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上课的时候陈念老扒着方芝说话,被老师勒令站到教室后面去。
陈念这个时候倒是很听话,不仅人过去了,还要装模作样拿着书,一副不管我人在哪里课还是要好好上课的样子,气的老师又叫她上黑板做了两道题。
不过这惩罚对陈念没有用,小学六年级的题她是完全做得出来的。
不仅做得出来,还做得又快又好。不仅要又快又好,临了还要耍个花招,人站在黑板角角,手上剩下的粉笔,砰的一声,就精准地弹到了粉笔盒里面去。
底下的学生都看着,一阵压抑的欢呼声,脸上都是兴奋的表情。
老师朝陈念喊:“行了行了,做完了赶紧下去。”
陈念路过方芝的时候,冲她笑着眨了眨眼。
这样子真是臭屁的很。
老师满脸无奈,同学们满眼崇拜,方芝垂眸静静地翻了一页书,陈念回到自己的罚站位站好,已经开始想晚饭吃什么了。
如果不特意地去回想,甚至要忘了自己的身体里是一个怎样特殊的灵魂。
她的智力和记忆力并没有衰减,她的大脑和她的身体一样,蓬勃向上,不断生长。
她有着同其他小孩一般用不尽的精力,昂扬兴奋的姿态,以至于很多时候也会和其他小孩一样,爱闹腾,爱折腾,在意一些极其幼稚的东西。
如果不是前世的有些记忆实在是太过鲜明,陈念毫不怀疑,再过几年,她就会彻底变成一个新的小孩。
在新的世界里,过新的人生。
放学铃响之后,同学们嗷嗷叫着奔出教室。
老师看一眼陈念,手上的教案收拾的慢腾腾的,陈念知道,这还不爽着呢,非得让她再多罚站一会儿。
陈念不动,乖乖站着。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老师这才终于拔腿出了教室。陈念长呼一口气,快步走到了方芝跟前:“回家咯。”
方芝拉上书包拉链,起身往外走。
“诶,你等等我。”陈念喊。
她胡乱把桌上的东西收了收,一股脑塞进书包里,往外跑的时候还磕了一下腿:“刚都等了我那么久了,不差这一会儿。”
方芝不接她这种话,但脚下的步子也没有加快。
陈念很快追到了她身边,跟她絮絮叨叨说话:“老王对我就是爱之深责之切,你不用担心,他没真生我的气。”
方芝:“少说点话,他就不生气了。”
陈念:“这不是有事嘛,我跟你说的提议怎么样?我真跳不了舞,除非你唱的是个喜剧……”
方芝:“不会就学。”
“你看我学的会吗?”陈念甩了甩自己的胳膊腿,“术业有专攻,人各有天赋,我肢体不协调的程度,大概和我脸黑的程度一样深吧……”
有人冲他们招手,蹦着喊:“今天怎么这么慢啊?”
陈念跳下最后几节台阶:“又没让你等我们。”
林天意嘿嘿笑着道:“我乐意等,我等方芝,我有话和她说。”
“切~”陈念发出一声长长的嘲笑。
林天意二年级的时候是个小胖子,到了六年级,还是个小胖子。
方芝和陈念的个子都开始抽条了,他却不往高了走,专往圆了圈。
加上皮肤白,跟个大馒头似的。
大馒头能有什么正经事,他就是喜欢跟着陈念玩。
稍稍长大了点有了点自尊心,被陈念嫌弃的时候,就凑到方芝跟前去。
方芝不太爱理人,但好歹也不会赶他走。
“我听杜甜甜说,你毕业晚会要唱歌。”林天意拽着书包带子,兴奋地问她,“什么歌啊?”
方芝:“保密。”
顿了顿又道:“除非是参加节目的人,才可以知道。”
林天意拍着胸脯:“那你需要男女合唱吗?”
“不需要,”方芝看了眼陈念,“我需要个伴舞。”
林天意:“……”
林天意和陈念一起陷入了沉默。
方芝走到前面去了,林天意缩着身子到了陈念跟前:“你会跳舞吗?”
陈念斜眼看他:“你会跳舞吗?”
林天意:“我可以在台上滚来滚去。”
陈念:“我可以踢着你在台上滚来滚去。”
林天意:“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演个滚来滚去的小品吧!”
陈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要丢人你去,我才不去。”
两人在身后吵吵闹闹,方芝听进去一些,没听进去一些。
到了自行车棚跟前,她推出自己那辆,抬脚跨上去,然后等陈念。
陈念小跑着过来,问她:“今天不是该我骑吗?”
方芝:“你被罚站了。”
陈念:“对啊,我都被罚站了,难道还要剥夺我骑车的权利吗?”
