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清刚开门,就听到客厅里激昂的国歌。
他一愣,就看见齐园站在客厅中间,举着一只胳膊憋红一张小脸。
声嘶力竭的唱着国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气势十足声嘶力竭好像拼出全身力气。
而沈凌云慵懒的依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指在膝盖上轻点着节奏。
脸上布满灿烂的笑容。
沈文清再看看录音机,里面的国歌有条不紊的播放着,但却是完整的一首。
“这是……”沈文清指指齐园,问沈凌云:“怎么不跟着录音机一起唱,只唱这一句?”
“哦。”沈凌云微微一笑,神态平和的说:“齐园只学会这一句,也就喜欢这一句。”
“起来,起来,起来……”齐园目不斜视,昂着头高举着一只手,继续唱道:“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起来……”
“小园啊。”沈文清眼里笑意一晃而过,轻咳一声道:“歇一会儿吧,嗓子别喊哑了。”
“从我坐在这儿就开始唱,差不多有十分钟了。”沈凌云说:“嗓子要是哑了,明天我就带他去医院扎针。”
“咳咳咳……”齐园一噎被口水呛住,他捂着嘴咳嗽,艰难的挤出一句:“我不扎针。”
“好。”一双修长的手递过来一杯水,沈凌云轻拍齐园后背,温声道:“不扎针就多喝水。”
齐园抿唇:不想接。
“喝。”沈凌云用杯子边缘碰碰他嘴唇,“张嘴。”
“咕咚咕咚。”齐园张口一大杯水一口气喝下去,随后瞥了沈凌云一眼,“为了不扎针。”
不是要你喂,是不想扎针。
“嗯。”沈凌云轻笑,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那就休息一会儿,别把嗓子真喊哑了。”
“呃。”齐园打个水嗝,声音清脆的说了一句:“我没哑,好好的。”
“嗯,知道了。”沈凌云无奈又好笑。
“你想学就跟着录音机一起唱。”沈文清也坐下,看着齐园笑道:“这样学的快,但也不能总唱一句呀。”
“我觉得这句挺好。”齐园板着脸,抿抿嘴唇一脸憋屈,“不是告诉我们不能被人欺压,要勇敢的站起来反抗嘛。”
沈文清若有所思,看看齐园又看看沈凌云,“反抗是好事,只是有人欺压你吗?”
“没有。”齐园悄悄看眼沈凌云,见他低垂眼睫没有看自己,木着一张脸道:“沈凌云说我听别的歌曲不合适,只能听国歌。”
他在只能上特意咬音重一些,相信沈文清应该明白。
沈文清是明白了,他看眼沉默的儿子,又看看齐园面无表情的模样,笑着摇摇头。
孩子闹别扭了!
“别的歌曲也能听。”沈文清说:“只是你年纪小,心思主要还是放在学习上。”
他指着茶几上的几盘磁带,说道:“这些都是我特意为你们拿回来的,是一些港台歌曲,年轻人都很喜欢。”
“我没听。”齐园心塞了一下午,“我现在看电视都要经过审查了。”
“审查?”沈文清惊讶,狐疑的问:“审查什么?”
“爱情……”齐园刚说出这两个字,还不等再说别的。
正赶上沈文清拿杯子喝水,“噗”沈文清一口水喷出去,差点把他呛着。
在这个严肃内敛的年代,男女朋友拉个手都要背着人,结婚都要说共同进步。
哪有人明晃晃说爱情两个字。
“你说什么?”沈文清不敢置信,满眼震惊,他此刻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
“爱情。”齐园重复一遍,“沈凌云要审查我的爱情。”
他眉毛轻蹙眼神认真,白皙的小脸满是憋闷,好像受了多大冤枉。
沈文清看向沈凌云,只见他低着头以拳抵唇,肩膀剧烈颤抖。
显然在强烈的忍着笑。
“小云。”沈文清不赞同的看着儿子,“小园还小,你怎么能逗他呢?”
“我就是和他开个玩笑儿。”沈凌云脸颊粉红笑如春风,双眸温柔的看着齐园,“谁想他当真。”
“这是玩笑儿吗?”齐园特别严肃,语气极其认真,“我认为是报复。”
“报复?”沈文清又听到一个不可置信的词,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都是哪和哪呀?
“我怕他听这些歌耽误考大学。”齐园说:“心里都是情呀爱呀,风花雪月才子佳人那些事,给他提了一个意见。”
“不听这些歌曲?”沈文清明白了,“所以他就不让你听?”
“嗯,说我没成年不适合。”齐园点头,“我有决对的理由怀疑他有报复的心理。”
“什么理由?”沈文清好笑的问。
“录音机和电视有什么关系?”齐园说:“我们说的是听录音机,他却扯到电视上,这不显而易见嘛。”
沈文清:“……”
他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见齐园当真,用眼神示意沈凌云快点说话。
是解释还是道歉,怎么也要有个交代。
“是我不对。”沈凌云看他气鼓鼓的模样,心里暗自好笑,“我向你郑重道歉。”
“真只是一个玩笑儿。”沈凌云想想,还是解释道:“你一个小孩儿,哪来的爱情,你自己还不明白吗?”
