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翠环绕,银带中穿。外有碧海万顷,内有清风和煦。
在这群山间,有一团黑影在迅速移动,借着风势乘着树冠,如履平地。
楚鳞艰难地搂着谢君修的脖子,被他抱在怀中,感受着风的讯息。
这并非她所愿,也不知道事情如何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只是吃完鱼羹,谢君修同她说了句“得罪了”,便抄手横抱起她就御风而驰。
在路上似乎是怕她害怕,跟她解释着这样行动快一些,早点回去,免得他们担心。二来是,还不知道封煦阳他们的情况,若是他们尚未回去,先把她安顿好,自己能够更加放心地去寻找他们。
楚鳞只觉得他说的在理,找不出反驳的话语。更何况自己昨天已经说了“事急从权”这种话,又早就扒开了他的衣服,现在再扭捏也有点不像样。
不知怎的,谢君修突然一个踉跄,楚鳞赶忙将手臂收紧了些,牢牢地贴在他身上。
好家伙!差点就把我给摔了!
“怎么了?”楚鳞关切地问道,按照谢君修的功力,不应该出现这种问题才对。
难道是我太重了?楚鳞凝眉思索到,不应该啊,我应该很轻才对,不会是谢君修这么外强中干吧?
“无碍,躲避了一只飞鸟而已。没吓着你吧,秋儿?”谢君修垂眸关切地问道,揽着他的手收紧,更为稳了些。
“没事的,没事的,君修哥哥你认真飞你的就行了,不用管我的。”楚鳞微微别过了头,回答道。
他们本就靠得很近,她的头处在谢君修的胸前位置。他低头说话时,正好能够感受到他呼出来的热气,在她的脖子附近,痒酥酥的,整个身体都快麻了。
楚鳞的脖子向来敏感,最受不了别人在这呼气说话,连有人在自己头顶说话,靠得稍微近一些也不可以。
……
回到封家的别院,谢君修轻轻将楚鳞放下,之后便主动退后离她几步,不想给他人看见,以免在背后有她的闲话。
“萱儿?蕤冰姐姐?煦阳哥哥?”楚鳞冲着屋内呼唤道。
“是鳞姐姐的声音!”隔着屋子都听见了封萱儿欢快的声音,随即出现的是她小跑奔来的身影,“鳞姐姐!”
蕤冰紧随其后,道了声,“秋儿姑娘。”
封萱儿拉着楚鳞的手,团团看了一圈,“鳞姐姐你没事就好,我们都快要担心死了。”
楚鳞莞尔,“我现在这不是好好的吗?对了,你哥哥他们呢?”
“他们去找你们去了。昨日我们被那海怪最后掀起的大浪给打散了,醒来都在岸上,只是不见了你们的踪影。谢大哥怕我们有事,就让哥哥先送我们回来,自己在周围寻你们。哥哥将我们送回来后,也一起去找你们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封萱儿一股脑儿将事情的经过全都说了出来,她一激动话就特别多。
趁着她俩说话的功夫,谢君修同蕤冰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就去找他们。”说完谢君修便转身离去,也不知是不是楚鳞想多了,总觉得他的背影有些仓促,像是在刻意逃离。
楚鳞拉着封萱儿在一旁的亭子中坐下。
“鳞姐姐你知道吗,昨天你突然晕过去可把我给吓坏了,幸好谢二哥救你及时。真是太惊险了,后面的海怪你没见着,它长着九个头,可吓人了!”封萱儿抖落着手臂上不存在的东西,她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光是想想就起满了鸡皮疙瘩。
楚鳞扶额,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当时到了海中就突然意识全无,奇怪得很,为了不让封萱儿担心,只得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可能是我有些晕海吧。”
“还会有人晕海吗?”封萱儿的眼神中写满了不相信,“我第一次听说,鳞姐姐莫要又用些我不懂的话来唬我。”
“我确实有听说有人会晕海,就像有人会晕高晕血一样。”蕤冰适时搭上了话。
“是嘛?”封萱儿转头看着蕤冰,“这么神奇的呀。”既然是嫂子说的,那肯定就是有了。
楚鳞点头附和道,“当然,我这不是第一次见到海嘛,有些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封萱儿咬着指尖,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楚鳞自幼长在辰州,这的确是第一次见到大海,有些不适的反应似乎也说得通。
“对了,修库山明呢?怎么没有见到她。”楚鳞环视了一圈,不见那个黑色的身影。像是以往知道自己回来了,她绝对是第一个黏上来的,今日突然这般安静,还有些不太适应。
“明姐姐昨日突然得了高热,夜里才降下来,现在还在房里休息。”
……
“听说你昨天突然病了,怎么回事?现在好些了吗?”
