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森林里鸟雀啁啾,头顶泄进一缕光,安静得让人发慌。
有什么东西从陷阱的斜上方掉下来,地上窸窸窣窣,秦思思定睛一看,居然是蜈蚣。
地里钻出来的,陷阱上掉下来的,愈来愈多汇聚成一片,将秦思思自动围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圈。
不知为何,那蜈蚣没有继续靠近秦思思,秦思思这边像是布了一层结界一般,蜈蚣似乎十分忌惮她。
即便如此,秦思思的内心感到崩溃,她抱紧双臂,缩在角落,警惕地盯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一团头皮发麻,啊啊啊快要疯了!
她太蠢了,外表装得再温和无害,也掩盖不了他是病娇的事实啊。
病娇哪里会关心她的死活,他在意的只有他的嫂嫂,闻芸为老虎所伤,他大概去找它算账了吧。病娇的武力值即便很低,他的心机深沉会想阴招啊,看她不就被他坑进了陷阱里!
心里拔凉拔凉的,秦思思快哭了,想起自己原本世界的种种,愈发难受了。
她原本就爱哭鼻子,生理上的就爱掉眼泪,可能是因为自己人际关系处理得太糟糕,不善交流的她,十分害怕摩擦和争执,与人吵架就忍不住鼻子发酸流眼泪。
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句、又做了什么得罪惹怒病娇了,她又不得不和他周旋......秦思思把脑袋埋进膝盖里,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了下来,浸湿了衣袖。
“啊啾——”
躲在秦思思袖袋里睡觉的梦貘被一阵湿凉惊醒,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秦思思一僵,抬起脑袋,梦貘从袖口跳到她的膝盖上,她喜出望外:“呜呜呜呜小猪你居然在!快救救我啊小猪!”
梦貘睡眼惺忪:“怎么了?”
秦思思用手掌将它托起来:“我掉进陷阱里了。”
梦貘面露嫌弃:“你是猪吗?”
秦思思一把抹掉颊上的泪痕,态度陈恳道:“你才是。”
梦貘:“......”
他微微叹气,一跃到她的细瘦的肩上,蹄子一滑,他埋头一看,秦思思肩上沾着细碎粉末状的东西。梦貘举起蹄子放在鼻头嗅了嗅,是花粉。
“你肩膀上的花粉什么时候沾的?”
“嗯?”秦思思偏头看自己的肩,神色微茫,“不知道欸。”
轻微动作时,抖落一些花粉,梦貘便见那群蜈蚣往后缩了缩,惊奇道:“这些臭虫子怕你身上的花粉。”
然而顷刻,被发号施令一般,汇聚一团的蜈蚣们霎时四散而去,满地的蜈蚣拥促着往陷阱上爬,陷阱壁上乌泱泱长长的一大片。
有一小部分掉了队了,不管不顾往秦思思爬来——绕过她的脚边,爬上她身后的陷阱壁。
梦貘倏然道:“咱们也出去。”
“怎么出去?”
梦貘灵敏地轻跃下地,“嘭——”地一下,凭空漾出一团乳白色的雾气,小猪缓缓变大,云绕雾缭间,幻出象鼻、犀目、牛尾、虎足,足足长到半个陷阱高,他停了下来。他头颅一低,长长的象鼻往秦思思跟前一甩,自鼻腔里发出浑厚的一声:“上来。”
秦思思半懵半惊顺着鼻子爬了上去,趴在梦貘的背上,感觉自己在看玄幻电影。
“抓紧老夫。”声音都变了,以往宛如曾志伟一般滑稽的公鸭嗓变得威严,模样亦是十足的威风凛凛。
梦貘屈腿向上一跃,轻轻松松沿着陷阱壁跳到了地面,而后一刻不停地往前奔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夜幕低垂,天上的细月出奇的明亮,透过参天大树的枝叶洒落下来。
从陷阱那里开始,不断有蜈蚣爬出来,密集地往前某处爬着,绵延成长长一条黑色的线,左拐右绕,直至看不见的森林深处。
秦思思发现梦貘跟着这条“蜈蚣线”的方向跑去,还有就是,方才还有如履平地的感觉,现在的视线所至的半空,一排排的翠绿枝叶急速往身后倒退去。
小猪居然又默默变大了一倍!
