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6
astc的赛前集训,跟其他集训也没什么区别，无非也就是那些内容，顶多在这基础上增加了一些针对雪邦赛道的指导。
导师赫默同所有车手见了一面,开始背他那段几乎每年都不变的，冗长而乏味的场面话。
裴然听的直打呵欠，几乎就要睡过去，那个基本除了看时间没什么功用的手机突然震了震。
裴然随意地打开看了一眼，却蓦的呆住了。
因为他看到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信息提醒：谢不渡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什么情况？
谢不渡不仅破天荒的把他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现在竟然还要加他的微信好友？！
裴然眉头一皱,总觉得这里面隐藏着什么他捉摸不透的惊天大秘密，犹豫片刻,并没有马上通过谢不渡的申请。
未曾想不出几秒钟,谢不渡的电话竟然打了过来！
裴然瞄一眼前方还在滔滔不绝的赫默，小声接了起来：“你要干嘛？”
谢不渡仿佛霸总附体，言简意赅：“加我。”
“……”
这也值当打个电话？！
裴然无语一瞬,挂掉电话,看到谢不渡又发了一遍申请,无奈地啧了一声,点击了通过。
下一秒钟，谢不渡的头像就悬挂在了裴然好友列表的最上方,那一片蓝色的背景似乎是广阔的蓝天,下面摆着两个陶土小人,状似亲密的依偎在一起，只是背对着镜头,并看不到脸。
但裴然还是一眼就瞧出来了，那是他在谢不渡家里见过的“小谢不渡”和“小裴然”。
裴然愣了愣，虽然他心中并没有想过谢不渡会用什么样的微信头像,但绝对不会是这种与谢不渡画风完全不相符的图片，更何况那上面还有个裴然。
裴然的手指在放大的图片上停留片刻，心里那份差不多被遗忘的猜测又冒了出来，他思索一瞬，终于忍不住，点开了对话框，开始输入：谢不渡你是不是——
然而还没输入完，就突然被人拍了一把，裴然吓了一跳，捞着手机抬头，就瞧见曾凯冲他笑了笑：“怎么样，我们要不要住一间？”
裴然这才发现赫默的演讲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安顿住处的环节，组委会还没有大方到让这些车手住上单间，大家只好行动起来，积极互动，寻找一个满意的室友。
经过上次选拔赛之后，曾凯算是这帮车手里最让裴然感觉顺眼的人了，远比跟那群黄毛又或者是陌生人，曾凯自然是最佳选择。
裴然不假思索地点点头，瞧见曾凯仿佛松了一口气，喜悦挂上眉梢：“太好了，我还有点怕你不同意呢。”
裴然摇摇头：“怎么会，怎么说你也比那帮人——”
他抬头用下巴点点贾尤那一帮人，尚未说完，就听见赫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79号裴小然，你在吗？”
嗡嗡不绝的室内刹那间安静下来，刚刚还在努力互动的车手们齐刷刷扭头，看向了后排的裴然。
而这个被导师点到名的瘦削少年，未见丝毫的受宠若惊，只是眨眨眼，颇为平静的应了一声：“啊，我在。”
赫默很快穿过人群站到了他面前，摸着胖嘟嘟的肚子打量他片刻，忽的笑道：“我们出去聊聊吧。”
赫默的话仿佛一颗炸|弹，瞬间将室内的气氛搅得激荡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被赛车界的知名星探，astc的唯一导师点名，并要求单独聊聊并不只是单独聊聊那么简单。
这意味着将会有大好的前程在等待着这个79号，简直就是在场车手梦寐以求的机会。
室内的嗡嗡声顿起，车手们迅速低低的与旁边人交谈起来，但目光始终都停留在裴然身上，带着各异而又复杂的情绪，目送裴然淡然地同赫默出了门。
而他们的背影尚未离开，房间的角落就骤然发出一声巨响，气到脸部扭曲的贾尤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椅子，当即嚷嚷起来：“我草！那老头是不是瞎了！拿冠军的是大哥你，他找那个死娘炮做什么！”
感觉到众人的视线都汇聚了过来，程文涛再一次为贾尤的猪队友行为皱眉，他端着选拔赛冠军的架子，挤出一个僵硬的假笑，看了一圈周围，又拍拍贾尤的肩：“别激动嘛，说不定是有别的事情要谈，我们做好我们的就行。”
说罢转过身看向窗外，瞧见那两个身影越走越远，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裴然与赫默沉默着走了一阵，终于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
赫默又扭头打量裴然片刻，心里忍不住再一次惊叹，像！实在是太像了！
