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wkg车队的老板贾发达人到中年，难免要承受秃然之痛。
他粗短的手指抓了抓光亮的脑袋顶，看了一眼裴然的手机，有些犯难地咂嘴：“参加比赛当然是可以参加的嘛，车队当然是不会阻拦的，但是astc嘛，车队其实已经决定好参赛人选了，所以嘛，你的那份开销——”
“没关系。”裴然收回手机，打断了贾发达的话，抽走了一份宣传册，“能参加就好，其他我自己解决。”
贾发达干巴巴地笑了笑，瞧见裴然转身要走，咽咽唾沫，欲言又止。
他与裴钰的那场比赛视频，不光是谢不渡跟当天在场的车手们看过。
现在几乎已经传遍了春城的赛车圈。
能让裴老板亲自出手已经莫大的殊荣了，而他骑的那辆具有特殊意义的车，与裴钰不分伯仲，甚至技高一筹的车技，简直可以算是春城赛车圈的一大奇谈。
还有他那张肖似裴然的脸。
瞬间就可以让都市说书人编出个扑朔迷离的故事。
比如裴钰因为痛失亲人，亲手挖掘培养了一个裴然的替代品，又或者是裴然根本没有死，他只是厌倦了“传奇”的头衔，想要重新开始。
甚至还有什么裴然先前出事，只是为了渡劫，现在大成归来，返老还童的玄幻版本。
但不论什么版本，归根结底说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车队里这个平平无奇，藉藉无名，甚至连几场完整比赛都没有跑下来过的车手——
火了。
甚至已经有别的车队在向他打听裴小然，又或者打探他的是否有意转会的口风。
贾发达不知道为什么，裴小然之前从未展露过他在赛车方面的天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被裴钰发掘的。
但看完视频的他却猛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或许让裴小然去参赛，都比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强。
他们的车队，已经很久没出过成绩了……
贾发达想到此处，已然张开了口：“裴——”
咣——
房门被人推了开，堪堪擦过裴然的鼻子，猛地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昭示着来人是多么的肆无忌惮。
裴然面对着那一头亮的瞎眼的黄毛皱皱眉，挪了挪身子准备出门。
然而贾尤手臂一伸，按在门框上，拦住了裴然的去路，又低头瞄一眼裴然手上的宣传册，嗤笑一声：“哟，小娘炮，做梦呢？”
裴然扫他一眼，但很快因为难以忍受的荼毒，移开了视线：“闪开。”
贾尤要是能乖乖听话，他也就不叫贾尤了。
他瞧见裴然移开目光，显然是来了劲儿，几步上前抢过宣传册，在裴然面前抖抖：“怎么，看都不敢看我了，之前不是还挺嚣张吗？”
裴然对于贾尤的不自主翻了个白眼，不耐地转回视线：“你的那些狐朋狗友没告诉过你，你头发这颜色让你看起来像条狗吗？”
贾尤大概是格外喜欢他这头金毛，一听到裴然的话当即变了脸色，挥起宣传册就往裴然脸上扇：“裴小然，你他妈嚣张个屁！有裴钰撑腰了不起啊，不是照样进不了fy？听说你被谢不渡踹了？是不是因为你硬不起来啊？那你能满足裴钰那个老娘们吗？”
继承了记忆的裴然自然知道贾尤的这张嘴有多么欠，但这并不代表裴然能接受贾尤提及他的亲人。
刚刚的不耐倏忽消散，裴然眉头压的极低，目光陡然锐利，寒芒一般扫向贾尤。
露出了贾尤这辈子都没在这张脸上见过的神情——盛怒。
他低低道了一声：“小心手。”
但贾尤依旧没有听见，他只瞧见自己伸出去的手，还未够到裴然，就在中途被人一把抓住手腕，狠狠地向反面一折。
他爆发出一声惨叫，但紧接着又是膝盖窝的一阵剧痛，忍不住跪倒在地。
两眼一黑，再睁眼时，他已经被那个瘦弱的裴小然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裴然的膝盖死死抵在贾尤背后，声音从头顶冷冷飘来：“不是告诉过你小心手了吗？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贾尤半张脸在地上摩擦，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开，双眼因为震惊撑的极大，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什么时候，学，学的——”
“娘胎里。”裴然松开贾尤，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宣传册，轻轻拍拍，站起了身，又转眼去看一旁呆若木鸡的贾发达。
大概是从未见过裴小然如此凶狠的模样，贾发达震惊的连亲儿子都顾不得了，缩着脖子向后退了退。
裴然这才又迈开步子，准备出门。
然而贾尤果然如他所说那样，似乎还没吃到教训，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嚷嚷：“裴小然！别你妈痴心妄想了！就凭你也想去astc！你连报名费都没有！你只配去爬老女人的床！”
裴然脚步一停，扭头看他。
贾尤不战先怂，飞速后退，将房门死死的关上了。
裴然默默收回视线，又看一眼宣传册。
虽然贾尤是真的欠打，但他有句话却没有说错。
那三千块的报名费，他是真的没有钱交。
上次赢来的钱已经都拿去还债了，而wkg这种三流车队，薪水微薄经常欠发，赌的就是他们这些没本事的不敢跳槽。
裴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那是那天跑擂台之后孔哥发来的消息：有没有兴趣继续合作？
他当时回复的是：如果要我跑，先要见到葛方。
孔哥没了下文，但今天裴然又发出去了一条：今晚可以考虑。
*
春城入夜，天色将黑，环山路上已经开始慢慢聚集起了小撮的人群。
交谈的嗡嗡声很快被各种引擎与烧胎的噪音盖过，烟尘弥漫。
