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风去找顾明汐的时候,顾明汐一个人靠在窗边,神情懒散疏离。
身边小子来通传,他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叫人请了过来。
安风和顾明汐不算熟悉,见上也不过略微见一见礼。
但她对这位兄长一样的人物,一向是敬重的。
原先在边疆的时候她爹就同她讲
“顾老候爷家的小子,是个人物。”
一边讲一边还要树起大拇指,说他如何机智英勇,惹得自己嫉妒嘟嘴,说爹爹只爱别人家的孩子。
安风没想到的是,他爹爹还忘了说小侯爷长得也是仪表堂堂,神仙一般的人物。
美好的东西总是招人喜欢,安风知道这喜欢和她对凌清风的不一样,但不耽误她珍而重之的打扮得隆重来见顾明汐。
两人见了礼,安风小声说了自己的来意
“夫君总是外出,又恼我管他。林姑娘教我。。。”
顾明汐原本神色淡淡的,听了林姑娘三个字,眼神稍微有了些波澜流光溢彩起来。
他在心里悄悄笑了笑,嘴角也不自觉染上三分温柔,于是安风受到鼓舞一般接着说下去
“林姑娘说,叫我也多请教请教府上人。”
这一回安风学聪明了,稍稍将林姑娘的话修饰了些,总不好直说要找这镇国公府最凶最能镇得住人的。
顾明汐拿起手边的特质白玉杯子,掩盖了笑意。
原话一定不是如此。
但是既然找上他,他自然有法子收拾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顾明汐再抬眼时,仍然一副翩翩君子模样,眼中流光溢彩的光芒掩去,只剩了严肃和认真。
“你且如此。。。”
安风静静地听了,起先还有些困惑紧张,渐渐豁然开朗恍然大悟,拍手道
“我明白了,这就是你们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顾明汐放下杯子,桌面上手指纤长,他夸她:“孺子可教。”
安风欢欢喜喜道了谢,出门时看到窗边台子上摆了纸墨。
纸上是端庄大气的字,墨迹刚刚干透,上面好像写着些诗句。
安风看了眼题目,才知道这是王维的相思。
~~~
当日凌清风喝得一身酒气混着胭脂香气回来,抬腿进门的时候害怕得一哆嗦,还是强自镇定迈了进去。
以为会被好生逼问一番,却被冷落了个彻底,转了一圈才发现,安风还没回来。
看了眼院子上方,月明星疏,已然是深夜。
凌清风皱着眉问来伺候的小子:“夫人今日在将军府住下了?”
想来是生气自己晚归,一气之下干脆在娘家住下了。该不该去接,什么时候去接,都是大问题。早知道便不死要面子了,正懊悔间
听得外头打水的丫头回道:“下午是回来过一趟的,去了小侯爷院子一回又才急匆匆出门去了。”
凌清风脑子本来就有些懵,开始担心安风是不是出事了,她虽然有些功夫在身上,但京中高手如云,遇上了她一个女子也只有吃亏的。
担心着担心着又开始想安风找他哥哥做什么?
原先都回府了,怎么找了哥哥一趟,又出去了?
正疑惑间,外头麽麽声音响起来,说夫人回来了。
凌清风终于放心些,又板着脸准备照着往日安风盘问自己的架子盘问她一回。
“去哪里了?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安风理直气壮:“栖梧阁”
一问一答,凌清风醉酒的脑袋虽转得慢些,也觉察出不对劲儿来。
栖梧阁,他纵然没去过也听说过,京中男子饮酒作乐爱去红楼,女子间也有个悄悄找乐子的地儿,就叫栖梧阁。
他从椅子上猛站起来,一急之下话有些说不明白,
“你你说说清楚,哪个栖梧阁。”
京城这么大,同名也是有的。
安风淡然:“就是那个头牌跳舞特别好看的那家。”
头牌,跳舞好看,准没错了!凌清风记得这楼新开的时候他还大肆嘲讽过,说男子跳舞跳得好有什么用,如今看来,用处大了去了,都敢勾得他夫人半夜才着家了。
凌清风气极,还记得将门死死掩住才指着安风骂
“好厚颜无耻一个女子,竟然去这种地方。”
“我要去告诉祖母,告诉哥哥,叫他们好好管教你。”
凌清风以为自己这番话总该将自家夫人吓住,叫她不敢再图新奇跟着人去了这种地方。
他心里直觉一定是有人教坏了她夫人,也许是别的哪家夫人打着带她开眼界的旗号将她哄骗了去也未可知。
不料安风一点儿不害怕,反而有些错愕地看着他道
“正是哥哥告诉我这地界的。多亏哥哥告诉我,否则我还不知道,这京中还有这么好玩儿的地方。”
哥哥?顾明汐?凌清风呆楞半晌,似乎不是很能接受这个事实?等回过神来,便怒气冲冲找顾明汐去了。
凌清风走得太快,甚至没听清安风剩下那几句话
“哥哥叫我体谅你些,说这些地方确实有迷人之处,以后只要你出门,我便也出门,你快活了我也快活了,大家都好过。”
凌清风一路穿过抄手游廊,几个小子拉都拉不住,顾小侯爷房内还没熄灯,凌清风咬着牙推门而入。
再出来时满脑子懵懵地只剩了一句话
“哥哥怎么会有坏心思呢。”
他信了,才有鬼!