楚鳞端着药碗推门而入,封煦阳已经回来了,同封萱儿一道去送蕤冰回家。谢君修找到他们后,也直接就和谢听寒回去了。现在这个别院中只有她们和两个老仆。
修库山明半起身靠在床前,脸上的病色削弱了她平日里的明艳美丽,倒是多增了一份楚楚可怜。
“主人,你过来了。”虽是病中,语调还是那般鲜明妩媚,一点也未受到影响。
“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病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是不是在树上睡着了受了风寒?”楚鳞将药碗放在了桌上,现在的温度还有些烫。
修库山明掩面轻笑,“主人又在说笑,奴哪里就如此较弱不堪,这就能染了风寒?”
“那是怎么回事?”
“主人昨日可是受了重伤,生命渐微?”修库山明问。
楚鳞不知她知不知晓昨日发生的事情,单从她这问话的语气来看,不像是知晓。
“没有受伤,不过确实有一段时间像是被封住了五经六脉,没了意识。”
不知道她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但楚鳞打从第一眼见她起,便觉得此人可信,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天生的亲切。
“那是如何,难道坠入了海底?”
“没错。昨日捡到了堆残碎的彩贝,里面似包裹着一只眼睛。再后来听萱儿说有一只九头的海怪,将我们都卷入了水中,再之后我就没了意识。”
楚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同她交代得这般清楚,明明她的底细都还不太了解。
但不知为何,在心中隐隐有种期待她能给自己一个合理解释的期盼。
楚鳞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甚是可笑。
“九头海怪?它是不是形似巨蛇,身披彩色贝甲,腹部被重甲罩着有一眼睛状的心脏?”
“啊?我晕了,不知道。”楚鳞耸耸肩,没想到她能够描述得如此清楚。
修库山明似乎翻了个白眼,眼白在她黑色的皮肤的对比下更显得巨大明显。
“那就是了。”修库山明很是肯定,“它叫阿哈达豸,是我们信仰中的一种巨怪,在你们的神话中应该是叫做相柳。”
“阿哈达豸?相柳?”前者第一次听说,不过相柳楚鳞还是知道的,毕竟那么多的志怪图册也不是白读的,只不过她读过的相柳记载可不是身披彩色贝甲。
“那它为什么会突然攻击我们?难不成那一小堆彩贝就是它用来引诱过往人群的,然后将他们吃掉?”楚鳞想起之前谢君修说的,他和谢听寒正在追查海怪伤人的事情,已经有好几艘渔船遇难,于是才这般推测。
修库山明点了点头,“不完全正确。那堆你们认为的小彩贝不是用来引诱的陷阱,那是它的孩子。你们动了它,阿哈达豸肯定会不高兴,从而攻击你们。”
修库山明嘴角勾起完美好看的弧度,似是在说:谁叫你们瞎摸瞎拿,活该!
