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小心翼翼地拥住徐蒙,感觉到她微凉的体温,身子止不住发颤。
“姑娘,你怎么了？”她的嗓音微哑，徐蒙身上的每一支箭都是那么刺目，她不敢触碰，也不不敢直视。
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懊恼。梅香给了自己一巴掌，为什么刚刚她没有跟上徐蒙,说好了要护住她的，可是最后,徐蒙竟然重伤至此。
她出身低微，不过是三等丫鬟,在王府里养花打扫,有时候还会受到管事的打骂。幸亏遇到徐蒙,她待她那样好,明面上是主仆，按情谊说是姐妹也不为过。
就是为了保护她不出事，梅香才坚决和徐蒙一起来洛安。
可是……
“快放开。”顾延拉开梅香搂在徐蒙肩上的手,沉声斥道,“梦姨受了重伤,你再这么拉拉扯扯,她只会伤的更重。”
“我看过些医书，先让她躺平。”顾延小心地揽过徐蒙的身子，在梅香恶狠狠的目光扶她躺在草席上。
看着她白到失了血色的唇瓣，顾延面色淡然,然而双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正当他准备脱去徐蒙外裳时，梅香伸手拦住了他，“小公子，男女有别，姑娘又是你的长辈，你怎么可以……”
“还是我来吧。”梅香看着顾延冷若冰霜的面色，心中有些害怕，但对徐蒙的关心占了上风，她板着脸挡在徐蒙身前，坚决道。
事急从权，顾延也不跟她争，低声道，“先除去外裳看伤势如何，动作轻些。”
梅香瞥了顾延一眼，低头极小心地脱徐蒙衣服。一支箭羽扎在她的胸口附近，暗红的血迹将靛青衣服染成了深紫色，时间久了，血液与布料纠结在一处，很难解开衣服。
梅香用随身携带的小匕首割开箭羽附近的衣料，看着那深陷于雪白肌肤的银色箭棱，眼圈酸涩。
她忍住泪意，抬眸看向顾延，哽咽道，“小公子，你一定要医好姑娘。”
她的嗓音带着沉痛的压抑，如同一座巨山，顷刻间压在顾延肩头。
顾延一声不吭地跪坐在徐蒙身侧，看着她胸口的伤痕，深邃的眼底有掩饰不住的伤痛与害怕。
他的医术只是寻常，面对这样的伤势，他几乎可以预料明日或者几个时辰后会发生什么。
不敢轻易拔箭，顾延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给徐蒙敷上，看着她干涩的唇瓣，禁闭的双眸，心中涌现一种绝望之感。
为什么，受伤的人不是他。为什么，要蒙姨代自己承受这样的痛苦。
“姑娘。”原本昏睡的徐蒙忽然咳出一口血，梅香哀哀交唤一声，扑倒在地，掏出手帕帮她擦拭面上污血。
很快，徐蒙苍白的嘴唇开始发紫，顾延目光一愣，这分明是中毒的迹象。
原来，为了至自己于死地，箭上竟然抹有毒药。顾延凝神思索片刻，脸上神情不可捉摸，好一会他俯身，在梅香愕然的目光中吻上徐蒙额头。
日光斜斜而落，青年侧脸线条流畅而优美，水红的薄唇落在女子额上，宛如秋日枝头最后一抹残红，即将迎来倾覆。
“梅香，照顾好蒙姨，我很快回来。”顾延深深地看了徐蒙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他的身影颀长挺秀，很快消失于婆娑竹帘后。
……
清衡山有一个传说，很久以前，曾有一天宫医仙隐居于此，其医术精湛，有起死回生之大能。
一日山中迷雾障目，偶有人上山遇之
，以野兔山雀与之交换，求得起死回生之灵丹，奉于病危老母。老母食之，倾然转醒，是以村人闻之，时常上山求药，若得机缘，可保安虞无恙。
医仙法号清衡，是以此山唤作清衡山。
顾延小的时候曾经来清衡山打兔子砍木柴，救了一个滑倒的老者。休息时，老者与他说过清衡山的传说，说完后，顾延还有些不信。当时老者摇头，抚摸着花白的胡须，望着他笑的讳莫如深。
“小娃娃，神明之说，不可全信，也不能不信。总有一日，你也有要找老医仙的时候。”
一语成箴。顾延走在山路上，不顾四周挡路的刺荆，满心的祈求，希望能遇上老医仙。
若是能救回蒙姨，他愿意已自己的性命做交换。
甫一闭眼，天际乌云滚滚而来，将艳阳全数遮盖，葳蕤草木林中，升腾起茫茫白雾，很快四下无路，光影黯淡。
顾延慢慢睁眼，看着周身的雾气，眼底划过一抹惊喜。
草木有灵，医仙若是听得他的愿望，当布云施雾而来。
他闭目凝听四周的声音，冥冥中似乎有绳索牵引他前进，顾延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了多远，忽然听得耳畔一阵“叮叮珑珑”的流水声。
“孩子，你来了。”一道轻远苍老的声音响在耳畔。