以后得少出门,省得自家夫人被教坏。
~~~
方岳领了自己的午膳回来,两个包子并些小菜,包子一个肉的一个素的。
他们做侍卫的,忙起来哪里有功夫坐下来吃饭。原本以为朝霞宫清冷,没想到做这儿的侍卫一点也不清闲,时常被周围宫殿的人呼来唤去,当随从使唤。
他这才明白了他那不对付的上司的真实意图,合着在这儿等着他呢,远远将他打发了,还要他不得清闲。
方岳在院下石台阶上坐了,刚掏出包子来吃上两口,就听见个细软的嗓音在后头叫他
转过头发现是个年轻内侍,长得清秀,年龄又小,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此时这小内侍满脸焦急,上来连名字都记不得报,只道
“您帮帮忙,救救贾妃吧。”
贾家女儿由女官做了妃子,又怀上龙胎,本是圣眷正浓,哪里犯得着向他求助?
还没顾得上疑惑,那内侍已经急得上手,方岳将手里包子一扔,站起身来,“你先带我去看看。”
琴风郡主自进了后宫闹了好一阵,渐渐被人劝回来了些,老皇帝因她年纪小,又是个有上天因果的难免多宠她些。
家世好,身份贵重,琴风过得顺风顺水,若说有不痛快,那便只有和顾小侯爷林姑娘那一段牵扯了。
可小侯爷一向得皇帝看重她不敢也舍不得动,林黛玉根本不在她跟前走动,她想动也没机会。
动不了小侯爷和林姑娘,想撒气也没处撒,直到身边宫女阿芏告诉她,宫里有个贾元春,是和林姑娘沾亲带故的,论起来,林黛玉还得叫她一声表姐。
琴风这才动了心思,平日里小打小闹早已多次给了贾元春难堪,如今贾元春大着肚子,正是一点儿惊吓也受不得的时候。
她就偏偏要拿她寻些乐子,叫人在她散步途中做些手脚。
阿芏掀了帘子进屋,对着榻上歪着的琴风一福,凑过去小声说了些什么,逗得琴风眉开眼笑
“果然是个胆小不经事的,这点动静,竟吓得脚滑落了水。”
一面又坐起身来,似乎丝毫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吩咐阿芏道
“你去将新分的料子找出来挑挑颜色,该送过去给她压压惊了。”
这里外里她都打点好了,问起来找不到她头上,她才不怕。
阿芏应了,转身便寻了小丫头和个内侍,将宫内柜子开了,一样一样挑选起来。
贾元春受了这番惊吓,被个侍卫救回宫中缓了好一阵才在暖房中渐渐回过神来。
好在太医来看过,说她身体无大碍。
贾元春叫宫人送了太医走,捧着暖炉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她从小由贾母教养,学得聪慧谨慎,这大冬天的,哪里会自己跑出蛇来吓她这一跳,无非是有人故意消遣她罢了。
偏偏她抓不着半分证据,宫里有位有力做这事儿的一只手数得过来,排开年长些那几位,剩下的会干这种事的人几乎是呼之欲出。
贾元春眼睛气得润了润,她自己受些委屈倒没什么,若是连累了她的孩子,她想想都后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那一位,总是找她麻烦,偏偏她不敢也没能力动她。
哪怕她现在怀着孩子,看似有了依靠,还是不敢和琴风郡主撕开脸皮。
毕竟她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家族的力量,那是比贾府深厚巨大得多的力量。
宫女秀儿送走太医,小心掩了门,不敢叫外头的寒气进来,再让贾元春受凉。
“小安问那侍卫怎么办。”
贾元春回神,是了,当时正行至偏僻处,受惊入水,还是从别处找了人来救。
贾元春沉了沉,道
“多给些银子,就当他没来过咱们宫里。”
这事儿不宜声张,旁人只需要知道她不小心落了水,幸好及时救回来了便好,至于救人的是个太监宫女还是别处的侍卫,便不用过于详细,省得有心之人又编出些口舌来。
秀儿点头,又道
“小李子来传了信儿,陛下下了朝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