作为赛车界伯乐一般存在的赫默，一直以来都把发掘出裴然这件事当做他毕生的荣耀，在裴然出事后，他一度觉得，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再出现第二个这样的天才了。
直到他在选拔赛的现场看到这个瘦削的79号。
他娴熟且利落的车技，跟他苍白的履历完全不搭调，就算是有人指点，也不见得所有人都能表现得像他一样出色。
而他那洒脱且果决地骑行风格，简直与曾经那个传奇，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赫默在看到他超过贾尤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他等待许久的千里马终于再一次出现了。
尤其是当他看到裴然摘下头盔，露出那副清秀面容的时候，脑中的马克思唯物论瞬间被抛弃的一干二净，突然开始相信中国那个关于“转世轮回”的古老传说。
裴然见赫默沉默着脸色变幻莫测，不知在想什么，却也不急，因为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他知道赫默要对他说什么，唯一好奇的只有这次会是哪家看上了他。
半晌，赫默终于动动喉头开了口：“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吧？”
裴然平静地点点头，听见赫默又接着道：“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现在我是代表我个人，给你一次成为motocp车手的机会，只要你点头同意，甚至不需要再参加决赛。”
连决赛都不用跑？
看来是某个车队急需要寻找新车手，不然这后门开的也太大了一点。
裴然颇为讶异的问：“是什么车队？”
“是——hnd。”赫默扬扬眉，故弄玄虚地停顿一瞬，缓缓报出hnd的名号。
他本以为这个神色淡然的少年终于会像其他年轻人那样，瞬间抛弃偶像包袱，狂喜的手舞足蹈起来，但他万万没想到，裴然却在听到hnd的名字后，慢慢皱起了眉头：“我不同意。”
赫默吃了一惊，忍不住抬高了音量：“79号，你想清楚了吗？那可是hnd，别人可是花钱都不一定能去的车队！”
“对别人来说也许是的，”裴然脑中浮现一瞬鲁尼对季简的高谈阔论，讥讽的笑了笑，“但我不是。”
赫默抬手指了指裴然，嘴唇动动，似乎想说什么，但似乎又觉得有失体面，再次放下了手，傲慢地哼了一声：“随便你，你迟早会后悔的。”
裴然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没再接话。
*
除去少量的理论知识培训，集训剩下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交给这帮年轻车手自由练习，尽快度过与车子的磨合期。
这对于裴然来说，自然是得心应手，很快从这群年轻车手中脱颖而出，用精湛的车技，让那些原本因为赫墨的事而对他颇有微词的人们闭上了嘴，甚至从嫉妒转为了艳羡。
裴然一时成为了集训生中最亮眼的一个。
他换好骑行服，瞄了一眼坐在一旁正在把弄手机的曾凯：“一起去吗？”
曾凯仰头，指着手机笑笑：“和我妈报个平安再去。”
说话间手机已经接通，屏幕上露出个女人的脸来，曾凯连忙低头看向屏幕，但并没有出声，只是抬起手，飞速地比划起来。
裴然看着曾凯脸颊露出的深深酒窝，显然十分开心的模样，也不由得笑了笑。
与曾凯成为室友之后，裴然才发现他跟那些整天挥霍的黄毛少爷不一样，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年轻人，靠不能说话的妈妈一手拉扯大，凭借着几分对赛车的热爱，成为了职业车手。
虽然经济方面过的有些拮据，但他在赛车方面确实是有些天赋的，只要稍加提点，一定可以在决赛上有出色的表现，拥有更广阔的的天地，不必再跟贾尤那样的人混在一起。
裴然有心亲近他，也就冲他吆喝一声：“那一会儿见！”
曾凯头也未抬，但显然是听见了，忙不迭点点头。
只是当他走进车棚准备开始今天的训练计划时，却发现自己的车子又出问题了。
裴然弯下腰瞧瞧，是车链子断了。
这倒是时常会发生的事儿，但他们的车每天都会有技师负责检查，怎么会漏掉这么大的一个问题？
裴然皱皱眉，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是谁干的好事儿。
他划拉出车链子，将要考虑如何补救，就被身后传来的聒噪声打断了动作：“怎么，车坏了？”
刺眼的黄毛又晃动在了裴然眼前。
贾尤一群人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进来，倚在了车前：“啧，真倒霉，车又坏了，裴小然，你是不是跟摩托八字不合啊，要不你别学人赛车了，卖屁股不好吗？”