越往深林里去,那蜈蚣构成的黑线,渐渐洇染成红线,风里隐隐飘来血的腥气。
“当心!”
不知何时,梦貘突然顿足,一边折返一边缩小身形,躲在了一个粗壮的树干后面。秦思思在他背上,梦貘越变越小,逐渐缩成小猪模样,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猪围着她的脚边跑了半圈,蹿上膝头,一溜烟钻进了她的袖口,公鸭嗓再次小声叭叭道:“躲着点,别出声,咱们静观其变。”
秦思思不由紧张起来,悄声问:“前面怎么了?”
“前方修罗场,老夫斗不过——”
话未落,不远处传来凄厉的嘶鸣,细听,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女子低泣,拂来无头无尾的风,秦思思感到幽幽阴冷。
她双手扒着树干,鬼使神差地探出半个脑袋,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今夜的月光清凌凌的,明亮而清澈,秦思思看到少年被白虎的四肢死死钉在地上,少年一半脸隐在黑暗里,一半染了月色银辉,冷白的脖颈流着一抹半干涸的血迹。
是寻皆允!他果然一个人来找死么?!
秦思思看着他脖子上触目惊心的血迹,一时不知是何心情。
愣神间,寻皆允居然咳嗽着笑起来,桃花眼微挑,在月色掩映下,他眼角下那颗泪痣格外清晰,点缀出出一丝夺人心魄的冶丽来。
慢慢地,秦思思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眼花了,那颗泪痣好像动了!
秦思思差点惊呼出声,连忙捂住嘴巴,屏气凝神。
眨眼之间那颗泪痣褪成淡淡的紫,以此为中心,蔓延出紫蓝渐变的线条,仿若一副正在描绘的水彩画,细细勾勒出一只蝶翅的形状。
片刻寻皆允的眼尾下,侧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翅尾泛紫,周身浅蓝的凤蝶。
惟妙惟肖,呼之欲出。
“第一,你伤了我的嫂嫂。”
“第二,春珠你也敢偷?”
少年眯着眼睛笑起来,一字一顿地说道,嗓音轻柔而舒缓。
“你知道我生气的后果么?”
再次荡起无头无尾的风,少年的脚下的软剑传来“铮铮”地响动。
寻皆允脸上的那只凤蝶缓缓动起来,仿若蝴蝶振翅,滑落到了混着血渍的脖颈上,停了一瞬。与此同时,那把软剑腾空,飞速飞回了寻皆允的手中。
眼前的情景瞬息万变,秦思思便看见躺在白虎身下的少年抬手,干脆利落地插进了白虎的脊背上——
顷刻间,剑身冒出泛紫的蓝光,不知从何处飞来五彩绚烂的蝴蝶,萦绕在光芒四周,宛如一条华丽迷离的绸带,飞扑在白虎的流着血的脊背上,白虎压着喉咙传出蚀骨噬心的嘶吼,翻身倒在了一旁。
寻皆允不紧不慢地站起来,他倾身拍了拍衣袍的灰,握着软剑的手垂在身侧,蓝光渐褪,五彩绚烂的蝴亦是四散飞去。
清冷月色下,右眼尾下的那颗泪痣,已是恢复如初。
秦思思一时感到窒息,手脚冰凉僵直,她转过头来,颓然地靠在树干上。
以前认为的武力值不高的病娇,难猜阴沉的心思已经让她心力憔悴。如今的寻皆允颠覆了她的认知,秦思思心有余悸,背后冷汗直冒,生出一股劫后逢生的虚脱感。
幸好,幸好那时闻芸被咬伤卧病在床时替她说了好话,不然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弄死她,不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冷静下来,秦思思意识到,现在的她当务之急是该怎么逃出去。
寻皆允发现了她该怎么办?
然而不等她去想,扑面而来刺骨的风,裹挟着难闻的血腥气,仿佛被一股浑然不觉的内力逼倾,秦思思胸口倏然紧闷窒息,生生自喉头吐了一口血出来。
四肢变得异常沉重,眼前的景象飘忽不定,秦思思勉励挣了挣眼皮。
顷刻,直直往地上倒去。
眼皮子阖上前,秦思思看到那双熟悉的乌皮靴。
寻皆允缓缓蹲下来,轻轻拭去她唇角的血渍,低声喃喃:“怎么不乖呢......让你好好呆着,偏要过来......”
“我是不是说过,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管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