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松迟疑了那么两秒,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又觉得荒谬至极。
许清让可能为了教自己几道题特意跑出来看风景?
她眼神复杂,很快耷下眼睑,将情绪尽数掩盖。
她指了几个打了红圈未更正的地方:“这几题,我都不会。”
许清让垂帘看过来,清淡的雪松香逼近。
鬓边的短发几近擦到她的脸颊。
他快速整理思路,往日里的随性散漫有所收敛,难得透着股子认真,浓密且直的睫毛在阳光下点缀着微光:“这是一道典型的电路题,消耗的功率p用等于............”
大概是平时许清让不当人惯了,这会正儿八经的讲解还让她有些不适应。
男生喉间振动,声线低沉,话音带着浑然天成的京腔,字正腔圆。
米松兀自想着,思绪飘得远。
直到——一击暴栗降临在她头上。
猝不及防不轻不重的一下,她意识骤然回笼。
其实这一下也不算太疼,但米松还是条件反射的轻声惊呼出来,下意识捂住额角,昂着小脸:“你干嘛打人?”
她不满的抱怨,似娇似嗔。
许清让面不改色,挑了挑眉际,不答反问:“你有没有在听?”
米松瘪了瘪嘴:“应该听了一点点。”
“你说说我讲到哪了?”
不得不说许清让此时很有班主任的气质,连话也如出一辙。
米松挠了挠头发心虚的“啊”了声,磕磕盼盼地:“p等于5280w,u等于...........”
许清让虚眯着眼,作势要再赏她一急暴栗:“不会你还不认真听?”
她缩了缩脖子,想躲却又生生忍住了。
如果他去教书,那应该还挺暴躁,米松暗自在心中腹诽。
“我再讲一遍。”
米松点头如小鸡啄米:“我肯定认真听。”
许清让这才舒心几分,原本一道简单的题目,拆成几个分式,反复解剖讲解。
他也不是什么耐心很足的人,就怕分析了好几遍仍然不懂,讲题其实并不太适合他来做。
物理虽然是米松的短板,胜在基础牢固。
只需许清让在某个节点稍加提点,她就能很快反应过来,之后的步骤自然而然能顺利演算出来。
等他把选修两道题剖释了个通透,米松也理解得差不多。
许清让拿过她的试卷,正页反页看了两遍:“还不算太笨嘛。”
我才不笨诶。
米松默然:“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他不置可否,嘴角微微上挑,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谢谢你。”
许清让恢复以往的慵懒模样,不疾不徐的“嗯”了声。
被无视得彻底的姜忻终于找回了一点存在感,淡着表情觑了他们一眼,而后靠着墙发呆。
三个惨兮兮的人站在走廊上,漫无目的的看着远处。
米松有些感慨,她还没罚过站呢。
今天仍然是个太阳天,骄阳灼热,即使是半人高的栏杆也拦不住它。
米松被晒得皮肤透红,视线一片青黑,眼睛都快睁不开。
她整个后背贴靠在墙上,清透的凉意渗过单薄夏衫,以此缓解高温。
三个人谁也没说话。
直到下课,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散了,地中海出了教室米松才回到坐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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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放学,一大班人跃跃欲试等扬棉过来组织排位置。
结果没等来扬棉倒是把周静若等来了。
周静若——是高三届的学姐,学生会宣传部部长。
就算在临雅也算半个风云人物,当然不光是因为她“身居高位”,还因为她那张被宅男视为“国民初恋”那一挂的脸。
其次她不似比同龄人素面朝天,她比她们更会打扮,成天编着样式繁琐的辫子,一个月都不带重样,改短的校服裙堪堪盖过臀部,上衣的袖子却长的只露出半截手指。
不知道是多少男生梦中常客。
此时她正俏生生的站在门外,点名道姓要找许清让。
门口一顽劣的男生学着周静若娇柔的语气,细声细气的:“请问你们班的许清让同学在吗?”
一时间全班哄笑。
宋融也乐了,推了推被吵醒的许清让:“没想到你艳福不浅啊。”
尚在迷茫之中的许清让眉峰蹙成小山:“什么意思?”