裴然撂下链条，缓缓地站了起来，将要向前一步，车棚又走进个身影来，同样的瘦削，正是刚跟妈妈打完手语电话的曾凯。
他瞧见贾尤他们，脚步明显顿了顿，又慢慢走到裴然身边：“怎么了？”
而后他就看到了地上断掉的链条，霎时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毕竟这种待遇他以前遭受过不少回。
“你们两个，倒挺形影不离啊。”贾尤瞧见曾凯望过来的愤愤眼神儿，更加高兴了，拍拍身旁的车子道，“怎么样，裴小然，你求求我，我倒还可以把车子借给你用用。”
裴然当然不会开这个口，他轻哼一声，转身要走，却倏忽被曾凯拉住了。
曾凯抿抿嘴唇，又看贾尤一眼，眼中光芒犹豫一瞬，很快又坚定起来道：“一天不训练也不会有什么，没关系，你骑我的。”
裴然愣了愣，果断摇摇头，曾凯显然比自己更需要这难能可贵的训练时间，曾凯张张嘴，似乎还要说什么，一旁却骤然传来一声巨响。
曾凯吓了一跳，同裴然一起望过去，就瞧见贾尤脸色不善地看向了自己，眼神阴沉，嘴角却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曾凯，能耐了啊。”
常年被欺负的曾凯像是形成乐条件反射，握着裴然手腕的力道倏忽松了松，但很快被裴然拍了拍，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站直了背脊，正面回应了贾尤的目光。
贾尤怎么也没想到这才几天，曾凯就跟裴小然学的有模有样，当即脸色倏变，几步迈到了曾凯面前，戳了戳他的肩头：“行，曾凯。”
说罢又带着那群瞎眼的黄毛走了出去。
曾凯大约是头一次对贾尤那帮人如此硬气，脑门都冒出了一层汗，抬手擦擦，再次向裴然笑起来：“没事儿，你用吧。”
裴然的目光从贾尤的背影上收回来，落在曾凯有些发白的脸颊上，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你想不想，去见更大的世界？”
曾凯愣了一瞬，虽然有些不明白，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裴然拍拍一旁的车座椅：“那我就带你去见见。”
之后的车棚里格外的安静，唯有裴然轻轻的说话声。
他口中讲述的那些内容，让曾凯的眼睛越瞪越大，震惊的无以复加，终于在裴然话音落下的时候惊呼一声：“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裴然转了转眼珠，突然神秘兮兮地笑笑：“上辈子。”
曾凯自然不信，撇撇嘴，跨上了车，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实践裴然刚刚说的那些经验与技巧了。
裴然拍拍他的背，望着他驶出车棚，伸了个懒腰。
既然不能训练了，他只好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看了一阵其他车手的训练，有些无趣，又百无聊赖地掏出了手机。
他当然是没什么人联系的，除了偶尔会发来小妹近况的裴钰，以及时常关心他的季简。
而那个破天荒加了他好友的谢不渡，却在之后一句话都没有同他说过。
裴然又再次看了看他的头像，随手点进了朋友圈。
想不到高冷到完全不像有朋友的谢不渡竟然会发朋友圈，只不过数量极少，都是莫名其妙的照片，连一句说明都没有，里面的风景都如同裴小然家那一片将要被拆除的家属区，透着股子穷酸气息。
完全不像是他这种大少爷会踏足的地方。
直到裴然翻到了最底部，瞧见了谢不渡发的第一张照片。
那是一片残垣断壁，透着久远的气息，并没有什么美感，仿佛只是单纯记录了摄影师眼前看到的一切，却是谢不渡朋友圈里唯一附上说明的照片。
“我很想你。”
裴然愣了愣，飞速放大了照片，并不是因为这张照片在朋友圈里显得多么特别。
而是那栋破旧的，已经被拆掉一半的矮楼，让裴然过于眼熟。
怎么看都好像是他曾经呆过的福利院。
谢不渡去那种地方做什么？而且仿佛是赶在那里消失前专程去见了它一面。
而且那没头没尾地配文，瞬间让裴然联想起了谢不渡在他墓前轻轻的叹息。
裴然退回聊天界面，想了片刻，再次动手打算要问那句之前没有问完的问题，但极不凑巧的是，突如其来的电话再次打断了他。
裴然的眉头骤然紧皱，紧紧盯着那个没有姓名的号码。
他知道，那个号码是万古的。
裴然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万古粗粝的声音响起：“裴小然，知道我是谁吗？”
裴然懒得跟他废话：“有什么事就直说。”
万古呵呵笑了一声：“很好，你还没有忘了你是谁，找个时间，我们见面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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