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麽麽将茶接了放在旁边小桌上,一张满是沟壑的脸带了笑意将红蕊从头看到尾。
目光稍微在红蕊一张白净的鹅蛋脸和腰身上留了片刻。
模样是好的,就是略微瘦了点,也不知道好不好生养。
罢了,谁让自家小子唯独看中了这一个。
“麽麽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红蕊略微拢了拢耳际的头发,刚才她被麽麽那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陪着坐下后便直接笑着开口问了来意。
原本就不在一个院子,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找来,怎么可能是以往丫头们在一处姐姐妹妹闹着玩儿说话打混的事。
红蕊心里敞亮,这个麽麽配的是同乡,岁数大了才得了个儿子,算起来比她略大上几岁。
果然利麽麽一张口夸了她两句好模样又是个能干的,转眼就进了正题
“也不知道婚配了没有。”
利麽麽嘴上是在问,心里却早已知道答案,红蕊是卖了死契到林家的,来的时候才五六岁,家里早就断了联系,如今辗转到京城更是没个远亲近戚。
婚配的事要么是家里大人做主,要么就是头上主子说话,府里没一点风声说林姑娘给哪个丫头做了主,那她只能是个没着落的。
红蕊略笑了笑,轻轻推了回去,“年岁也才到,想再跟在姑娘身边几年,全凭姑娘做主了。”
她不认为利麽麽家是门好亲事,若早几年她尚且懵懂时被人左右了命运也就罢了,这几年跟着林黛玉进了京城,听得多看得多了,也学了些本事,主意也越发大起来。
她没读过几天书,也知道点两情相悦互相扶持这样的道理。
何况如今她怀里揣着个别人家的镯子,虽然前路未知,却断然不想草草嫁了旁人。
利麽麽显然是被红蕊的果断惊了一跳,她自以为有些家底,红蕊配她儿子是高攀。
惊叹之下利麽麽恼怒起来,话是脱口而出:
“林姑娘才多大,如何做得这些主。你这丫头主意大直说便是,只怕像那楠枝好高容易折了去。”
说完便甩了门走了。
雪雁正从走廊那边而经过,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也顾不上手里拿着个琉璃盏正准备送了厨房去配新腌制的酸梅果子,直直进了她红蕊姐姐房里
红蕊正伏在案上哭,抬了头看到是雪雁才略微松了口气,将帕子盖在脸上便道
“先将门关上。”
她是觉得委屈,屈自己的命,屈那麽麽说话不好听,不过不肯同她结亲便要扣帽子折辱人,更屈自己在京城无依无靠浮萍一般没个根。
或许运气好遇到良人成了家,心里那一点不安才能消了去。
可哪里有这么多良人好人家,做丫头的不过就着院子里这些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姐姐别怕,若是那麽麽欺负你了,尽管去告诉姑娘,姑娘自然是不依的。”
雪雁年纪虽小,但却看得明白,林姑娘将她们看得要紧,比寻常丫头好上数倍,又护短得很。
红蕊摇摇头,她知道林黛玉最近也是烦恼苦闷,才不想叫她为了这些事又闷上一回,略平静了一会儿才道
“好好的又叫姑娘担心这些做什么,左右她说完这一通,便与我没什么关系了。”
红蕊只道利麽麽听清了她话里的意思,丢了面子嘴上说两句这婚事也就罢了,不如就叫她过去了,省得多惹出些事端。
利麽麽一路骂骂咧咧出了后院偏门来,那里早有个年轻男子等着她,见了她来便一脸焦急地迎上来问
“怎么样了。”
利麽麽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那矮个男子脑门儿骂道
“怎么了怎么了,也不知道你被那小丫头下了什么药,巴巴地叫你老子娘找上门去,连着低你娘的脸。”
那男子也知道事情没说好,顿时垂头丧脸起来。
利麽麽见他这样又心疼,一路上又宽慰他
“别惦记这个了,咱们家好歹有些家底,叫你春姨好好留意着,找个外头自由人家的好女儿不好吗?来年开春你若一举中个名,到时候自然有贵人抢着要。”
那小子只是不语,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我就要这一个。”
利麽麽生气归生气,心里已经盘算着如何绕过林黛玉将事情定下来了。
她儿子喜欢,她这个做娘亲的自然不择手段也要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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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就着小厨房新做的果子看了几页画本,雪雁站在旁边出了一会儿神,红蕊进来添了香,才发觉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这一日彩霞烧得好,似乎天那边儿有什么喜事,绚烂的绸缎只管热热闹闹的铺上。
林黛玉觉得有些热,便将外间衣袍子褪了,换上件家常小衫,露半截凝脂般的脖子。
红蕊去替她整理头发,林黛玉眯着眼睛,红蕊的手温柔,叫她不由得放松了些。
夜幕降临,屋子里点上灯关了门。
林黛玉在榻上半卧着,悄悄伸手叫红蕊,拍了拍身边被子,让出小片道
“你过来。”
外面风刮过,吹得叶片窸窸窣窣,红蕊哑然失笑,以为她的林姑娘在悄悄撒娇,原先小时候也有这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