方芝:“只有乖孩子才有选择的权利。”
她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顿道:“乖孩子。”
陈念:“哦。”
去年,家里的老自行车坏了,刘春花新买了一辆,粉色的,特别漂亮。陈念不用学就会骑,缠着妈妈把这辆车征用为了她俩上学的坐骑,代替来回的公交。
起初都是她带着方芝,但很快,方芝就不满足于只坐在后面了。她用一个礼拜的时间学会了骑车,再用一个礼拜的时间熟悉了来回的路,然后她们便开始了争司机大战。
陈念是怕方芝骑着不安全,而方芝大概是小孩子骑车都有瘾,哪怕带着人这一趟够累的了,还是要抢。
两人闹到妈妈跟前去,刘春花:“谁乖谁骑车。”
哇,真的是家长名言万金油。
于是今天明显做了错事的陈念丧失了司机资格,丧眉耷眼地爬上自行车后座,林天意指着她哈哈大笑:“陈念你今天被罚站了吗?你也有今天!”
陈念拍了方芝背一下:“走咯,不跟傻子说话。”
林天意快速推出了自己的车,慌里慌张地骑上去,蹿到她俩跟前并排着。
方芝个子高,腿长,可以顺利地坐在车座上。
林天意那么小那么圆,车座降到最低,脚离脚踏还有一小截,于是蹬一圈晃半圈,看着特别滑稽。
陈念每次看他这卖力的样,都有些后悔当初骗他:骑自行车长个。
“又不顺路,”陈念晃着双腿,“你跟着我们干啥呀。”
林天意:“可以走到十字路口呀!”
陈念:“诶诶诶你小心点,有坑你也不躲……”
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过了十字路口,两辆车分道扬镳。
夏天已经到了,太阳明晃晃的照着,风把方芝的衣服鼓起来,时不时地就拍在陈念的脸上。
脸有些疼,但味道好闻。
到了人少的地方,不用再担心行路安全,陈念抓住方芝腰间的衣服,闭上眼睛,专心闻味道。
到家的时候,天还热着。
陈念嚎叫着奔上楼,敲门没有人开,只得自己掏钥匙打开了门。
屋里的确没人,桌上留着张纸条。
店里有事,饭在锅里——妈。
真是言简意赅。
陈念放下书包,先往厨房走,被方芝一把拽住:“洗手。”
陈念:“洗洗洗,我这不是想看一下,吃的是什么嘛!”
方芝:“洗了再看。”
陈念嘟着嘴:“我妈都没你这么严。”
最后还是听了方芝的话,先洗手再吃饭。吃完饭洗了碗,然后回房间做作业。
直到两人的作业各自做完了,这才从屋子里出来,一块看电视。
乖得很。
其实以前的流程倒没这么严,前两年,陈念撺掇家里人在未来会发展的很好的商业街买了间铺子,刘春花女士的私人定制服务有了正儿八经的门面,生意火爆的很。
自己一个人在店里忙不过来,爸爸有时候还得去帮忙。两位家长忙得不着家,方芝便自发地担当起了家长的责任,把陈念管的服服贴贴的。
陈念有时候觉得好玩,还故意装不懂事逗方芝。看她板着脸装大人的模样,心里快乐得很。
她们俩待一块,还真不知道是谁管谁呢。
电视今天看的是电影频道,放的是一部老音乐剧,演员们唱一会跳一会,再演一段戏,表演形式丰富的很。
显然这给了方芝灵感,电视还没看完,她便转头对陈念道:“你不想跳舞,可以。”
陈念:“嗯?”
方芝:“我们来演戏。”
陈念:“……”
方芝指着电视机:“就这样。”
陈念皱巴着脸,快哭了:“姐姐,这样比光给你伴舞还难啊!”
“不难。”方芝道,“你不用唱歌,也不用跳舞,配合我把剧情演好就可以了……”
方芝说到这里,激动了起来。电视也不看了,人起身站到了客厅中央,开始给陈念边说边比划。
“我们跟着歌词,我先上来,然后你从这边……”
陈念安静地听着,方芝鲜少有这么活泼、这么话多的时候。她在客厅里跑来跑去,时不时唱一句,跳两下,说到兴奋处,眼睛闪闪发亮,像一只快乐的小鸟。
陈念没法形容这种感觉,她会忍不住随着方芝的动作一起笑,但也会在心里某一处,软绵绵地塌陷出一个深渊巨坑。
她看过方知著很多很多的表演,从她出道开始,陈念便是她忠实的粉丝。她无比喜爱方知著在舞台上的样子,那样的鲜活、灵动,仿佛所有生命的能量都撒在那几平米的地方。
这些,哪怕在她真的认识方知著以后,也没有改变。甚至有更甚的趋向。
亲近偶像的过程,并没有让偶像从神坛跌落。
方知著永远热忱地对待自己的事业,就像她永远热忱地对待自己的爱人。
但最终,她还是泯灭了自己的光亮。任谁都会去想,这份职业、这些梦想在带给她荣耀的同时,是不是带给了她更多的痛苦?
