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往回走,陈念和方芝是带着刘昕一起的。
周天下午,是个爽朗的晴天。奶奶说明天星期一啦,又要上学啦。陈念收拾东西的时候问了一句:“一块吗?”
刘昕眼神晃了晃,方芝道:“一起吧,坐车方便。”
刘昕垂下眼,思考了几秒钟,回答道:“好。”
陈念有些惊讶,但又觉得合乎常理。
周末回趟老家,周一是应该去学校了。这两天和刘昕吃喝拉撒都待在一块儿,陈念并没有觉得她的状态有她想象的那么不好。
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提起刘昕的兴趣,三人一块玩耍的时候,刘昕也是真的有在开开心心的笑。
陈念的心情轻轻扬起来,她笑着道:“你要是想复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过来问我们。要是觉得学着累,也没关系,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上课就当看视频了。”
刘昕轻轻应声:“嗯。”
陈念顿了顿:“别考虑什么平均分不平均分的,该考的试就考,你们老师肯定也不是那个意思。”
刘昕:“嗯。”
陈念:“你最近还是住家里吗?爸妈……”
刘昕打断了她的话:“我给你们买早餐吧。”
“啊?”陈念愣了愣。
“我给你们买早餐。”刘昕重复了一遍,“你们要吃什么提前发给我。”
陈念:“不是,怎么就……”
刘昕朝她伸手:“知恩图报,你把我给你的钱还我吧,我拿早餐还。”
陈念:“啊……”
刘昕:“毕竟像你这么厉害的人,人工费可比早餐钱贵多了。”
陈念被夸,嘿嘿笑起来,她偏头看了方芝一眼:“也是哦。”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三人一块上了车回安良,车子把刘昕送到了学校,然后再送陈念和方芝回家。
陈念还是有点担心:“事情是不是太顺利了?”
方芝看向她:“你想知道她怎么样,每天早上就可以啊。”
是的,每天早上就可以。
陈念之前给刘昕送早餐就是为了每天看她一眼,每天给她个盼头。现在,刘昕反过来给她送,有一样的作用,效果甚至还要好很多。
毕竟,没有刘昕的早餐。陈念和方芝可要饿肚子了。
这个笨拙的方法,就这么持续了下来。
陈念和方芝每天都会收到刘昕带过来的各式早餐,她们会一块坐一会儿,说话,或者只是安静地吃饭。
期末考试前,陈念、方芝、林天意报考的学校的艺考先一步来临。
这是他们统一报的一所学校,也是他们最为看重的一所学校。三人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机票酒店早早地定下,面试准备的才艺练习了无数遍。
临出发前,两个家庭的三位家长聚在一块,一人一个检查他们的备考用具,各项注意事项更是千叮咛万嘱咐。
最后一块送三人去机场,林妈妈在最后时刻还差点冲动买票,要陪儿子一块飞。
好不容易,三人终于上了飞机。
林天意瘫在座位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妈要是跟我们一块去,我就疯了!”
陈念:“不都是为你好,谁让你看起来那么不靠谱,连个考试都应付不了。你看我爸妈从来都不愁我和芝芝。”
林天意:“哇,谁能和你俩比,你们两个是谁,一个大明星,一个商业奇才,你们走过的路比我吃过的盐都多,别说去考试了,把你俩扔在南极我都不担心……”
陈念一巴掌甩他脑壳上:“就你话多是吧。”
林天意摸摸脑袋,嘿嘿一笑。他转过身,努力伸长身子靠近陈念:“那个,我们的行程可以加上一个电影学院酒吧街吗?”
陈念翻了他个大白眼。
林天意:“哇,可有名了,虽然离的有点远,但去的真的都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师哥师姐呀,帅呀漂亮呀,指不定里面就有当红大明星呢!”
陈念挽了挽身边方芝的胳膊:“这不就是当红大明星,我用去看他们吗?”
林天意:“……”
方芝笑着捏了捏陈念的鼻子:“你说得对。”
陈念:“嘿嘿嘿。”
林天意气得乱摇晃:“你们也为我考虑一点嘛,为我考虑一点嘛!你俩亲亲我我有对方就够了,我怎么办嘛!我也想要……”
陈念:“你想要什么?”
方芝:“女朋友?”
林天意跟只喷气的牛一样,只红脸,不说话。
空姐过来温柔对他笑:“小帅哥,坐好咯,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小帅哥坐了回去。
小帅哥可怜的身边都没人。
飞机升上高空,云层烂漫,机舱里很安静。
陈念在靠窗的位置,她一直偏着脑袋看云,方芝开了矿泉水递过去,问她:“很好看吗?”
陈念接过水瓶,但没喝:“嗯。”
方芝轻声同她说话:“你之前拍的那组云,很漂亮。现在不拍了吗?”
“不了。”陈念摇摇头,“其实都一样。”
方芝:“嗯?”
陈念指了指窗外:“不管飞到哪里,其实九万英尺的高空,风景都差不多。晴的阴的,明的暗的,云看起来丰富,真分起来,就那几类……”
方芝静静地听她说,但陈念没说太多。
这个话题结束后她没有延伸,也没有开启新的话题,那瓶水握在手里,依然没有喝。
方芝看着她的侧脸,陈念有笔挺的鼻子和翘翘的嘴唇,脸颊细细的绒毛在高空的映衬下,散发着微微的光。
许久之后,方芝问陈念:“你在想什么?”
