌,十年长成。一生只开一次花,花谢后植株衰败,凝出十数粒种子,循环往复。”
岑歌听着直愣愣。这个千年雪莲,灵植界里的熊猫?
以为自己在喝粥,其实是在喝燕窝?
岭南见她一无所知的样子,摇头笑笑:“说着夸张,其实能种就都没事。再说了,一炉清心丹的丹药,说不定只需要一片雪莲花瓣提提药效。”
岑歌想着大师兄当时给她一袋清心丸时轻松写意的模样,定下心神,姑且先松口气。
心里终究有了“我为什么要吃清心丸”的疑惑。岑歌当即发起呆,翻了下原身的记忆。
——翻不出所以然。
算了,不急,出秘境再问。
佛系岑歌当即换了话题:“你现在能走吗?”
“嗯?”
或许是热毒(姑且如此称呼)刚被压制,岭南的音调还有些懒洋洋,低沉磁性。
岑歌的耳尖微微一热。
她不自觉撩起发丝别到耳后,才站起身说道:“去找师兄吧,把他从迷路中救出来,顺带买一下药方。”
岭南略一垂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又“嗯”了一声,才再仰脸看向岑歌,乖巧抬起手——
“站不起来,你能拉我起身吗?”
.
在远远能看到绿岛山峦的海船上,戏无衡并不知道,有人曾抱着“我赢不过你的”这种心态,朝他远眺良久。
他心思完全不在这上头,只被逐渐转凉的海风吹起湖蓝衣袍,浑身是猎猎翻滚的肃杀之气。
他冷着俊脸,逆着夕阳光,挥起宝光闪闪的剑鞘,挑开一只纤纤素手。
——这只手正在给烧烤章鱼腿下药。
“……是衡哥哥啊?”
玉手的主人萧婳近乎迷惘地偏头看向戏无衡,脸上慢慢浮现出笑意,在橙金色夕阳光芒照耀下愈发显得乖巧无辜。
戏无衡看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惊怒:
“你不喜欢蓝若絮,然后亲热地喊她‘若絮姐姐’,给她下离虚散,要毁她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