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的真面目？
江寄夜看着委顿在地的老掌门,在识海里问容昔：“你感觉到身体变化了吗？”
容昔没有回应。
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玉像，甚至过去摸了摸玉雕表面——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能控制身体了。那个侵·入他的身体,让他分享视力和大脑处理能力的天魔不知何时从他身体里消失了。
世周真人说要解脱他，不会真的把他逐出地球,送回外太空了吧？
那他还怎么看天魔的真面目？是让他通过射电望远镜看哪，还是通过卫星照片看哪？
江寄夜指尖贴在玉像冰冷的眼珠上，将灵气灌注进玉像里，试图唤醒不知哪儿去的容昔。但灵气输入进去后,那座玉像里不仅没像之前一样走出他活生生的小天魔，反而浮现出了一点点裂痕。
江寄夜不敢再输灵气,抱着他的玉雕，运起玄音,对着世周真人师徒待的位置高声质问：“你把我的人弄到哪儿去了！”
世周真人像是听不到他说话似的,自顾自地凌空书符，拍向周围的空间。
随着一道道符书拍下，他好像都能听到有什么东西砰砰撞击的声音,节奏缓慢而有力,夹杂在岩石剥离的声音里，就像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在他身边缓慢地博动。
那是什么声音？老东西怎么不接着吐血了？
江寄夜腹诽了一声,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天魔视角还在，所以容昔有可能还在他身上，只是现不了形？
还是因为刚才的附体,给他留下了这个功能？
应该是前者。
肯定是前者。
容昔刚醒来时多么弱小,只能通过入梦的方式让他见到，哪儿能像现在一样跟着他到处走？只要回到宗门，把玉像放在神龛上供着,多供一阵……
把外门弟子也叫上山，按照原先那十六个蒲团的配置坐好，他带着弟子一起修行，肯定能把他的灵体再补好！
江寄夜努力振作精神，抱着还在不停碎裂，已经摸得到不光滑断面的玉像，温声安慰他：“你再坚持一会儿，外面的专家们就把咱们救出去了。咱们回到玄音宗就好了。”
山洞掉渣掉得这么厉害，肯定是外面在炸山，他们很快就能出去。不过爆炸的冲击波可能波及灵舟，容昔这玉像不能再受伤，还是先收进铜镜里好了。
他拿铜镜往地下一抄，把各派前辈、道友借他的法器先收了回去，又把金印扣到自己手里，咬破指尖抹了一滴血在上面，强行认主。
金印刚从镜子里倒出来时灵气四溢，颤动着想回到老主人身边。但一抹鲜血染在印面“玄音宗印”四字上，顿时激发了它真正主人祭炼在其中的灵气，压住了后人炼制的禁制。
江寄夜正要把祖师像也捞回镜子里，眼前忽然一黑，一道灵气顺着金印直冲到他识海，将他拖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冷暗的世界。
上下四方都是一片漆黑，其中散落着许多像剥离的墙纸一样扭曲残破的发光碎片。细看那些碎片上呈现出的画面其实是在不停变化的，有声有色，像一张张悬浮空中的超薄显示屏。
这景象宏大而诡异，是难得的美景，但江寄夜眼下也没工夫欣赏，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但无论往哪一方向转，身边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和散落的碎片，完全找不到出路。他想先掏出手机看看定位，可到动手的时候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手，也没有身体……
他好像只有神识浮在这个世界里。
这难道是被天魔附身的后遗症？
江寄夜在神识中叫了声：“容昔？”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又放开声音叫了一声“容昔”。
回应他呼唤的是一声冷淡低沉、似近似远，带着混响音效声音：“谁是容昔？”
“是……”回应他的是谁？是容昔吗？他还能不认得自己了？
江寄夜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回应，冷静地说：“我刚才和家里人被困在一座山里，然后接触到了玄音宗掌门印，就来到这个地方了。”
“玄音宗掌门印……”
那声音仿佛近了些，也清楚了些，用命令的语气说：“你是玄音宗的新掌门么？让我看看你的脸。”
四周的黑暗渐褪，阴影中显露出一道羽氅飘飘的身影。
他走得越近，周围也就越明亮。