“我为什么不能有爱情?”齐园不服了,瞪着一双圆圆的杏眼,问:“我聪明能干,长的好看又有钱,哪一点不能有爱情了?”
若不是爹娘舍不得自己,早给自己定亲,明年十五岁都能出嫁了。
现在倒好,连爱情都不能有了?
“要成年。”沈文清解释:“还要到法定岁数才能结婚,否则不能领证。”
“啥证?”成年齐园知道,但是这证他不明白,“国家还管这事?”
“当然管。”沈凌云坐直身体,科普道:“国家规定了结婚的岁数,若是不到不给办结婚证。”
齐园惊呆了:还有这事?
“所以我才提醒你。”沈凌云笑道:“你可以有爱情,但不是现在,最起码要成年之后。”
齐园:那自己不是老哥儿了?嫁不去的那种。
“发什么呆?”沈凌云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笑道:“歌可以听,电视也可以看,但是心思现在不能用在那上面,明白吗?”
“要是十五,能出嫁呢?”齐园颤抖着嘴唇,不甘心的问:“自己愿意也不行?”
“愿意也不行。”沈凌云眼神一闪,微微蹙眉道:“必须成年以后才能考虑这些事。”
“那是旧社会的陋习。”沈文清笑道:“现在新社会不允许,像包办婚姻、童养媳……这些全部取缔,我们要遵纪守法。”
“好了。”沈凌云瞥眼齐园,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轻叹道:“别说这些了,我们先吃饭吧。”
一直到吃完饭,齐园还是神情恹恹心事重重的模样。
沈凌云看到他这样,心里有些后悔,不该逗他玩儿。
“怎么了?”
齐园坐在床上,低着头闷闷不乐,也不搭理沈凌云。
“别人都想着趁年纪小多玩儿几年。”沈凌云坐在他身边,劝道:“你应该庆幸才对,怎么还能闷闷不乐呢?”
“我没不高兴。”齐园闷闷的道:“不就是成年吗?三年的时间我等的起。”
他只是心塞,爹娘盼着他给家里传宗接代,齐园一直谨记于心。
只是现在要无限延长,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那你高兴点。”沈凌云揽住他肩膀,“我们去客厅看电视,我陪你。”
“不用。”齐园吐出一口气,斜眼看向沈凌云,“你要审查,我就不看了。”
他想开了,也就不再烦恼,又想起沈凌云的事。
“不审查。”沈凌云笑出声,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我们一起看,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都听你的。”
齐园抿嘴,不让自己笑:看来教训一顿,有记性了。
他今天闹腾沈凌云,又向沈文清告状,就是要教训沈凌云让他乖乖听自己的话。
齐园觉得被沈凌云管着,一点威严没有,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事。
“关于爱情的事。”齐园拍拍沈凌云肩膀,信誓旦旦的说:“我心志坚定,绝不会受到影响,你不用担心。”
沈凌云:“……”
爱情?这是过不去了。
……
几天后,程新知登门。
“齐园。”
他刚一开门,程新知就道:“我舅答应给你们五匹哔叽呢。”
“太好了。”齐园高兴的说:“真是太谢谢你了。”
“快进来。”齐园把他让进门,笑道:“我还以为你舅舅不一定答应呢。”
没想到程新知却是苦着脸,抬手抓抓自己头发,尴尬的道:“都是瑕疵品,一点正品也没有。”
“瑕疵品也行。”齐园道:“你能买来就不容易,谢谢你呀。”
程新知松口气,看齐园依然那么热情,张罗给自己拿吃的招待自己。
不枉自己这几天,天天往舅舅家跑求他帮忙,大冷天的等在门口连他家门都不敢进。
“你别忙了。”程新知道:“我下午请了假,陪你们去毛纺厂早点把布料买回来吧。”
“耽误你工作了。”齐园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不用这么急,晚几天也没事。”
“不急不行。”程新知道:“快过年了,仓库里的布料都卖出去了,我怕晚了这几匹瑕疵品也买不到。”
“呀?”齐园急忙起身,“你等着,我去拿钱。”
他匆匆跑进房间,告诉沈凌云:“程新知帮我们买了五匹瑕疵品,我现在和他去拿回来。”
“我也去。”沈凌云放下手里的书,起身道:“顺便看看毛纺厂在哪。”
“知道地方也没用。”齐园蹙眉,犯愁道:“我们也买不到。”
“先去看看再说。”沈凌云往外走,“打听一下那里领导,看看能不能找到认识他们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借用几句国歌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