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背叛我、抛弃我,一个人离开了。”
他一直在找她。
从最初的不可置信、到相信她的背叛过后的恨之入骨，然后，到了最终时刻，恨也被时光磨平了,只有想要见到她的执念,在日益增多的幻梦间愈发深刻。
——几乎要将他逼疯，化为了扎根在内心深处的刺。
明明,只是任性地突然消失掉的坏女人。
然而,在黄泉见到她时,对于她已经死亡、对她存在于死者世界的悲痛,甚至大过于仇恨。
在一瞬间，便淹没了脑海，化为暴怒的洪流,顷刻冲垮了理智的栅栏。
「我所仇恨着的、是背弃了我、幸福地生活在不知何处的你……
为什么、为什么会以这样年轻的姿态,出现在这里呢？」
·
在他说这些话时，天空的星星就一颗颗往下坠落了下来。
繁星砸进舟下的黑水中,咕噜咕噜一点点沉没入漆黑的大河中,没有一丝光芒漏出来。
天色愈来愈昏暗，猩红的花蕊在风中狂乱地摇曳着。
最后一个拖拽着星光下坠而来、坠入黄泉的，是月亮。
站在舟首,感受着棕发青年的气息,放生澪仍由他抱着,并没有能够做出反应。
她靠在最初的恋人胸前，面容仍旧带着未有褪去的薄怒。
她有无数句话想要反驳，杀她的人是他，导致她在无数个夜中惊醒的梦魇是因陀罗没错。
这位她的第一个恋人，第一次用心去爱的人,也是在初次轮转便杀死她，使得她以死亡这种方式，进入下一轮回的罪魁祸首。
难以原谅的仇敌。
正是有这么多的失败，这么多的头衔加起来，才会使得放生澪无法轻易放下这份仇恨。
如果……他没说谎，如果，凶手另有其人。
那么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仇恨着的、恐惧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恨了他这么多年，却在此刻得知，从前的一切都是误会，就好像这份仇恨的感情落空了一般——
放生澪……不敢信，也不想信。
在获知答案过后，世界随着星空的黯淡、而重新归于黑暗。
就像火苗被吹灭后，陷入永夜的黄泉，黑暗而空寂。
“因陀罗，你难道…如今还爱我么？”
在此刻，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她只是忽而很想问清这个问题，必须就在现在弄明白才行。
白发少女就慢慢推开身边人，双手向上捧着青年湿漉漉的脸庞。
她替他擦去泪水，就仿佛很久之前自己做的那样，她用手指一点点替他擦拭去眼角的泪珠。
柔软的手指抵拭过青年的肌肤，擦过绒绒的睫羽。
似乎是不想让她望见地，棕发青年仰起下颌，他将澪的手握在掌中，放在唇边亲了一亲。
黑暗中，他们静静对视。
即使没有结铃，但当她的视线触及到青年的眼眸时——
心里，就仿佛已经有了答案。
那双沉静的、在末端微微向上挑起的眼眸，一眨不眨凝望着她，带着泪液地濡湿着。
那张俊美的面容犹如尊贵的神明，却因忧郁而带上了被射杀在猎人手中的鹿一般的纯情。
他没有改变。
当他的目光专注地低垂下来，放生澪仿佛再度回到了那个早已消亡了的村子，那片干裂的土地，那口不知何时才到涌出泉水的深井旁边。
天空那样高远，阳光那么刺眼，以至于叫人感觉晕眩。
不过没关系，盛在竹筒中想要送出给英雄的水，终于被接住了。
那时，未能言明的话语，在此刻被吐了出来。
黑色的河川中，窄窄的独木舟上，因陀罗垂首同她道，颤抖的话语，带着要呕出鲜血般的疼痛：
“我对你……”
他的手，抓着放生澪的手臂，像是要以毕生力气地抓紧。
即便如此，即便这样用力地想要留住，在话语未能完全说完之际，白发少女仍旧如幻梦般……
伴随着黑暗，在眼前消散一空。
就好像他们上一次无疾而终的重逢一般。
她的意识，又重新返回到了人间。
而这一次，也许……再也不会有下一次的再见了。
孤独的棕发青年又一次被留下来，慢慢望向空了的双手，他立在舟上，犹如失去珍爱之物，石像般矗立着，任由船舟带着他朝未知的地狱深处驶去。
漆黑的大河上，只剩下烂漫的彼岸花艳艳绽放着。
——
梦醒了。
一切印象就如同晨雾朝露，被阳光扫过便淅淅沥沥消散一空。
“……不，不要走……”
白发少女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梦的残骸。