不管在什么年代,娱乐圈向来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浮华名利场,背后都是残忍的血肉骨骸。
方芝蹦哒了几十分钟,渴的不行,端着巨大的搪瓷水杯,咣咣咣地喝水。
陈念发了会呆,看凉水壶里的水不多了,便又倒满了晾着。
“你觉得怎么样?”方芝问她。
“挺好的。”陈念不知道怎么回答,抬眼瞄见方芝明显失望的神色,又赶紧补了句,“很棒。”
方芝:“那你答应了哦?”
陈念:“不不不,太难了,我要再想想。”
方芝:“不难,我们还有时间,我可以慢慢教你。”
陈念:“我怕上台……”
方芝认真看着她,截断了她的话:“你就是不愿意。”
陈念是不太愿意,但并不是怕自己出丑。
陈念突然觉得她可能整件事都不太愿意,比如让方芝去唱歌,去表演,让闪闪发亮的她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之前,最多也就是音乐老师让方芝唱唱歌示范一下。而毕业晚会,听说全校的学生都会来。
“我……”陈念顿了顿道,“再想想。”
方芝瘪了瘪嘴:“你不乐意我就找别人了。”
陈念问:“找谁?林天意吗?”
方芝冲到了电话跟前:“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陈念站着没动,方芝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拨出来,的确是林天意家的号码。
林阿姨的甜品生意越做越大,短短几年,已经是两间铺子的老板娘了。
方芝拨的号码就是老店的,老店开在林天意家楼下,林阿姨接了电话,只要喊一声,林天意就会从楼上噔噔噔的跑下来。
电话播出去,响了几声。陈念还是没动。
方芝紧紧握着话筒没放,两人较着劲,谁都不妥协。
电话接通了,没一会儿就出现了林天意的声音。
“喂!方芝吗!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方芝抿了抿唇:“伴舞,做吗?”
林天意有些犹豫:“啊……”
方芝:“要是不做,以后都不带你玩了。”
林天意:“啊啊啊,做做做!”
陈念:“……”
真是没出息的很。
“那明天去学校说,再见。”方芝利落地挂了电话。
陈念:“你这样林天意得想一晚上,为什么方芝突然给我打这个电话?”
方芝哼了一声,没理她,转身进了屋。
爸爸妈妈这天回来的挺晚,陈念给开的门。
知女莫若母,刘春花见她第一句就问:“跟芝芝又闹矛盾了?”
陈念点了点头。
两小孩儿一块长大,上学一起放学还一起,偶尔拌个嘴,吵个架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刘春花已经习惯了,她抬手摸了摸陈念的脑袋:“该早点哄的时候就早点哄,省的自己要不开心好几天。”
“哦。”陈念得了这句箴言,转身就去敲方芝的房门。
方芝刚好出来和叔叔阿姨打招呼,等再回自己房间的时候,陈念已经坐在里面了。
两人四目相对,方芝的手握在门把上,陈念清楚她的每一个小动作,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芝芝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将来要做什么?”
方芝:“这周的周记你准备写《我的梦想》吗?”
陈念笑了笑:“换成梦想这个词也可以。”
“我没有。”方芝回答道。
“真没有吗?”陈念抬了抬手,不太相信,“就,随便什么都可以。”
方芝摇了摇头。
陈念站起身,往她跟前走了走:“你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方芝:“我想要的我都有。”
陈念:“……”
陈念简直想给她鼓掌,小小年纪就有霸道总裁的架势。
陈念:“那你将来想做什么?”
方芝偏了偏头,有些迷茫:“非得现在就要想吗?我觉得以后会发生很多很多的事,现在想也没用。”
陈念:“……”
陈念给她竖了竖大拇指:“你说的也没错。”
她拍拍方芝的肩膀:“早点睡吧。”
看来暂时,方芝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任何打算。
毕竟是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孩,做好当前的作业,考好当前的试,最多也就再想想怎么玩。
陈念放下了一点心,却在心头挂起了一只钟。
警钟长鸣,让她脸上挂上了不属于小孩子的忧郁。
第二天到学校,没等方芝动作,陈念先去找了林天意。
一番诱哄恐吓之后,林天意不太敢接伴舞这活了。
陈念开心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阴恻恻地盯着她的方芝。
陈念:“……”
陈念快步走过去:“林天意他们班比咱们的英语课早,我想问一下课堂测试题呢……”
“嗯。”方芝应声,绕过了她,“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找杜甜甜。”
陈念:“!!!!”
方芝:“她一定愿意加入我的舞台剧表演。”
怎么这就舞台剧了???
这才过了几个小时,独唱节目就变成这么洋气的形式了???
杜甜甜肯定愿意参加,她从小到大能得瑟的时候就从来没有不得瑟过。凡事能当着众人面表演的机会,哪怕是宣读不戴红领巾名单,她都乐意的很。
“你想找多少人啊?”陈念问,“不是刚和天意说过了吗?”
“不嫌人多。”方芝道,“人多了更好看。”
陈念攥住了她的胳膊,眉头皱起来:“再好看有我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