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的钟声很快就敲过了九下。
就寝时间到了。
克里斯汀关掉了花洒。
洗干净后的魅魔变得很好看。
它五官俊美、蜜色的皮肤、白色的头发,线条分明的肌肉、大概六英尺的身高,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的睫毛和嘴唇被水流浸得湿透。
克里斯汀一边给它擦身体一边给它上药,中途这只魅魔试图反抗,但克里斯汀没有给它机会,她又念了一段祷文。
它感到羞耻,克里斯汀察觉到了这一点。
但她不明白的是,它为什么要感到羞耻?
恶魔不是人类,它们没有性别。
但这只魅魔与众不同,它有很明显的人类男性特征,甚至后脖颈上有类似omega的腺体——恶魔会有这种东西吗?
克里斯汀不知道,但她知道当她的手指触及到那里的时候,这只魅魔会微微发抖。
不过她并没有停留太久,她是修女,不会被这些凡俗的东西而吸引任何注意力。
也许魅魔和别的恶魔不太一样,毕竟它们是出生于欲海的生物。
她很快就把这只魅魔擦干,将它抱进自己的卧室。
她的卧室摆设实在简单,床、衣柜、书桌、凳子,书桌上有一盏台灯,床上放着两床被子和一只枕头。
她把它放在床上,在胸口划十字:“愿你有一个好梦,仁慈的天父庇佑于你。”
魅魔:“……”
它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遏制住说脏话的冲动:“这是你的房间吧?”
尽管这地方简陋得更像是那些汽车旅馆,但它很确信这就是她的卧室,而并非用于招待客人的次卧。
床单上有属于她的香气源源不断地传来,是松木与琥珀的味道,清冷、自持,倒是很贴合她的身份。
克里斯汀点了点头,不明白它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睡这,那么你睡哪儿?”
克里斯汀有些感动,这只魅魔果然不同寻常,它会“关心”别人,这令她更加确信这只恶魔是可以被感化从善的,天父永远正确。
“不要担心我。”克里斯汀说,“我不需要这些舒适的东西,苦修的意义在于用自己的苦难换取他人的喜乐。”
谁担心她了?
她的苦修关它什么事?
最关键的是,就这破床也好意思说舒适吗?
魅魔翻了一个白眼:“这里都是你的信息素,我睡不着。”
克里斯汀顿住了。
恶魔是没有性别的,所以它们不可能会闻到人类信息素的味道才对。
她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发现自己对这只恶魔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
于是她停下了要去关灯的动作,看向它:“你是如何来到这座小镇的?”
魅魔沉默了,它不说话。
克里斯汀换了一个问题:“那你又是怎么受伤的?”
不说话。
“你为什么能闻到属于人类的信息素?”
不说话。
……
要不是这只恶魔先前还在口若悬河地咒骂天父和神职人员,克里斯汀几乎要以为它是个哑巴。
现在的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总不可能用念祷文的方式来逼人家说话,她是修女,又不是行刑官。
它是个硬骨头,得慢慢来。
于是克里斯汀重新抬手去关灯,离开卧室之前,克里斯汀不抱希望地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
这回恶魔终于有了反应。
门即将合上,外面的最后一丝光投在它的脸上,它在光与暗之间抬起头,看向她。
“艾伦。”
克里斯汀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仿佛没有听清。
这对恶魔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名字。
天父座下的第二位天使长,也叫艾伦。
*
克里斯汀让自己在教堂的大厅里呆了一晚上。
她想,明天得重新为那只魅魔开一间新房间出来。
外面的钟声敲过了十一下,这个时候的她应当尽早入睡,因为明天她要去做义务活动,她得保持一整天的精神。
但她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噩梦就会卷土重来。
她看向了教堂正中央的巨大的十字架前祈祷,仁慈的天父身上爬满了荆棘与荨麻,祂受苦受难,而把福音带给世人。
艾玛医生的话语在她的耳畔回响:“修女大人,你有痛苦应该说出来,或许我能为您分担。”
但她回绝了:“这也是我苦修的一部分。”
她的痛苦只能由她自己来承受。
没有必要让别人来触摸那些苦难而阴暗的回忆,作为修女,她应当将仁慈与善良带给世人,而绝非痛苦。
她是天父忠实的信徒,她理当遵守祂的使命。
克里斯汀起身,从圣台下方的抽屉里摸出一只小药箱,安眠药的瓶子占满了前面两排格子,她摸出其中一瓶装得满满当当的药物,倒出十几片,咽进去。
干涩的药片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克里斯汀捂着喉咙咳嗽了两声,但那没用,于是她离开卧室,来到厨房,倒了两杯水将安眠药吞下去。
但药片卡住喉咙的异物感仍然存在,噩梦和病症令她难以入眠。
克里斯汀靠着橱柜,闭上眼,慢慢地等药效起作用。
挂在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
然而两个小时过去,她仍然毫无睡意,艾玛医生的话语终于成真了,长时间大量地服用药物,果然是会产生依赖性和适应性的。
克里斯汀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开始默念经文。
但没过多久,她就听到后殿传来巨大的响动,克里斯汀睁开眼,突然意识到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的教堂里养着一只恶魔。
*
艾伦正尝试用自己的爪子卸掉卧室的窗户,门被锁了,而修女的卧室太过简陋,一览无遗,什么都没有。
所以它只能试着徒手去掰那些窗户栏杆,由于它的用力,栏杆被掰断的那一瞬间,它也随着惯性咣的一声倒向了地板。
不过那毕竟有用,栏杆被他掰得微微有些变形。
艾伦大喜过望,它站起身,却突然发现克里斯汀正阴魂不散地站在窗外。
“你在干什么?”