带着微弱哭腔，惊慌失措的音气响起在昏暗的荒祭神社。
她惊惶地颤抖着，汗湿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
直至伸出的、想要握住什么而在空气中摸索着的手，终于被人紧紧地握住。
属于男性的手掌，带着炽热的温度，包裹住了她的细白的手，与此同时，黑夜中，一道阴影，带着压迫感地向她覆盖而来。
——在黑暗的和室中，有人循声而来，安抚性地将她自榻上抱起、抱在了怀里。
放生澪拢住被单，只身着薄薄一层单衣，在来人怀中瑟瑟发抖。
“澪……”
自上方传递下来的嗓音低沉而沙哑，带有几分醉意，但仍旧坚定温柔，像是要自梦魇中唤醒她似的。
白发少女惊魂未定，依旧只觉在梦里，感受到身边人灵魂熟悉的气息，不觉鼻中一酸，倦鸟归林般抬臂，飞栖进他的怀中。
紧紧搂住仍觉不够，想是要靠得更近一些、贴得更紧一些地，向他怀中钻去。
零落的字眼被咽呜着呓语了出来。
“不要走，因陀罗……”
她跪坐着倚在他的胸膛，手臂亦如藤蔓般攀在青年的脖颈，与其交颈相拥。
阴沉、喜怒无常，又没有朋友……的因陀罗。
一直是这样的因陀罗。
为什么会忘记呢？
那个足足高了她一个头的小英雄，在她面前，却依旧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没有她安慰……可是不行的啊。
绝对不可能背叛她的。
只是那个时候，被“他”杀死的愤怒与绝望……
胜过了一切。
愧疚，觉悟，迟来的汹涌的爱，使得澪已经无暇思考了。
她再分不清梦与现实，以一种仍由自身往下坠入的方式，放纵自己、朝着面前的“因陀罗”发泄着无处宣泄的情感。
·
一迭声地、被哽咽着呼唤出来的名字，那个男人的名字。
因…陀…罗。
因陀罗。
雪白的发丝落满了黑暗中男人的手臂，她娇小的身体倚在他的胸口。
就如被覆盖着薄衣的白蛇缠住一般。
一种温情绵绵的窒息感。
少女如泣如诉般地哽咽着，在害怕失去的恐惧中哭得颤抖，莺声呖呖，令人不由得发自内心地感觉怜爱。
就好像要将对另一个男人的情意全部……寄托在他身上似的。
在新婚的前一夜，为了陌生男人哭得抽泣的小未婚妻。
在令宇智波族长发自真心地感觉爱怜之余，又有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又是因陀罗。」
夜间在村子居酒屋里喝的闷酒，直到现在才发挥了威力。
他忍受她的亲近，直到少女哭够了，才掰过其瘦削的双肩。
宇智波斑从没对她发过脾气，也不屑于。
他是个大男人，比她要大上整整一轮。所以能够容忍仿佛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的任性。
他总觉得，只要时间够长，就算是石头一样的女孩子，也能慢慢识得男人的心意了。
他那么傲慢，就算是喜欢，也不想要这个词语被自己先说出口。
他也渴望被爱。
但唯独，不想以“这种方式”，被当作另外一人的替身的……
“好好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一想到这种可能，恼恨之意便如摘掉栓绳的野马，奔腾在四肢百骸之间。
在他怀中，在这强硬的动作逼迫下，放生澪暧昧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
她抬起朦胧的睫羽，被泪意熏得粉红的小脸上，一双樱粉色的眼瞳为水汽所氤氲，闪烁着莹莹的水光。
宇智波斑压抑怒火。
即便愤怒，但他依旧明白要约束这份对她来说太过恐怖的情感，在相处之间，她是弱者，他是强者。
也许澪并没有这种自觉，但他必须有。
“叫我的名字。”
他简单地传达了心意，以命令的语调。
而在终于看清眼前人的模样过后，白发少女抿起唇。
·
她像是终于想起来他的身份，想起来两人不久之后的婚事。
在冷静下来，脸上便渐渐流露出了迷茫与抗拒。
不仔细观察，就不容易觉察到。
她的手还环在男人的脖颈之上，隔着薄薄的一层单衣，亲昵地倚靠在宇智波斑胸口。
春夜中，那张挂着泪珠的脸蛋染着薄粉，望上去如此甜蜜动人。
然而眼神却依旧平淡，没有分毫与异性贴近的羞赧与情动。
——在认清他不是“因陀罗”过后，就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态度。
