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静寂的夜，静寂的东宫。
窗外北风呼啸，室内温度适宜，本该是最令人放松的时刻，卫青郡后背上却已经出了一层细汗，她从沐家带来的两个丫鬟，一个昏了过去，一个跪在旁边抖个不停。
她们常年在深宅大院里，本就是个小小的丫鬟，怎么能不害怕。
谢贠一手拄剑，目光冰冷，老太监侧立在旁，看着卫青郡一脸期待，青郡定了定神，才开口：“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时候，是在街上，殿下打马经过，殿下在马上，我在车上，那时惊鸿一瞥，是为初遇。”
她故意含糊其辞，是怕露出破绽太多，
铜牌就放在床边上，青郡向前走了两步，眼帘微颤：“我喜欢殿下，府上爹娘都知道，殿下许我信物，我以为，是送我了，现在是要收回了吗？”
谢贠的贴身信物，怎么可能轻易送人，倘若送了，那必定是足够信任。
他神色未变，仍旧淡漠地看着她。
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她怎么继续下去，卫青郡正是犹豫，门口又有响动，两个宫女模样的捧着锦盒走了进来。
老太监登时上前：“谁让你们进来的？”
其中一个宫女低着眉眼，对着他福了福身：“回总管的话，奴婢来给太子太子妃送合卺酒。”
老太监立即警觉起来：“来人！出去！”
两个宫女脚步不停，就连卫青郡都看出诡异来了，可她看向谢贠，他却一动未动。
二女再上前，还不等老太监到跟前，已然抽出锦盒下面的匕首扑身过来，想要杀死谢贠的人还真是多，一个大婚之夜，就引出这些牛鬼蛇神来。
他血已染手，杀意正浓，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刹那之间，卫青郡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闪身到了谢贠面前，抬臂格住了女刺客的手臂：“快来人那！保护太子殿下！”
屋里的动静已经引来了侍卫队，青郡只是想挡一下，正要闪开，背后忽然贴近一人，谢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背后，他一手揽住她肩身，全身的力气都靠在了她身上，手里长剑直接刺穿了来人。
卫青郡看得清清楚楚，动作之间，侍卫队已经冲了过来。
很快，女刺客和丫鬟都被拖了下去，老太监连忙上前来查看谢贠的伤势：“殿下，殿下没事吧？让御医过来瞧瞧吧！”
卫青郡勉强站住，背后的男人有点重，她有点撑不住，这才想起谢贠身上还有旧伤，幸好老总管过来先扶住了他。
两个人齐心合力将人扶着躺在床上，谢贠手里的长剑这才落地，很快，御医过来查看，说是旧伤崩裂，血流不止，那几道伤口真是触目惊心。
御医帮他处理伤口，直劝慰着他：“太子殿下不必担忧，现在是偶尔错失心神，可能是之前头部受伤失去记忆引起的，过些时日，记忆找回来了，旧伤痊愈，就会好了。”
老总管在旁相劝：“是呀，殿下千万保重身体，不管殿下记不记得，哪个模样的殿下，都是伤来的，以后伤好了，就不会再变换性体了。”
“……”
三言两语，就知道了，之前丫鬟们说的是真的，太子重伤后有了后遗症，他变换性格自己都难以控制，现在的他和之前温柔和善的谢贠判若两人。
青郡侧立在旁，心里早已百转千回。
过了好半晌，老总管回头看见她，以为她是吓傻了，上前来了：“太子妃稍等片刻，老奴让人带太子妃去偏殿休息。”
那刚好，太子暴戾，待在他身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青郡点头，才刚要走，背后忽然传来了谢贠冰冷的声音。
“站住。”
她下意识回头，正对上谢贠的浅淡目光。
他半裸着身体，靠坐在床边，御医正给他伤处换药布。
“过来。”
他让她过去？
卫青郡犹豫了下，走近了些。
她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嫁衣，头顶的金丝凤冠已在刚才的拉扯中歪了些，新婚之夜，新娘子遭受到了这么大的惊吓，脸色不大好，可她依旧是美。
谢贠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过，薄唇微动：“既是新婚之夜，总不能让太子妃独守空房。”
说着，他让老总管将御医带下去，老总管还有些不放心，虽然这时候的谢贠似乎已经冷静不少了，但他反复无常，只怕伤到太子妃，怕就怕东宫跟将军府再有芥蒂，更保不住太子之位。
可他不敢违命，只能暗暗祈祷，带着御医先走了。
老总管一走，谢贠目光更是沉：“过来。”
卫青郡再上前一步，不等到床边，他一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直接把她扯倒，侧身欺过来，压住了她半边手臂。
男人脸色苍白，目光却是锐利。
二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他眼底都是冰霜：“刚才为什么扑上来，想保护我？”