她看着自己,表情淡然得和教堂里的圣母像没什么区别,这让艾伦感到心虚:“……睡前运动?”
克里斯汀不赞同这个说法:“你弄坏了我的窗户栏杆。”
“好的,没错,我弄坏了,那又怎么样?”艾伦冲她比划了一个下流手势,“你有种就杀了我啊,修女?”
克里斯汀摇头:“我不会杀你,天父垂怜于你,而我会遵循祂的意志。”
艾伦厌恶地皱起了眉:“谁要他的垂怜?”
克里斯汀不为所动:“你该学会感恩,所以你明天要跟着我一起去做义务活动。”
艾伦睁大了眼睛:“凭什么?”
“因为天父的怜悯使你免受痛苦,因为你弄坏了我的窗户栏杆,还因为你撒了谎。”克里斯汀细数着他的罪行,“所以你得赎罪。”
“仁慈的天父说,我们都是有罪之人。但我们可以通过行善事来使自己的罪孽减轻……”
艾伦对她的长篇大论感到痛苦万分:“你杀了我吧!!!”
“我不杀你。”克里斯汀不明白这只魅魔为什么对死亡如此执着,“因为仁慈的天父说……”
天父。
天父天父天父。
张口天父,闭口天父。
艾伦从没见过哪一个神职人员如此频繁地把天父的名字挂在嘴边,仿佛不提天父她就不会讲话似的。
它目光呆滞地想,她的前世莫非是一只知了?
“修女!”艾伦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你知道我是一只魅魔吧?”
它坦然地把自己的身份说出口,堕落而丑恶的生物,引诱人们坠向极乐的深渊。
克里斯汀点了点头。
“而你是一个alpha。”艾伦笑了起来,露出唇边一颗小小的虎牙,或者是獠牙,但那不明显,“你说天父把我送到你的身边,他真的只是想让你感化我吗?”
克里斯汀不明所以:“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艾伦冲她笑得很灿烂。
“你怎么知道,天父把我送到你的身边,不是为了让你感化我,而是为了让我勾引你的呢?”
因为之前清理身体的缘故,克里斯汀把它破破烂烂的裤子扔掉了,于是现在的它不着寸缕。
那些青紫的伤口并不有碍观瞻,相反,它们成了维纳斯的断臂一样的存在。令它看上去脆弱易折,想让人加倍地怜惜,或是毫不留情地破坏更多。
它看上去就是个浑然天成的尤物。
然而克里斯汀不为所动,她说:“天父不可能下降这样的意志——仁慈的天父说:我们不可与男人或女人苟合,我们要避免被短暂的欢乐蒙蔽双眼。”
“可他只说不能与人苟合。”艾伦抓住了重点,“他又没说不能与恶魔苟合。”
“……”
克里斯汀沉默了。
“所以说,你应该放我走。免得破了你的戒。”
克里斯汀斟酌半晌,拒绝了:“不。”
艾伦:“?”
“如果天父真的是派你下来引诱我的,那我就更应该接受。”克里斯汀认真地说,“我已经准备好了接受祂的考验。”
她准备好了。
她是最虔诚的信徒,最忠实的追求者,她不会为这么一点小小的考验而被绊倒,修行是崎岖而漫长的荆棘之路,而她会用双脚踏平尖刺与苦难,用荆棘编制圣冠。
艾伦:“???”
克里斯汀严肃地说:“你现在可以来勾引我了。”
艾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