想要疾行的心躁动不已。
孙笑一脸的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出口：“裴哥你不是吧，你要缺钱我借你啊，何必非要跑这里玩儿命，再说了，现在整个春城，混这圈的，还有几个不知道你啊，你看他们敢赌吗？”
裴然淡淡看他一眼：“你以为庄家傻吗？”
孙笑愣了一瞬，瞬间带着震惊反应过来：“他，他们不会让你故意输吧！可别啊，我嫂子知道会生气的！”
裴然远目一瞬，似乎在找孔哥的身影，嘴里却突然话题一转：“哎你哥，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啊？”
孙笑猝不及防地愣了一瞬，茫然看裴然一眼，摸着后脑勺道：“我哥还能是什么样的人，男的，活的，有钱呗。”
裴然咂咂嘴哦了一声，有钱，还行，至少小丫头片子不用像小时候一样受苦了。
孙笑倒像是想起什么，突然眼睛一瞪，瞅向裴然：“哎我可警告你，你可不能打我嫂子主意，不然就别怪我不讲兄弟情面！”
裴然白他一眼，一扭头，就瞧见了孔哥，正待走过去，一辆红色法拉利就颇为显眼地穿过人群，挡住了他的去路。
车窗降下，季简对着裴然温柔地笑笑：“这么巧？”
“叽叽叽叽——”孙笑眼瞧见那个传说中的“带刀侍卫”出现在他面前，瞬间化身尖叫鸡，很快被裴然堵住了嘴。
裴然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季简穿着件灰蓝色的衬衣，与他的眸子同色，夜色之下敞开几粒扣子，像是一抹神来之笔，消弭了他的几分平易近人，却添了几分难以预测。
他斜靠在椅背上笑：“听说这里挺热闹就过来瞧瞧，没想到正好碰上你。”
环山路上究竟有什么闹热，季简不说透，裴然也清楚，他了然笑笑：“既然这样就不打扰你了，我也得去凑热闹了。”
但季简却并没有让开路：“你很缺钱吗，小然？”
裴然不置可否。
季简只好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职业车手是不能干这个的吗？如果被抓到，你的职业生涯就完了，你不是还要去参加astc吗？”
“aaaa——”嘴巴重获自由的孙笑又惊诧地望向裴然，紧接着又被堵住了。
就算季简这么说，裴然神色坚定，似乎也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两人的目光对峙一瞬，季简率先软了下来，拍了拍副驾座：“既然这样，我介绍一份工作给你吧。”
裴然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围绕着孔哥的人群们，路灯的微光下，他总觉得，孔哥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裴然皱了皱眉，最终点了点头。
十分钟之后，因为见到传说中的“带刀侍卫”而兴奋不已的孙笑，因为“坐不下”这样残酷的原因，望着遥遥而去的红色车身，在环山路的夜风中怅然若失。
裴然被季简带到了一间酒吧前。
“……”
他看着那个闪亮亮的招牌——23号forever，一时五味陈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居然是一家以纪念他为主题酒吧？！
裴然站在台阶上，挣扎不已，不会走进大门正面看到的就是自己的音容笑貌犹在几个大字吧：“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季简看他一眼，却答非所问：“小然，我给你号码，就是希望你在需要的时候联系我。”
裴然又被这个称呼激的一个激灵，忍不住干笑几声：“呵呵，我也……没什么需要。”
季简不置可否，先一步迈了进去。
裴然也只好无奈地跟了上去。
大门推开，裴然松了口气，里面就是间赛车风格的主题酒店，配合着或红或绿的霓虹，还有点儿赛博朋克的味道。
气氛也不算安静，因为天花板上吊下来几个电视，正在播着不知道哪一场比赛。
举着酒杯的人正随着比赛的进展而发出或欢呼或叹息的声音。
季简带着他轻车熟路地拐到了吧台后，一个清瘦的男人正坐在高脚椅上抽烟，瞧见季简走来，绽开个热情的笑容迎了过来：“今天怎么想到来这儿了？”
季简抿抿嘴角，倏忽指了指裴然：“上次你说缺服务生，今天我给你带来了一个。”
“……”
让自己在纪念自己的酒吧里当服务生。
这种体验，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
他张张嘴，才要说话，23号的老板却瞄他一眼，露出一脸的惊喜：“这不是那个，那个——”
裴然已经猜到了下半句，只好点点头道：“没错，是我。”
季简垂眸看他一眼：“怎么样，小然，你愿意吗？”
裴然沉吟一瞬点点头。
虽然感情方面有点微妙，但也不是不可以，夜班工资不低，而且要比跑擂台安全的多。
老板一阵大喜。
他知道裴然，自然也是看过视频的，不过车技好坏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看中的是那张脸。
裴然的主题酒吧，如果有一个肖似他的服务生，岂不是美哉！
他拍拍裴然：“我们去后面慢慢聊。”
然而裴然走了没两步，就被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的人影一把拉住了。
有人紧随其后一把拉住那人连连道：“对不住对不住，又喝多了。”
声音有些耳熟，像是秦俊的。
裴然应声抬头，就瞧见一副浓得似化不开的墨一般的眸子，裹着星光点点，直直地看向自己。
“谢不渡？！”
而后尚未反应过来，浓重的酒气袭来，他就被扯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牢牢箍住。
谢不渡嗓音低沉，吐息掠过他的耳际：“裴然，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