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家庭也是皇亲国戚,幼时有时间常到宫里来玩,经年累月的就喜欢上了元秉。
元秉以前也被表白过,但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接受女生的表白,略有些不适应,想了半天,才谨慎地回复:“你很好,不用看轻自己。”
晋王殿下的话语中似乎大有怜惜之意,姑娘有些惊喜忐忑的抬头看他,然而只一眼,就明白了眼前这位少年根本不懂情爱之事。
姑娘叹了口气:“殿下喜爱我吗?”
元秉想了想,自己似乎并不讨厌她。于是他点头。
姑娘又道:“殿下会娶我吗?”
元秉不语。
“我知道,殿下必定会在太后娘娘的安排下,娶一个比我好千百倍的女子。我原也不奢求这些,今日能出口对于殿下倾诉衷肠,已经心满意足。”
姑娘笑了,眼中却含着泪光。
元秉好奇的看着那滴欲落不落的泪水,那是他难以理解的人类情绪。
“朕不知是哪家礼数周全的贵女,私自离席,来御花园中与人相会?”有不容情面的声音传了过来,踏雪而出的玄色修长身影,正是当今陛下。
齐云汉过了年就十八,正在经历从少年到青年的蜕变。
姣好秀美的面庞经过岁月的洗礼,逐渐转化为了俊美,加上周身帝王之气的洗礼。他像是一块玉,不是温润的凡玉,而是象征着权力的玉玺,华贵无比。
贵女一下子跪倒在地,身躯颤抖。
元秉见她实在害怕,对她说:“你走吧,这里不要紧。”
贵女满怀不安的走了。剩下齐云汉与元秉面面相觑。
元秉看了他哥哥一眼,雪光将他脸上的不愉快照的很明显。
“哥哥。”元秉叫他,“好久不曾见到你。”
齐云汉说:“确实。难为你一见面就给了我一个大礼。”
元秉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他向来是有话直说的人,就直接问了:“你不开心吗?”
齐云汉沉默,似乎是默认。
元秉:“为什么。”
齐云汉:“你。”
元秉这就疑惑了,开始思考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虽然按照这个梦境的剧本来说,他以后必定会得罪小皇帝。可是现在这个时机不应该呀。
难道……是因为刚刚那个姑娘?
“哥哥喜欢刚才那个姑娘?所以见到她和我在一起并不高兴?”元秉觉得自己的猜测很合理。
齐云汉嘴角扯了一下。
“猜对一半,继续。”
怎么小半年不见,小皇帝的脾气坏了许多。
元秉纳闷道:“因为我刚回来,没有先去见你,不但和别人聊天,还要你亲自寻来?”
齐云汉:“会主动承认错误了,进步颇大。这次是人对了,继续猜。”
元秉不乐意了。他可以说是无趣的人,只喜欢行动,不喜欢玩嘴皮上的游戏。
元秉不打算陪发脾气的皇帝玩了:“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哥哥也不给个好脸色看,莫名其妙的,我走了。”
“等等。”元秉的脚步被一句话钉在原地:“我喜欢的人,是你。”
元秉脑子里一片空白,空白中飘过一句话——今天是情人节表白日吗?
元秉站在原地没有回头,齐云汉于是跟了上去,今日的场景让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走到元秉面前,认真:“升平,我喜欢你。”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简直比刚才的少女还要紧张忐忑。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等待着他的判决。
元秉像是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退后了一步:“我们是兄弟。”
.
元秉匆匆从御宴离开,甚至都没来的及向太后告别之后,他敲系统:【小皇帝出了什么毛病?他怎么会说喜欢我。】
系统对当前的局面也有点无语,不过系统毕竟见多识广,立刻开始检查是不是梦境数据出了问题。
这是个外戚祸国剧本,齐云汉没道理喜欢上宿主。
若是换了妖妃祸国剧本,才算正常。
排除了自己的问题之后,系统坚定的说:【宿主,查了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差错,那么唯一的差错可能就是你个人魅力太大了。】
元秉:“……”
元秉:【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系统说:【不怎么办。只需要按原计划完成就可以,如果小皇帝喜欢作为反派外戚的您的话,对他在这个梦境磨练心性也许更有帮助。】
也只能如此了。
元秉默默想。
他习惯于关注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对于改变不了的事情则听之任之,看发展而行动。
既然他无法改变小皇帝的态度,便只好加快加强自己的行动。
立春。
水国朝廷。
有大臣站出来请示旨意:“陛下,晋王叛乱,残害百姓,祸乱朝纲,该当如何?”
