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吴珣怎么也睡不着觉,他翻身起床直接翻出了自己房间的窗又翻进了陆詷的窗。
蹲在陆詷的床前,吴珣盯着陆詷发呆。
当陆詷睁眼的时候,吴珣已经不知道在床头蹲了多久了。
陆詷在一瞬间整个人绷了起来,借着月色看清是吴珣之后意识又重新变得模糊了,打了个哈欠,声音微哑:“珣儿?怎么了?”边说边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床铺。
吴珣本就没有穿外衣,呲溜一下就钻进了被窝中,抱着被子继续盯着陆詷瞧。
陆詷原本还有些睡意,被他目光瞧得都清醒了:“怎么了?”
“睡不着。”吴珣喃喃道,他眼睛眨也不眨,仿佛盯着陆詷看就能想出答案一样。
陆詷失笑,伸手用手掌盖住了吴珣的眼睛:“怎么?看着我就能睡着了?”
吴珣吸了吸鼻子,因为这个距离,他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一股很奇异的香气,似木香但又不是单纯的木香,味道温润如玉脂。这个味道他似乎小时候在邻居爷爷那里也闻到过,不过又有些不太一样,小詷手上的味道更清新一点,而邻居爷爷那儿的似乎更厚重沉稳一些。
吴珣不知道的是,他闻到的其实是龙涎香的味道,价值连城不说,普天之下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能够使用。
闻着龙涎香的味道,吴珣的心定了下来,眼皮也有些沉了,他抱紧了被子迷迷糊糊的时候嘀咕了一句话。
因为这句话陆詷愣了一会儿神,回过神来忍不住轻声唤道:“珣儿,珣儿。”回应他的只有绵长的呼吸声。陆詷松开了手,忍不住用指尖拨弄了一下吴珣安稳趴在下眼睑的细长柔软的睫毛,换来的是吴珣皱了皱鼻头。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当真了。”陆詷轻声道,他重新躺了下来,轻轻揽住了朝自己这边凑了凑的吴珣,陆詷叹息了一声,“小傻子。”
但也是他放不下的小傻子,谁能顶得住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在自己的身旁抱着被子轻喃着——“不是兄弟,我不想跟你做兄弟。”
“我答应你。”陆詷用下巴在吴珣的发顶蹭了蹭,“我们不做兄弟。”
***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陆詷是在竹声中醒来的。
当他拢着件披风走到了前院的时候,就见吴珣正在竹林中穿梭,看不清他的动作,肉眼只能捕捉到一道残影。竹叶沙沙作响,但神奇的是没有一片竹叶落地。
“吴少侠的功夫当真厉害。”宁伯已经在庭院中坐了很久了,见陆詷出来后站起身,忍不住说出了憋了好久的赞叹。
“珣儿天赋过人,又肯吃苦,武功自然是一等一的好。”
陆詷话音未落,竹声停了,吴珣已经落地了,手中拿着的并非是他的兵器而是一根细长的竹竿,他将竹竿背在身后,内力收于丹田,利落地完成了收势。
晨曦洒在吴珣的身上,汗珠也随着他的动作顺着发丝滚落,然后就见吴珣朝着陆詷的方向一咧嘴:“早!”
陆詷失笑:“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作帅不过三息?”
吴珣走了过来,笑眯眯道:“那至少还有三息呢,小詷是觉得我帅吗?”
陆詷哑然,是他的错觉吗?怎么睡了个觉,小黑皮的脸皮就变厚了?
旁边的宁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乐呵呵道:“老奴这就去准备早餐。”
宁伯话音刚落,吴珣就说道:“我跟您一起吧。”
宁伯有些惊讶,但还是拒绝了:“少侠不必客气,老奴手脚快,您洗漱好老奴的饭也做完了。”
可吴珣却格外坚持,宁伯到最后也不得不答应,只当是这位小少侠一时兴起。但陆詷却不这么想,吴珣藏不住事,有什么都写在了脸上,于是陆詷眼睛一转也跟着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宁伯倒吸了一口冷气,好悬没给陆詷跪下,这就是要他的命啊。
幸好吴珣比宁伯反应更大,差点跳了起来:“你、你不许去。”
陆詷挑起了眉梢:“你要瞒着我干什么?”
“反正,反正你不许去。”说完吴珣就拉着宁伯往厨房走,宁伯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走得最快的一次了,等走到厨房他这把老骨头都快散了架。
始作俑者还挺高兴,看看这看看那:“宁伯,今天早餐要做些什么吗?”
“少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都行,吃啥都行。”话音刚落,吴珣的肚子就叫了两下,吴珣红着脸挠了挠头,“练功容易饿。”
宁伯笑了起来:“吃酥饼行吗?”
