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孙笑揍人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火，嘎的一声挺胸抬头，站的如同汤姆与杰瑞，颤抖着叫了一声：“嫂，嫂子。”
裴然应声回头，倏忽也同孙笑一般，僵直在了当场。
来人个子不高，还挺苗条，穿了件红色外套，容貌明艳，两年过去竟然看不出一点儿变化。
他从来都没想过，偌大一个春城，还有如此小的这一天。
他那个曾经相依为命的亲人，赌咒发誓说如果他去送死这辈子也不会再认他的妹妹。
竟然成了他债主的嫂子。
来人哼了一声，走向孙笑：“好啊孙笑，你现在连你哥的车都敢偷骑了！”
孙笑缩缩脑袋。
仿佛是自带见闻色霸气，刚刚还在欢呼的围观群众瞬间散了个干净，裴然左右望了一眼，也想趁机开溜。
但万万没想到，他刚后撤一步，女人像是背后有眼一般倏忽回过了头：“你留下。”
多年“训练”形成的条件反射瞬间让裴然止住了脚步，听见女人对孙笑冷冷道了一句：“回去再跟你算账”，而后慢慢地走了过来。
那双细长高跟鞋，一步接着一步，如同踩在他心上一般，片刻已至面前。
她细长的凤眼望了裴然一眼：“刚刚比赛的人是你？”
裴然一双眼睛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敢看向女人。
女人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裴然纠结了一瞬，最终还是老实答道：“裴小然。”
女人分明的滞了一瞬，但很快平复了情绪：“你是哪个车队的？”
裴然：“wkg。”
女人颇为嫌弃地皱皱眉，突然递过来一张名片：“明天我会去找你，如果我没去，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改天再见。”
裴然将名片收好，讪讪问：“那我能走了吗？”
女人静静看他片刻，点点头：“再见。”
裴然如蒙大赦，转身开溜。
孙笑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嫂子如期而至的训斥，不由地抬头偷瞄她一眼。
却发现她仍旧站在夜风之中，定定看着裴然的背影，眸光闪烁，眼底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
眼瞧背影越来越远，女人终于有些忍不住似的张了张口：“哎你——”
裴然紧张兮兮地转身：“什么事？”
昏黄路灯下，女人目光莹莹，是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人：“你……长得挺像我一位故人。”
裴然笑笑，刚要接话，女人紧接又道：“死了的。”
裴然幸福的微笑转变成讪讪地摸摸鼻子，瞧着女人雷厉风行地转身，揪住孙笑的耳朵离开了。
半晌，他才掏出女人递来的名片瞧了瞧，上面娟秀的印刷着“裴钰”两个字。
不由得又摸摸鼻子。
这个小丫头，终于有了一点减肥成功的迹象了，还会打扮了，更重要的是，她竟然结婚了。
因为阴阳相隔而没有收到通知的他，瞬间有种自家白菜不知让那头猪拱了的不满感。
裴然撇撇嘴，瞧见名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fy车队经理。
咂咂嘴。
这小丫头，越来越厉害了。
只不过显然这小丫头对他的气大到足足两年都没消，就算他现在想要认亲，又或者是主动承认。
怕是只会迎来被小妹臭骂一顿或者暴打一顿，或者干脆不相信，把他扫地出门的结局。
裴然摇摇头，将名片收了起来。
孙笑被裴钰揪回车上，老实坐了一阵，却并没有等到裴钰来教训他。
他鬼鬼祟祟地打开车窗，听见裴钰的声音轻轻传了过来：“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车队重新招人的事，你考虑过了吗？”
孙笑自然是听不到那边说了什么，他只听见裴钰沉默片刻又道：“谢不渡，你不要这么固执。”
“是，没错，没有人可以超越裴然，”裴钰顿了顿，“除了他自己。”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片刻：“什么意思？”
裴钰话锋一转：“但你知道，裴然已经不在了，我们都该向前看了。”
“如果你是跟我聊这个，那我就要挂了。”谢不渡的语气突然生硬了起来，“谁都可以劝我，但你不行，裴钰，你怎么能够——”
裴钰叹了口气，感觉这个话题已经进行了百遍千遍，她疲于争辩，草草道：“我会找到一个令你满意的车手的，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哥和他的车队能延续下去。”
说罢挂了电话，拧过头，就瞧见后排刚把脑袋抽回去的孙笑。
她打开门道：“刚刚的比赛，你有录像吗？”