楚鳞点点头,如此说来,那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不过,它为何会盯着我攻击?”听谢君修说,相柳是发现自己被救上海面时突然兴奋,所有的攻势都朝着自己来了。
“那还不简单,它想吃了你,功力大增呗。”修库山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却让楚鳞有些怀疑她这个答案的真实性。
“此话怎讲?”谢君修的修为天赋不比自己差,单从这里是讲不通的。
修库山明不急着回答,换了一个单手撑头的姿势,媚眼脉脉含情凝望着楚鳞。
“主人莫急,容奴先讲一个故事。
话说那天地初开的时候,世间只有两个神明,一个是修库山明,另一个便是阿哈达豸。
它们的本相一个是龙,一个则为九头蛇。
在天地之初,它们每天唯一做的事情便是打架,多少万年也没有分出胜负。
后来,山川养人,天地滋润,逐渐出现了万物生灵的踪迹。
而我们的祖先衲尔频阿便是最初的神仆,在之后逐渐修库山明受到了供奉,受到了敬仰,力量大增。
阿哈达豸也因为缺乏适应的能力,逐渐衰弱,渐渐残暴了起来。
再后来,阿哈达豸堕化了,成了一心想要吃掉修库山明提升自己实力的妖邪。
这个故事被先圣衲尔频阿记录下来,在族群中流传,保存至今。
所以阿哈达豸在我们的文化中,代表的是至暗的妖魔,是非常邪恶的存在。”
楚鳞耐心地听她讲述完,等了片刻发现没了下文,问道:“那同它攻击我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主人便是主神,也是我们一族世代侍奉的主人。”
楚鳞觉得这话着实离谱,她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成了他们玄奴的主神了。
修库山明一脸诚挚,虽说她平日里说话总没个正经,但现在这副样子却不似作伪。
“你说我是你们的主神?”楚鳞指着自己,难以相信。
修库山明狠狠地点点头。
“主人会感觉到眩晕,失去意识也是因为阿哈达豸的影响。更是因为东边的大海,本是修库山明生活的地方。主人近乡情怯,才一时会控制不了,没了意识。”
楚鳞没有说话,一脸不信地盯着她,此时无声胜有声。
修库山明笑了笑,“主人不信?”
楚鳞也失笑道,“这实在荒谬得很,委实难以相信。你说的阿哈达豸是上古的神明,又说昨天我们还遇到了它的孩子,这又怎么说。”
“阿哈达豸自堕了神,自然也就没有了长生的能力。现在所见的阿哈达豸,虽还叫这个名字,却远远不是曾经的阿哈达豸了。不过是有些功力的异兽罢了。”
“那修库山明呢?一直都是那一条龙?”
“陨落了,没有后裔族群。”
修库山明的话语中不无可惜的意味,堕神对于以神仆自居的他们无疑是个异常巨大的打击。
楚鳞觉得她讲的故事很不错,但终是不信的。要是这些神话传说都能够相信的话,那这个世界早就乱了套。
修库山明也察觉到她的想法,也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声,“奴知道的便是这些,至于主人信或是不信,皆是主人的选择,奴并无异议。”
“药快凉了,赶紧起来喝了吧。”楚鳞余光突然瞥见桌上的药碗,这才想起来自己进来的初衷。
修库山明只是摇头,神色间又带着独属她的轻嘲。
“主人,奴都说了,并非感染了风寒,也不是得了其他的疾病。而是因为主人昨天遭遇危险,奴才会如此。”
楚鳞一脸狐疑,还越说越离谱了。
“你该不会是嫌药太苦了,不想喝,才找了这些个由头吧?”
修库山明很是无奈,轻笑着,勾着楚鳞的脖子,面对面朝她说着话,直能闻见她身上的隐隐香气。
“主人说是那便是吧,这药太苦了,主人喂我喝可好?”
“咦惹!”
楚鳞嫌弃地扒下她的双臂,不吃她这一套。粗鲁地将药碗塞进她的手里,差点洒出来。
“快喝,少那么多废话。难得给别人端一次药,你今天就算没病也给我喝完咯!”
说着便在桌前拉了个凳子坐下,抱着手,一脸监督的严肃样子。
修库山明撇撇嘴,微低着头,颇为委屈地向上抬眼看着楚鳞,似乎下一秒就能流出泪一样。
“别装,赶紧喝。要是冷了我给你热热都行。”修库山明看着手中的苦汁子,味道并不好闻,不由得皱了皱眉。这是她第一次喝这种东西,昨天的被她偷偷倒掉了。
“别看了,再看也得喝掉,一滴都不能剩下哦!”楚鳞见她的表情如此纠结,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
“主人给的,就算是鸩酒,奴也甘之如饴。”
不知怎的,一碗药愣是被她喝出了壮士断腕的气势。
“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