吴珣点头:“嗯,我爱吃面食。”
“少爷也爱吃,少爷应该知道不少城里好吃的面食馆,你可以让他带你去转转。”宁伯弯腰从柜子中拖出了一大袋面粉,想活动活动腰再抱上案台的时候,一双手就抢先了一步。
吴珣轻轻松松地将面粉袋抱上了案台:“宁伯,您教我怎么做饼吧。”
“少侠要学吗?”宁伯当他不过是孩子脾气,觉得面粉好玩,但很快宁伯就发现自己错了,吴珣是个很认真的人,练武认真,和面自然也认真。
于是,因为认真地追求比例,一份三人份的面团直接被吴珣揉成了五人份的量。但别说,这面团揉的是真漂亮,面光盆光。
宁伯有些头疼:“做的有些多了。”
“没事。”吴珣一拍胸脯,“不多,我吃。”
宁伯眨眨眼,也是,能从街头吃到街尾的确实也有实力吃掉多出来的两人份的酥饼。
面团先放在一旁醒着,宁伯从阴凉的角落抱出了一个瓷坛,打开盖子从里面挖出了一大块的猪油放在碗中:“饼皮起酥就靠这个了。”
吴珣点点头,拿出了个小本子记下了步骤。
宁伯见他记得认真,又忍不住多说了一些,吴珣好奇地问道:“您怎么会这么多?”
“我爹在世的时候是厨子,后来我爹去世了……我后来也在厨房干了几年,都是老本行了。”宁伯含糊掉了中间的那段,他因为家里穷母亲又改嫁了,生计所迫入宫当了太监。因为有厨艺的底子被当时的太监总管调入了御膳房待了几年,在当今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被调派到了他的小厨房里。再后来机缘巧合发现有人在吃食中投毒间接地救了太子殿下,于是被当时的太监总管沈言调到了太子身边做贴身太监。这么多年兜兜转转,他发现竟然还是厨房能给他最纯粹的快乐。
“那你爹做饭一定也很好吃。”吴珣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道,“我爹做饭就不好吃,他分不清楚蔬菜水果,不过烤鱼烤鸡倒是一绝。我娘做饭就特别好吃,我爹总说天底下没有比娘亲做饭更好吃的人了。”
“哈哈哈,不能这么比,我那是家里穷不得不会的。你看少爷也分不清这些,但也不妨碍他做大事不是?少侠一看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吴珣却摇摇头:“我爹是孤儿,我没有祖父祖母,所以小时候我就特别喜欢跑邻居爷爷家。”
“邻居爷爷?”
“嗯,是两个很帅的爷爷。”吴珣笑眯眯道。
宁伯刚想细问的时候,吴珣突然伸手掀开纱布戳了戳面团:“是不是好了?”
“差不多了。”宁伯将面团扣出来后又有些发愁了,这个面团实在是太大了,可这个厨房没有那么大的地方,根本施展不开。他把这个事跟吴珣一说,吴珣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不多时吴珣就从庭院里找了一大块大理石板,还用水井进行了清洗,宁伯在上面涂了一层薄油,擀面的活儿吴珣也包了。这是宁伯见过最快的一次擀面,吴珣转了一下擀面杖,宁伯眼前一花,就见面已经在大理石板上铺平了,之后宁伯在面表面涂上猪油后吴珣又如法炮制反复折叠擀了几次。
等到宁伯将饼下锅,也只不过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本身擀面就是个体力活,但吴珣却仿佛一点也不累,背着手溜溜达达地东看看西看看:“宁伯,您是看着小詷长大的吗?”
“少爷出生的时候,老奴就是老爷的侍从了,看着少从爷蹒跚学步到现在也一晃好多年了。”宁伯笑着,掂了个勺,饼在空中翻了个个儿。
“那您知道小詷还喜欢吃什么吗?”
“少爷每种吃得其实都不多。”宁伯顿了顿,其实更准确的说不是陆詷喜欢这么吃,是他从小被迫养成的习惯。虽说皇后娘娘已经很勤俭了,但是在宫中每道菜不能多吃是为了安全考虑。安平公主尚可以任性一点,经常央求小厨房做些酸甜开胃的菜,但陆詷是储君,储君是不能任性的,由不得他选择要不要。
“不过除了面食,他也有几种喜欢的食材,比如螃蟹、莲藕、河虾还有新鲜的湖鱼,其实啊少爷也喜欢吃酸甜口的食物,可他不说,老奴也就当作不知道了。”宁伯笑呵呵道,他手脚很快,说话的工夫几张饼就已经出锅了。
“这不就是江南的食材吗?”吴珣挠了挠头发,有些困惑。
宁伯也怔住了,似乎还真是这样……
“等考试结束干脆带小詷回家好了,秋天是螃蟹最肥的时候。”吴珣美滋滋地盘算着。
“少侠是江南人士?”
“嗯,我家住在清荷镇。”
宁伯愣住了,“呛啷”一声,锅铲砸在了铁锅上,饼子眼见着就要落了地,吴珣拿起盘子脚步一动,一个漂亮的转身酥饼就落在了盘子中。
宁伯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收敛了心神,强作镇定道:“少侠方才说的邻居爷爷,是怎么样的人呢?”
“很好的人啊。”吴珣仰头想了想,“他们经常跟我说他们就是两个普通的老头子,但我觉得不是。他们虽然不会跟我说他们以前有多么多么厉害,但是他们身上就是有一种看遍大川山河归后的通透,他们是我认识的人中最见多识广,见地也是最深的。”
“你的邻居爷爷是……少爷的祖父吗?”宁伯试探地问道,但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了。
“嗯,是啊。”吴珣突然想起了什么,“小詷老是说我皮,可小詷小时候明明更皮,他每次逮着沈爷爷就喊祖母,沈爷爷都是要害羞的。”
宁伯终于解开了一直没想明白的事情,也放下了心中的石头,吴珣可是那两位都认可的人,想必他和少爷往后也不会太难。
等等,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童养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