“车上应该有。”孙笑呆呆点头，片刻后又震惊道，“你找到能进fy的车手？！”
裴钰沉吟片刻，轻轻道：“如果我没赌错，没有人会比他更合适。”
*
万古身为大庄家，在裴然第一个冲到终点的时候就知道了比赛结果。
他眯起有些浮肿的眼睛，眼袋分外明显，慢慢道：“不听话的东西就不要了吧，改天给他的车子动动手，直接丢到山崖底下就行了。”
孔哥的声音有些嗡嗡：“那裴小然呢？”
“你说他跟邢辉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提了一两句十一年前的事儿罢了。”
“十一年前？”万古掸了掸烟灰，“那会他才多大，你去查查他，但不要动他，这个废物，还是有点儿用处的。”
*
裴然重生的第一晚是在车队的长椅上度过的。
尽管睡的十分不舒服，但他也并没有选择回家。
他起了个大早，舒展了一下被硌的有些难受的筋骨，简单洗了个澡，凭着记忆找到了车队的健身房。
裴小然所在的车队，跟他的fy车队不一样，是名副其实的三流车队。
没什么成绩，更没有出挑的车手，连训练赛道都只能跟别人共用。
但基础设施还是有些的，比如一间健身房。
打从昨天看到自己的那一刻起，裴然就对自己白斩鸡似的，谁都可以拎来拎去的小体格很不满意。
作为一名赛车手，如果没有一副强健的体魄，根本无法驾驭那些宛如烈马的赛车。
且比赛过程中需要消耗的体能巨大。
如他现在这样的体格，怕是连一半的赛程都撑不下来。
然而裴然满心期待的推开门，却只看到了一房间的残垣断壁。
“……”裴然拍了拍已经无法启动的跑步机，叹了口气。
自打车队的健身房建成，裴小然就没有踏足过，完全不清楚这里早就破烂的不成样了。
甚至部分器械还不知是被谁偷偷搬走卖掉了。
裴然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最终只能将就着仅剩的几个器材练练。
但才练没多久，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口哨：“哟，想不到小娘炮的屁股还挺有料的。”
口哨轻佻，声音聒噪。
裴然翻了个白眼，不用回头都能猜到身后来的人是谁。
作为一个三流车队，能拥有的必然也都是些三流车手。
但冒牌货的队友们，怕是三流都算不上，都是些不入流的乌合之众们。
比赛时看不到什么成绩，平时的所作所为倒是跟街头混混不相上下。
而这帮混混的“头儿”，就是此时倚在门口，嬉皮笑脸挑衅裴然的贾尤。
不仅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因为老爸是车队老板，在这帮人里说一不二，想要找谁的麻烦就找谁的麻烦。
谁都不敢有任何怨言。
裴小然生性胆小怕事，体格瘦小，又没什么背景，一副谁都可以拿捏的模样。
久而久之，自然就成了贾尤甚至整个车队找乐子的工具。
开一些恶劣玩笑，随意动手动脚已经是常态，甚至会在练习时偷偷使绊子，害他摔车出事，就连冒牌货出事那天晚上找上门的债主，也是贾尤叫去的。
可以说是间接害死冒牌货的凶手。
纵使身体原本的主人已经不在了，但裴然竟还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对贾尤本能地排斥。
而贾尤见裴然不说话，以为他依旧跟平时一样，懦弱的沉默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听说你小子，昨天晚上赢了邢辉？”
没想到这事儿传的还挺快，裴然撇了撇嘴巴，仍旧兀自做着训练，没有搭理贾尤。
平时这时候已经接受裴小然战战兢兢“朝拜”的贾尤，在看了几分钟的冷屁股之后，似乎终于意识到裴然跟以往有些不同，挺拔的背影仿佛还藏着一丝不屑。
当即烦躁的啧了一声，快步走到了裴然面前，一把按住器械：“死娘炮，老子在跟你说话听到没？”
器械倏忽停住，裴然只好停下动作，瞄贾尤一眼。
一头刺眼的黄毛，穿着品位活像是从视频里走出来的土味boy。
这也太辣眼睛了。
裴然心里翻了个白眼，将目光移了移，终于回答了贾尤的问题：“想要赢他，很简单啊。”
语气轻松且坦然，仿佛是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事。
却瞬间让贾尤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的听觉出现了问题。
他不由得又打量一眼裴然。
依旧是那个瘦弱又苍白，一只手就可以拎起来的臭小子。
昨晚他听到邢辉输给这小子的时候，就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但看着对方一脸消息可靠的模样，又猜测是不是邢辉中途出现了失误，被裴然钻了空子。
然而当对方同样带着难以置信地语气，报出三分十秒的成绩时。
他开始怀疑在现场的所有人都疯了，包括邢辉。