陈念愣了愣,这才转回头看她:“没有,我就是困困的,发会呆。”
“嗯。”方芝把自己腿上的毛毯取下来,盖在了她身上,“困了就睡会。”
陈念没怎么睡得着,迷迷糊糊的时候被气流颠簸晃了两下,后面脑子便一直很清醒。
清醒地回想最近发生过的事情,清醒地企图把所有的事情都理出正确的思路。
飞机落地北市,林天意嗷嗷叫着,看见个什么都兴奋的不行,仿佛他已经考上了北市的大学,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一路被他吵着,陈念的耳朵嗡嗡作响。
到了酒店,就没再敢放他出去,把人压在酒店里看书。
人在隔壁房间,手机上的消息嗡嗡嗡。
林天意质问陈念为什么打乱他的计划,陈念只能哄着他,说考完试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现在不能分心。
林天意欲哭无泪,吃只烤鸭怎么就分心了?
如此在酒店待了一天,到了第二天考试,林天意已经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考场之前有看过,三人全部分开,不在一栋楼。
陈念先把林天意送到楼下,然后又把方芝送到了教室门口,直到开考时间逼近,这才往自己的考场走去。
校园里极其安静,偶尔有人匆匆而过,都是赶考的学生。
陈念看着他们,能够感受到他们身上迸发出来的热烈的渴望的光芒,就像林天意和方芝一样,他们势必要拿下自己喜欢的学校,如果一次不行,那就再来第二次。
陈念却没有这样的冲动。
起码现在站在这里,她没有这样的冲动。
大家给她安排好的璀璨人生,对于她来说,其实只不过是走一条重复的路。
她看过了这条路上的风景,品尝过鲜花和掌声,也感受过低沉和晦暗。
再来一次,她当然可以将这条路走得更好,甚至来说,哪怕她考不上这所学校,以她现在的经验和资源,她照样可以将这条路走得更好。
没有太多的新奇,没有太多的惊喜。
也好像……没有那么想要。
初试结束后,三人进入到很松弛的状态。
方芝是确定自己能以优秀的成绩进入复试,林天意是来过一次便无所畏惧,经验颇丰的样子仿佛自己已经再战三年。
陈念听他们讲考场的事,帮他们分析考题,压着林天意不让他这两天吃太多,怕把人吃肿了,到时候影响评委的印象分。
复试很快到来。
三人依旧按照之前的顺序进了考场。
陈念踱步到操场,找到那个舒服的位置,将手中的考试袋放下,坐在长椅上,伸了个懒腰。
太阳慢慢升起,光芒透过四季常青的树叶,星星点点地落在她脸上。
决定之前还有些忐忑,真这么干了,反而就有了无穷的勇气。
陈念这两辈子加起来,不管高潮还是低谷,从来没有为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后悔过。
她只为一件事后悔过。
她为那件事而来,也想为那件事而去。
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上面,以至于她无法不认为,自己这一生的意义便在于此。
考试结束,陈念在学校门外等她。
像这四周无数的家长一样,殷切期盼。
方芝走出来的时候满脸笑意,阳光落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闪闪发光。
陈念张开双臂,迎接她的天使。
方芝笑着扑进她的怀里,仰头问她:“考得怎么样?”
陈念抿了抿唇,她的双手搭在方芝的腰上,这让她觉得紧张。
林天意冲了过来,跳着喊:“我觉得我没问题!我觉得我一定没问题!那个老师特别喜欢我!她说我很棒!!!”
方芝搂着陈念,偏头问他:“能拿第一那种没问题吗?”
林天意:“你做梦呢。”
方芝:“我觉得我就能拿第一。”
林天意气的跺脚:“谁能跟你比!谁能跟你比!”
两人闹起来,方芝难得的活泼。
考试结束的愉悦满满当当地充斥在四下的氛围里,陈念咽下去到了嘴边的话,抬手招过来提前约好的车。
车上林天意的嘴巴就没停过,早在准备艺考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计划怎么玩耍。
这几天陈念硬压着他,快憋死他了。如今哗啦啦哗啦啦,把自己的北市旅游计划背了一遍,大有不玩几个通宵不罢休的架势。
司机师傅老本地人了,听林天意这么说,自己肯定要接几句,哪里的景点不值得去,哪里的小吃才地道。
两人聊得起劲,方芝靠着陈念的肩膀只是笑。
到了酒店,林天意窜进自己屋去换行头。
陈念这边房门一关,方芝往洗手间走:“我洗把脸。”
“嗯。”陈念应了一声。
方芝一只脚踏进洗手间,却道:“你过来。”
陈念赶紧过去,以为她缺什么东西。
方芝放开了水,掬一把在脸上:“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陈念:“……”
方芝:“你这两天有些不对劲,但我看你不想说也就没问,怕影响你考试。现在可以说了吧,不然待会出去,就林天意那张嘴,咱俩就没什么聊天的空间了。”
陈念没想到突然就到了这一刻,方芝的主动询问让她本来平复下的心态开始紧张,像是干了坏事的孩子面对已经去见过老师的家长。
“我……”她看着方芝,看水滑过她的脸颊,透明地隐入脖颈,“我不能和你们读同一所学校了。”
“嗯?”方芝愣了愣,她抬头去看陈念,“没考好?”
陈念握了握手指:“没考。”
方芝皱了皱眉头,关了水龙头,抬手蹭了把脸:“什么?”
陈念垂下了视线:“没考。”
“今天没考?”方芝问。
陈念:“初试也没去。”
方芝:“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不去考试的?”
陈念:“前段时间就有这想法了。”
方芝:“为什么会有这想法?”
陈念深呼吸一口气:“有别的想学的专业。”
“什么?”方芝走到了她面前,抬手在她下巴上轻轻抵了一下,迫使她抬起头,“你想学什么专业?”
陈念对上她的视线,心里惶惶然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心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