“有美女找。”
许清让没什么表情的往门口看了一眼。
“快去别让美女等久了,哥看好你哦。”
宋融习题也不写了,挤眉弄眼的以示鼓励。
许清让睇他一眼,无声的让他闭嘴。
仿佛在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宋融识趣的抿唇,做了个拉上拉链噤声的动作。
许清让揉着酸涩的眸子出去,周静若已经等在外面。
察觉到他出来,她才转过身来。
许清让没太睡醒,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连声音也染上了股困意:“找我?”
周静若小幅度点头,随即打量着眼前的小学弟。
早听说低年级来了个相貌出挑的插板生,她原是想去学校画室里一睹真容,结果去了两次都不见人,方才得知他去画室的次数少之又少,偶尔来一次也只是呆半天就走。
凡事事不过三。
第三次总算看到真容了。
虽然早知道长得还不行,却还是造成一把视觉冲击。
也难怪把他传的神乎其乎的。
许清让不太喜欢别人用这样的视线打量自己:“有什么事?”
周静若笑了下:“你好,我是宣传部部长周静若。”
“许清让。”
“是这样,我之前在画室看到过你的作品,”她丝毫未被他冷淡的态度吓到:“我想破例邀请你加入我们宣传部。”
之所以说是破例,是因为学生会招人大多数从高一里收揽,这种主动抛出揽枝的确实只是少数。
许清让表现得兴致缺缺,所有答案都写在脸上。
他喜欢画画却并不代表他会乐意无条件服从别人的安排去画各个活动或是节目的海报。
周静若维持这脸上的笑容,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我建议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毕竟加入加入学生会总没有坏处。”
她缄默了几秒,还想再劝两句,但转念一想以许清让这意思估计多费口舌也无益。
欲速则不达,只能暂退一步。
周静若思忖一二:“你再想想,我下次再来。”
许清让懒洋洋的垂着眼梢,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拖沓着步子从后门坐到椅子上。
宋融第一个上前来打听:“良辰美景,风前月下说说你们都聊了什么?”
他拿起桌上的签字笔,捻在食指和大拇指之间旋了两圈:“没什么。”
“诶,我在窗边可看到了,那周部长可笑的跟朵花儿似的,你们不会是早认识了吧?”
许清让掀起眼皮看他:“别瞎猜。”
偏生宋融就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到底说什么了?你不会又有什么新欢了吧?你不是......”他似乎是想到什么,刻意放低了音量:“你不是跟课代表扯不清么?”
“什么叫又?”
“你长得就...”宋融忙不迭换了一种说法:“你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居然攻击他的长相。
许清让差点气笑。
他想解释两句把人给打发了,抬眸觑了眼坐在前面不带回头的米松。
她是握着一支笔的,只是笔端迟迟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的关系从聚餐那一晚后就开始变得不太一样。
他收回视线,忽而又觉得,好像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宋融不满:“你这是敷衍我!”
许清让没来得及应答,一道电话音声插进。
显示的是座机号码。
这会还没放学,他敛眸把电话挂断。
然而电话接二连三的打进来,他这才俯身接起。
通话时间不过三十秒,许清让已经站起来,带倒身后的椅子也没来得及扶,朝宋融留下一句“你跟老师说一声我先走了”,头也不回的离开。
宋融一脸懵逼,后知后觉的吼一句:“诶,你再等几分钟啊,马上就放学了你这样会记早退的。”
回应他的是渐行渐远的背影。
“不是,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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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二十,整个校园空荡荡。
米松三个小时前吃过晚饭,这会儿消得差不多,胃里反馈上来些饥饿感。
她从自己的卡通钱包里抠唆出几枚硬币和一张面额五块的纸币,在路边小摊上买了一份煎饼果子。淡黄色的外皮,两片酥脆的腐竹中间夹着半根火腿肠,还是刷上辣酱的那一种。
米松一边小口小口吃,如仓鼠揽食,一边步行回家。
到了家门口,食品袋刚好空了。
她走进屋内,缓步上楼,随手把书包脱在地毯上。
米松在椅子上坐在椅上困到钓鱼。
和睡椅抗争了近十分钟,她麻利的爬上了床。
就睡一会儿,嗯。
单手攥着被子的边沿,往身上一裹,闷头睡去。
饶是夜色如水,
米松这一觉睡得也并不怎么安稳,她做了一个极其混乱的梦。
梦境从认识许清让那一刻开始,接着有了后来的姜忻。
“我叫许清让,北京人。”
“能借我支笔么?”