然而今天又听到了裴然的话。
让他终于笑出了声：“你小子嗑药磕多了吧？”
跟凡人解释就是这么累。
裴然无奈地叹口气，选择有始有终地完成锻炼计划。
然而贾尤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仍旧扒拉着器械打量裴然片刻，倏忽露出了个暧昧的笑容：“哦，我知道了，你的新本事，是在谢不渡的床上学来的吧？”
“……”
裴然又想起来“他”的屈辱历史，尴尬地翻了个白眼。
但在贾尤眼里，却变成了另外一个味道，他暧昧的笑容顿时扩大了几分，挪开了一直按住器械的手：“怎么，以你的本事，在床上把谢不渡伺候的挺爽吧，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伺候伺候哥儿几个，哥哥我也可以教你——”
说着，慢慢将手伸向了裴然的屁股。
然而裴然却神色未变，再瞄一眼贾尤不老实的手，极快地道了一句：“小心手。”
说罢，突然发力踩住了脚下的踏板，将计划中的最后一个动作做了下去。
贾尤只听见裴然的声音飞快略过耳际，尚未反应过来说了些什么，就瞧见健身器械的另一端就猛地弹了出去，重重撞在了他的手背上。
惨烈的叫声瞬间回荡在这间破败的房间里，让那些原本咧着嘴看笑话的人，都惊呆的忘记了合拢嘴巴。
这个裴小然，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然而裴然却完全没感受到房间里的气氛凝重，神色如常地从器械上下来，略带惋惜地瞄了一眼贾尤：“都说让你小心了。”
贾尤望着自己迅速变红的手，脸色发青，当即就要暴走，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上来揪住了裴然：“裴小然，你找死——”
然而拳头还没挥下，就有人扒拉开围观群众挤进了房间里：“卧槽，干嘛呢！”
裴然应声扭头，昨晚那张跟他一起当难兄难弟的熟悉面庞出现在了眼前。
鉴于两人的债务关系，裴然对孙笑完全没有重逢的欣喜，倒是贾尤突然满脸堆笑道：“哟，小孙哥，您怎么来了？”
孙笑将两人看了一眼，没答话，眉头倒是倏忽紧皱了起来。
贾尤察言观色，立刻又狠狠揪了一把裴然的衣领：“小孙哥是不是来找他的？这孙子躲了你一礼拜了，今天可算让我逮着了！您怎么收拾，随您便哈！”
然而孙笑面对贾尤周到的送货□□，并没有表现出分毫的感谢，而是脸色又难看几分，冲他吆喝一句：“你给我放开！”
贾尤愣了一瞬，不明白孙笑是何用意，但瞧见他大跨步冲自己走了过来，立刻明白了。
孙笑是想亲自收拾这小子！
“你小子，死定了。”他咧嘴笑笑，立刻松开了裴然，还将他往孙笑面前推了推。
但他万万没想到，期待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孙笑大步流星地走到裴然身边，突然一把搂住了他的肩，十分亲热的喊了一声：“裴哥！”
这一声“裴哥”，不仅叫懵了贾尤和他的小弟们。
也把裴然叫的有些发懵。
昨天还是“你小子”，今天就进化成“哥”了。
他扭头看看孙笑，这小子此时正笑嘻嘻地往自己身边贴，三分油腻，七分谄媚。
仿佛他才是那个欠钱不还的。
裴然忙一把撑住他的脑袋：“你怎么来了？”
孙笑舔着脸往前猛凑：“我跟我嫂子一起来的，她就在外面等你呢。”
“等我干嘛？”
“一起去跑两圈。”
门口清丽的女声响起，裴钰说话间已然到了健身房门口。
裴然身后的人群瞬间爆发出一阵骚动，嗡嗡声顿起。
在春城，裴钰与裴然一样，是个无人不晓的名字。
曾经fy车队唯一的女车手，车技彪悍，几乎不输于其他男车手。
而在裴然去世以后，谢不渡收购了fy，却让裴钰成了车队经理，由她一手经营。
虽然fy现在已经没有车手，但威名仍在，毕竟那曾经是能进入motocp的卫星车队，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人而言，已经是登月级别了。
多少人抱着裴钰的大腿想要成为fy的车手，却都最终以不够格为由被拒绝了。
人们都传，裴钰是想找到第二个裴然。
但裴然是什么人，那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然而现在裴钰竟然对着那个平平无奇的裴小然说“一起去跑两圈”。
这跟直接说“你入选了”有什么区别！
所有人瞬间艳羡地看向裴然，除了贾尤，他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带着酸意恶狠狠地瞪了裴然一眼。
但裴然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他，再看他磨磨唧唧地模样儿，竟然好像还在犹豫。
孙笑推了他一把：“磨蹭什么呢！走了！”
裴然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