到了江寄夜能看清他的脸时，周围残破的黑暗已经化成明亮的天空，脚下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古代都市。
那好像就是占据了他识海一隅的古商都洹城？
城里血光滔滔，怨念几乎化成实质，嘶咬着周围清净的天地。眼前陌生的修士却不看地，而看着头顶的天空，淡淡说道：“此城活祭太多，伤犯天和。若引来天魔下降，必会化成一座魔城。”
江寄夜心里已经猜到了这人是谁，也知道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这是继承掌门金印必须要过的cg？
疑似他先祖的陌生修士低下头，江寄夜不由自主地朝下看去，目光竟穿透层层建筑穹顶，看到了躺在棺材里好像还没死的商王，和依偎在棺旁跪坐的贞人。
那修士忽在问他：“你看得到下面？感觉如何？”
感觉……他在游戏里扮的这个商王和容昔的祭祀还有点还原历史。
不过这话不能当着祖宗的面说，他就挑了最让老人放心的说法：“这地方被您一剑斩入虚空，三千年后才现世。后来成了研究商代历史的活化石，我们的学古代历史的专家根据这座城复原了许多商代人的真实生活状态，对研究当时和更早以前的历史很有帮助。”
他说的很不符合这位“祖师”见到后代掌门们时听到的宣誓。但祖师这道分魂在金印里封印久了，听到自己昔年的举措被后人知晓，被史官认同，也颇觉得高兴。
他又问了一句：“天魔呢？”
江寄夜犹豫了一下，反问他：“天魔一定要封印，要除掉吗？他当初在地球上做过什么吗？”
祖师对这问题避而不答，只反问：“地球？”
“就是咱们生活的这地方。”
江寄夜留心观察着祖师的神色，看得出容昔确实没做什么。
他似乎放了心，又有些替天魔委屈，叹息着向祖师这道魂片解释道：“现在人类已经知道大地是个重元素组成的实心球体，是宇宙间无尽星球中并不起眼的一个了。”
并且从几十年前起，人类就一直在研究宇宙中是否存在有其他生物，想要更深一步了解我们的宇宙。
“这天魔是活在外太空的，其实就是人类所探寻的外星人，祖师能不能与时俱尽地看待人外生物，放他……”
江寄夜原本是想说“放他自由”。但商朝还没有“自由”这个概念，他也不想让容昔从此离开他，到外太空里流浪，于是改口道：
“请祖师只当他是个普通山精石怪，让他平平安安的活着吧。”
“那毕竟是天魔……”
那道身影叹道：“我见过后世十二代掌门，唯你身具我江家血脉，也唯你一个不是发誓镇封天魔，守护凡人，而是求我解开封镇的。”
“其实也不光我。传位给我的十二代掌门只是在祖师面前如此发誓，其实已经破誓，要解放天魔了。”
祖师脸色骤变，说道：“不可能——”
江寄夜摇了摇头：“祖师可以看看金印外面的世界，天魔其实已经要被他放出来了。”
“我现在只想求祖师教我真正的解封天魔之法，让容昔重见天日。”
说到容昔，他的声音都轻了三分：“我认识容昔很久了，觉得他不是那样的魔。他是个清高骄傲，不噬血腥的魔，我愿意供养他一辈子，到我死的那天。”
到那时再把他送走吧。
他也不想自己早早死了，天魔继续跟现在似的一个人过；更不想自己死后看天魔再爱别人……
要是能把容昔送出地球，送回他原本生活的环境，他也能瞑目了。
江祖师厉色问道：“你一个凡人，修为如此低微，又如何送走天魔？”
嗯？祖师不知道现在灵气复苏了？老掌门没跟他交流过？
江寄夜连忙给自己的真祖宗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并跟他保证：“我那时候如果凭自己的实力不能把他送出外太空，就投资一项深空探索项目，让容昔登上探测器，飞回家乡。”
他对面前容貌身材其实还有点像他的老祖说：“我现在没有身体和手机，无法证明这些的真假。但我可以给你看看我的识海，我会配合回忆，让你看到现代华国平凡人的模样。”
他的祖宗当初能拔剑杀一城救一国，又立玄音宗镇压天魔，应该是很关心凡人的人。
江寄夜想得没错。
祖师注视魔城的身影蓦地消失，四周一片沉默。
过了不久，他脑中忽地感觉刺痛，感知中的世界再一次扭曲，变成了高踞在大气层之上。而在他脚下，商都巨大的城池缓缓铺展开，依旧魔气沸腾，回响着魔物低语。
祖师手中忽然有了剑，剑尖划破苍穹，指向大地，回头叫了他一声：“看好我这剑法，将来魔物敢作乱，你就将他囚禁在空间里，扔回虚空。”
但如果他好好过活，把平常封镇他的仪式反着做，就能让天魔现身人世，像人一样生活下去。
祖师一剑撕碎空间，四周的光都被黑暗吞噬，脚下的都市被飓风撕裂的画纸一样飞扬，消失到了黑暗之中。
祖师从破裂不规则的空间断裂处揪下一小片扔到江寄夜的魂魄里。
“这是镇压天魔的法术，倒转过来就能释放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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