其实昨夜齐云汉就已经收到了密报,但是亲口听人说出来升平反叛的事情,依旧心神动摇。
据密探回报,这次晋王的造反,主谋其实是当朝太后。太后与她的兄长,也就是当朝大司马一起勾结,多年来精心策划了这一场反叛。
一场帮助小儿子,扳倒大儿子的背叛。
世人皆谓太后的此举倒行逆施,恐怕会寒了当今天子的心。齐云汉却浑然不觉,从头到尾他关心的只有一个人的态度。
升平,是否也与太后一起,要对他这个从前朝夕相处的哥哥下手,只为了夺取这座下的皇位?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齐云汉往后躺倒在座椅里,把自己缩成一团,手臂盖住眼睛,一声叹息从他的唇中溢出:“我宁愿你只是个傀儡……”
可惜不是。
晋王确实造反了。
在密探的紧密搜查之下,证据也来的飞快。晋王殿下与太后的一封封书信,无疑表明了他早就知道太后的谋划。
可他并不反对,甚至有时还暗中帮忙。
若说谋反一事,原先升平还有些迟疑,然而元月之后,他的态度就急转直下。从消极主战派变为积极主战派,似乎不再忙于做个闲散王爷,在旁边看着自己的亲哥哥手握天下权柄了。
齐云汉却知道事实不止如此。
也许,也许那天表白之后,他就对自己心生厌恶,厌恶之后,才会突然爆发报复之情。
也是,这个世界的升平不像原本世界的他那么乖巧。不是那样的不谙世事,只能依赖于自己一人。
在这个世界,升平是金尊玉贵的皇子,有着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爱护,他合该拥有更大的野心。
是自己分不清两个世界的他,终究是怠慢了。
“陛下,晋王之事仪式,该早作抉择。”
雪花一般的奏折飞到他的御案上,都在逼迫他行使自己作为君主的权力。
而君主最忌讳的事情,就是有人觊觎他的皇位。
齐云汉李理当诛杀亲弟,以儆效尤。顺便铲除太后一族的党羽,将权力重新收归中心。
不同的思绪在他脑海里反复胶着,互相攻击。最后,齐云汉下了指令:“平复叛乱,生擒晋王。”
这场战争打了半年,把沿海地区从富饶之地变成了民不聊生的蛮荒之地。十数万普通百姓失去了生命,这场因满足个人贪欲而挑起的战争,波及到的范围实在是太广。
战争以皇权的胜利为结束,齐云汉顺利完成了中央集权,把此后一切不稳定的因素都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更别说这场战争开始之前,就已经有一方是王一方是寇。
作为战争主持的晋王地位一落千丈,成为人人唾弃的存在。
太后已被关在佛寺终身静养,而晋王殿下却不见踪影。有人说他已经畏罪自杀,有人说他已经亡命天涯,而有人则说他被陛下囚禁了起来,要折磨得他下辈子生不如死。
众说纷纭,真相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皇帝的寝宫深处,有一件不为人知的地下宫殿。
元秉就住在这里。
大多数时间他都在睡觉,而少部分的时间,他则要被迫应付齐云汉。
小皇帝确实是一个执拗的人。
元秉在过去的日子里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而且小皇帝很不讲理。
正要准备起来喝水,系统提醒道:“齐云汉来了。”
元秉立刻假装睡着。
一阵低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随后身侧感觉塌陷了一块,是齐云汉坐在了他身边。
元秉均匀的呼吸着,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除了他们两人的呼吸声,这间暗室里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齐云汉似乎看够了他,终于开口:“醒了吧,我知道你没睡。”
元秉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苍茫的望向虚空之中,只是不看身边的人。
齐云汉温声细语的与他说些最近发生的事情,却总是得不到回应。
面前的少年身体离他很近,然而心却很远。
他没有办法,他身为皇帝,也有抓不住的东西,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平反了叛乱,保住了皇位又如何?他失去了弟弟,失去了心爱的人。
齐云汉握住他的手,升平的手指很细,握在手里根根分明,很漂亮,但是瘦得突兀,瘦得令人心疼。
齐云汉说:“你乖乖的,我就放你出来好不好?”
元秉低声说:“不好。”
齐云汉把他抱在怀中:“我为你改变身份,绝对没有一个人认得你,我们结为夫妻,以后都在一起可好?”
元秉:“不好。”
齐云汉问:“共享天下也不好吗?“
元秉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疲惫的向后倒去,口中只说:“……你杀了我吧。”
他的眼睛里好像失去了生机,清亮的琥珀色瞳仁也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变得灰扑扑的。
齐云汉心痛如绞:“你听话一点……我们为什么不能回到从前?”
元秉忽然大声道:“你把母后还我,把母后还给我!”
齐云汉静静的看着他:“她死了。”
原元秉早知结果,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向齐云汉发泄被囚禁的怒火,闻言便冷笑一声,不再看他。
齐云汉坐在他的身后,轻轻地拾起他的一缕头发,温柔的吻下去:“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等你接纳我。”
元秉置若罔闻,看起来像是真的睡着了。
齐云汉帮他捻好被子,走了。
第二天,太监禀报。
晋王殿下死于暗室之中,死因不明,像是梦中去世。
齐云汉无论如何不可能相信,找了无数的医生,反复的查验晋王的尸身,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晋王殿下确实是死了。
后来,有一个神医说,有的悲伤过度,一心求死的人,确实会这样无缘无故的死掉。
晋王殿下从来不肯配合太医治疗,这样平静的离开,也算是满足了他的心愿。
年轻皇帝的鬓发,一夜之间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