宇智波斑早已熟悉她的这种目光，当她睡在自己怀里，坐在自己的臂弯中，她一直是这样，从来就没有半分心动过。
无怪乎放生姥姥只不过看一眼两人的相处，便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古怪关系，从而做出了让澪另嫁他人的打算。
但当真正意识到这一点，但当再度触及到这样的视线。
难以言喻的挫败，与尊严被践踏、被侮辱的屈辱，在酒精的作用下迅速起了反应。
当宇智波斑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伸手解开了她的衣衫，他的动作平稳，无一丝颤抖。
当事情发生到中途，白发少女才反应过来似的，想要制止他这么做。
这一次，宇智波斑没有纵容她。
头一次的，他让她见识到了自己作为强者的权威与力量。
那层薄的单衣似蝉蜕般落地，而其间，她的反抗微乎其微，完全没能阻止事情的进展。
就仿佛初次降临到这个世界一般，当白发少女赤身裸体地坐在月光下，石头般淡漠的颜容总算有了一丝忧虑与慌张。
那点忧虑，在她无邪的眉眼间晕染开来，逐渐颤抖着扩散。
宇智波族长便倾身，仿佛想要吻她的唇。
在他这样做时，小巫女倏尔偏头避开了。
她拢住双臂，犹如雪与浪花间诞生的神灵，细软的白发泛出如月华般光彩，如瀑般披散而下，遮盖住了大半片身体。
黑发青年果然如此一般，重新坐了回去。
他重新坐回在床榻另一边，凝望着少女的眼眸，像是要从中找出些微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在这样冷酷的目光下，少女那张雪白秾丽的面容红得仿佛滴出鲜血。
她只在这种时候，终于羞恼得想要原地消失，望着黑发青年的眼睛满是难以置信般的焦虑与指责。
双唇颤抖着张开来，又紧紧咬住，只来得及发出几点仿佛要哭出来的泣音。
“……为什么？”
为什么尊重的斑大人要这样对她。
她问为什么，宇智波斑也想问为什么。
“你既然心有所属，又为什么要给人以有机可乘的错觉？”
青年的声音轻却有力，却在这一瞬，如扫清世间杂音一般，使得窗外的虫鸣都有了片刻的停歇。
为什么要在不爱的人怀里哭，为什么要让不爱的人抱，为什么要给他能够成功的错觉？
宇智波斑的面容矜持而漠然。昏暗的光线中，凌乱的碎发掩映下，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瞳泛出幽冷的血色。
“我原本以为，你心中记挂泉奈，所以迟迟不肯接受我，我尊重你的选择，一直忍耐到今天。
但现在看来……你似乎只是喜欢着被人喜欢的感觉，仅此而已。”
他因压抑什么，而闭一闭眼，暂停片刻，才抬眸道：
“透过我，一直以来……究竟是在看着谁？”
对于眼前活色生香的少女，他没有再更进一步的打算，然而只是静静地注目，却足已令放生澪在瑟瑟发抖之余，心头微微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 斑斑也是有脾气的！
·
因陀罗没说完的那句话。
“我对你……”
一见钟情，深爱不移。
靠，好肉麻啊，我就不写出来了（叉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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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小剧场（看了会想打死作者，不建议看）
↓
写这段的时候，心里一直在想
苏韵锦，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你像个石头一样！！
_(:3」∠)_
——感谢在2020-08-1523:06:30~2020-08-1802:2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斯凯孚50瓶；江江20瓶；碧水泠鸾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