“我是姜忻,姜糖的姜,忻艳的忻。”
“真乖。”
画面一转,又有宋融和周静若的脸。
“课代表我有个题想问问。”
“请问你们班的许清让同学在吗?”
“良层美景,风前月下你们聊了什么?”
“周静若笑的跟朵花似的。”
“你不会是又有新欢了吧?”
她有些问题想问,来不及开口梦境的颜色却已散去。
米松睁眼望像天花板,灰色的视野逐渐开明,窗外的天空映着一轮清冷的月。
她转眼看了看时间,不过睡了半个小时而已。
她发了会儿呆,从床上爬起来。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找到一直没还回去的衣服。
考试周过去,她才重新想起这一茬。
折叠整齐的衬衫躺在纸袋里。
米松提着袋子出门。
她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没走出多远,脚上已经让蚊子叮出两个包。
这大半夜的,谁会这个时候去还衣服啊?
她心中骂自己一句。
正要原路折回去,才察觉许家灵柩依旧泛着淡淡的暖色灯光。
拉上的窗帘后,隐隐有人影攒动。
米松怔忪片刻,犹豫了下。
放下东西就走应该不算打扰吧。
思及此,她脚下的步子一顿,小心翼翼的走进庭院。
行至防盗门,抬手敲门。
没等来里面的人开门,虚掩着的门随着推力大敞。
客厅里空无一人。
米松盯着手里的袋子,有些迟疑。
她站在门外,
进去也不是,直接走也不是。
正当她进退两难之时,蓦然从楼上传来了些争吵声。
紧接着转移到楼梯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木梯仿佛随时承受不住压力般发出“吱吱呀呀”刺耳到令人牙酸的哀嚎。
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出现在楼梯口。
接着是琴姨,最后是许清让。
中年女人不情不愿的被琴姨推着,两片厚唇一张一合:“张敏走的时候才不到四十岁,许册国就迫不及待的把小三扶上位,你们许家的男人还有没有良心,冷心冷肺,冷血无情!!”
女人口中骂骂咧咧,眼睛里仿佛淬了毒要死死盯着许清让,要将他千刀万剐般:“我们张家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许家!臣安的少东家连点钱都拿不出来?说出去谁信呐?!”
即使不明状况,米松现在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就不应该来。
许清让显然也看到了她,踱步朝她过来。
许是他此时的表情太过骇人,米松总有种自己犯了什么错要挨打的错觉。
她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了那么两秒,一双大手毫无征兆的覆上的两鬓的发角,手心严严实实的盖住了耳廓,将女人口不择言的谩骂声隔绝在外。
他掌心很大,却凉得毫无温度。
米松僵硬的站着,没动。
她面朝着许清让,不抬头只能看到他的领口。
那个张牙舞爪像个泼妇的女人不在她视线之内。
她如履薄冰的楷了楷掌心冒出的冷汗,悄咪咪的偷看他。
那大概是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紧绷的下颚线条感流畅分明,浅色的唇瓣几近发白抿成一个“一”字。
神情尖锐寡冷,眼中三尺冰冻,绝非一日之寒。
女人的咒骂未停,米松只能断续的些字音。
不过应该也不是什么好话。
许清让嘴唇翕动,大概是说了把人赶出去什么的。
约莫过了几分,世界清静。
米松感觉到那双手有所松动,她拿回了自己的听觉。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才不显得唐突。
转身就走,好像太不讲义气,多问两句,似乎又太过多管闲事。
即使她脑子里有千百个问号。
比如,那个疯女人是谁,那个女人口中的张敏是谁,许册国是谁,许家的男人没有良心又是什么意思。
米松觉得这种气氛下,她能做的事少之又少。
就算做了,影响力也微乎其微。
许清让有些失神,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气息抽干了一样,黑白分明的眸子空洞无神只剩下小孩子般的无措和茫然。
米松莫名觉得内心抽痛了一下。
她还挺怕他这副模样。
她想了想,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他。
小小的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后背,吴侬细语:“没关系的,我哄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许清让滴身世慢慢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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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更我醒来码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