卫青郡，没有否认，轻轻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殿下有危险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谢贠眼帘微动：“喜欢我？”
这个时候，卫青郡哪里还敢否认：“嗯，喜、喜欢。”
谢贠身上缠着的药布顿时见了红，他仿佛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一手撑在她身边，一手轻抚着她的脸：“有多喜欢？”
她曲起右腿，慢慢摸向匕首：“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男人低下头来，鼻尖抵住了她的鼻尖，卫青郡指尖已经碰到了匕首，她几乎屏住了呼吸，他却不动了：“你知道吗？有很多人想杀我，我这个时候死了，周赵必战。”
卫青郡蓦然抬眸，谢贠身形一动，躺回了软枕当中。
她连忙放手，坐了起来。
谢贠瞥着她，一抬手，将铜牌丢到了她的怀里：“给你了，作为你喜欢我的奖赏。”
卫青郡把铜牌拿在手里，回眸看着他：“谢太子殿下。”
谢贠闭上了眼睛：“嗯，睡吧。”
睡吧？
怎么突然要睡了？
卫青郡顿时结巴了下：“睡、睡吧？”
听她的声音，男人嗯了声，“别期待，我不会碰你。”
她什么时候期待了！
卫青郡眨巴着眼睛：“我、我让人进来服侍太子殿下……”
说着，她这就要下床，还不等人走开，谢贠已经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了：“趁我毫无记忆，东宫已经塞了很多人，你想让她们再进来刺杀一遍？”
青郡顿住：“那……”
谢贠的声音很轻：“且明日再听太子妃的故事。”
卫青郡：“……”
这新房当中，一个伺候着的宫女太监都没有，要她和谢贠同住，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计划，之前替嫁，是认定周太子重伤顾不上联姻的太子妃，没想到他在她面前，竟然毫无防备之心了。
谢贠就在面前，他背对着她，后心就是最致命的地方。
本来就已经伤那么重了，现在只要她趁他熟睡一匕首就能送他上西天，想杀他的人很多，青郡坐在一旁，看着谢贠的背影，暗自唏嘘。
她想了半天，到底是扯过被褥给他盖上了。
谢贠没有动，卫青郡合衣躺在一边，也翻身背对着他，她睡不着，开始回想自己在赵国时候的事，从小在卫邯身边长大，她一直都是被宠爱着的，如今他身在危险当中，她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能救他，只能尽力而为。
想着阿娘，阿娘辅佐小皇帝，日日操劳朝政。
想想小皇帝，啊姊阿姊地叫着她，常常跟她哭诉当皇帝太苦太累了。
想想卫邯……
胡思乱想了一通，开始的时候还毫无睡意，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到再有清醒意识的时候，卫青郡一下坐了起来。
天还未大亮，薄被从她身上滑落，她看向身边，身边早没有人了。
她掀被下床，长发顿时从肩头滑落，青郡下意识摸了一把，金丝凤冠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了去，发簪也掉了，此时她披头散发，已经不知道在这大床上打了几个滚了。
幸好谢贠不在，她赶紧下床。
才下床，一个宫女模样的小姑娘捧着水盆走了进来：“太子妃醒了？”
没见过，青郡看向她：“我的丫鬟呢？你……怎么在这里？”
小姑娘梳着双髻，圆脸大眼睛脸边一边一个梨涡，笑起来甜甜的：“回太子妃的话，奴婢柳儿，才刚进东宫，是总管命我来伺候太子妃的，并不知道太子妃的丫鬟在哪里。”
这是个吃人的东宫，谢贠心神受损严重，太子之位是真的难保，他连自己的太子之位都保不住的话，又怎么保住卫邯，应该不会劝和了吧？卫青郡当了一晚上太子妃，突然有了退意，趁着天还没大亮，应该能躲出去到时候伺机出宫，她看着新来的单纯小宫女，任她伺候着洗脸，和她闲聊着。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太子殿下呢？”
柳儿给她擦着手，笑意浅浅的：“我一早来了，太子殿下让我好生看顾着太子妃。”
“看顾我什么？”
“太子妃不知梦见什么了，睡不踏实。”
“……”
青郡洗漱一番，换了件锦裙，柳儿手巧，扶着她坐下，给她梳头。
卫青郡有心把她支开，刻意指使着她：“给我找两个首饰，不要金的，要玉石的。”
柳儿往屏风后面走去了，边走边和她说着话：“太子妃稍等片刻，奴婢一定给太子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太子殿下说是要带太子妃去给皇上皇后请安呢。”
见皇帝皇后，青郡一手拢着长发，才刚要溜出去，又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