顾延循声睁开眼，入目的是高及百丈的参天大树，碧绿苍翠的枝叶将阳光切割成千万道金丝，闪烁于崩腾而下的瀑布之上。
千万道金丝之下，云海交接之处，立着个仙风道骨，胡子花白的老者。
顾延一瞬不瞬低看着老者，隐约捕捉到一点熟悉感。这人似乎是当年随他一起上山打柴的老爷子。
老者见顾延发愣，唇角浮现笑意，令他干瘦不易接近的脸上透出些许祥和，“孩子，当年我就预料到有今日，你出生时彩霞漫天，紫气东来，乃帝王之相，然而黑云随后而至，紫气散乱，是为不祥。”
“原是命途坎坷，一生孤苦的富贵命格，却被外来力量引导，渐渐走回正道，这于你本是好事，可……”老者抚着胡须，长叹一声继续道，“天煞孤星命犯桃花，实在有违天道，如今报应不在你身上，该是那个姑娘替你受了吧。”
老者目光如炬，精明内敛，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求医仙指教，顾延愿已命易命，还她平安。”顾延跪倒在地，朝老者叩首行礼。
他的声音低沉清冽，在空旷的原地上格外凄惶。
眨眼睛，老医仙已闪至近前，他扶起顾延，沉声道，“孩子，不必跪我。”
“只要医仙救她，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顾延仰头，俊美的脸上一片殷切恳求。
老医仙幽幽一叹，无奈道，“不是我不肯帮你，实在是她来此界，已是违了天道，如今时限已至，本该归去。一个必死之人，我如何去救。”
“救得一刻是一刻，我只求再陪伴她左右，哪怕只一天也可以。”顾延叩首，额头磕在石壁上，落得血迹斑斑。
“罢了，你与我有恩，佛家因果轮回，我合该帮你。”老者扶起顾延，嗟叹不已。
沉默了一会，老者方才开口，不确定道，“孩子，你真的愿意为了救她付出任何代价如果要用你的命，换她的命呢”
“甘之如饴。”顾延抬眸，薄唇扬起，磊落大方与坚决无悔尽在那飒然一笑中。
“好，我便应你所求。”老者从怀中取出个羊脂白玉瓶，从中倒出一颗金光闪烁的药丸，递给顾延道，“此丹名曰还魂丹，药性霸道无比，能解百毒，还生人之魂。只是需要一味药引……”
老者说到此处停顿一刻，顾延急忙问道，“什么药引？”
“需要小友心头之血入药，以你半生之命，换她三五年光景，如何？”老者看向顾延双目，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中，全是眷念与思慕。
“好。”顾延握紧那枚金丹，取出怀中匕首往胸口刺去。
“慢着。”老者拦住顾延动作，叮嘱道，“此药一旦碰血，必须马上服用，否则即刻烟消云散，待你回草屋，再取血入药，喂那姑娘服用。”
顾延点头，朝老者鞠躬行礼，老者挥了挥手，顾延只觉恍然如梦，眼前一片漆黑。他努力睁开眼，朝四处望去，视线所及，皆是苍郁林木，瀑布云海与那老者幻化虚无。
迷蒙中，手心碰到一个冰凉圆润的物体，他低头一看，竟是一枚光华璀璨的金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纸条，上书，“天外之人，不属本界，若求长久，且思且等。”
来不及想太多，大喜过望的顾延转身朝山下奔去。
知知，你等我。
……
顾延回到竹屋，还没入内，便听得屋里一阵细弱的啜泣声，他心中一惊，赶忙跑进去。
“蒙姨。”顾延停在正屋前的窗枢边，看着徐蒙眼下的血痕，只觉得体内涌上股痛彻骨髓的冰冷与暴戾。
是谁，下了这样的剧毒。
一边呜呜咽咽的梅香见了顾延，哑着嗓子哭道，“小公子，你怎么才回来啊，姑娘，姑娘她快不行了。”
顾延皱眉，拨开梅香凑近徐蒙身前，俯身听她心口动静，看到轻微的起伏后，他长舒一口气，转身看着梅香，脸上肃然而冷寒，“梅香，你先出去，我要为蒙姨医治，不能受人打扰。”
“可是，我……”梅香不愿离开徐蒙，可顾延那样坚决狠厉，唬的她一愣，想到顾延对徐蒙的情意，她心中稍安，依言退了出去。
关门前，她特意补了句，“我就在外面守着，万一有什么差错，小公子一定要喊我。”
顾延冷冷看了她一眼，尖俏的下颌微点。
等到门窗关好，顾延浑身冷漠疏离全数散去，他跪坐在徐蒙身边，伸手抚摸她有些凉意的双颊。
满目柔情出现在他冷峻清隽的面上，仿佛仙抵走入尘世，看上去俊美的不可思议。
“知知，我该拿你怎么是好？”顾延叹了口气，倾身吻上她的唇瓣。她的唇微冷，而他的唇滚烫，如此契合，却又遥不可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怕，不会虐啦，很快在一起了
老神仙是我胡编乱造的，大家不要吐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