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凉茉不明所以,但对他有足够的信任,随着他到了一处高塔之上,塔顶除了个可以八面开窗成亭的露台之外,什么也没有。
不一会儿,便有人给他们端来了吃食茶水。
大半日没进食,她这会儿也觉得腹内咕咕,看了看桌上的吃食,便不客气起来。
劭云太子被试毒多年,对进口的东西都无甚偏爱。本无味口,见她吃得欢快,倒也动了动筷子,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
他见她先喝了半碗骨汤,又吃了半碗小米粥,糯米鸡里,她只吃鸡不吃糯米,每一道辣菜她都动了几筷子,软口的豆腐用得最多……
他搅动着面前的小米粥,不自觉地勾了勾唇,复又拉平。
她与他的口味何其相近,都好软糯易克化的食物,只是她比他还要嗜辣一些,爱用粥食与汤水,这些,几乎都是长期试毒以后的胃爱吃的。
待李凉茉喝完药,他摆手让侍从们退下,于轻缓的勺碗轻击声中出声,“拿你试毒的人,是谁?”
李凉茉手一抖,愕然抬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问题。
“我曾以为,是毒龙,可是毒虫与毒龙都不识得你,你比我年纪小,我四岁便被毒龙拿来试毒,总不可能他们与我皆失忆了。唯一种可能,你不是被毒龙拿来试毒的,你我相识之后,我失忆了。”
劭云太子说得认真,却听得李凉茉愕然反问:“你失忆了?!”
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出了什么的劭云太子:“……”
“别怕,纵是我失忆了,也知道你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
李凉茉转着眼看着桌上的吃食,明白了他为何会有这样的问题。她重活一次,却还保持着上辈子最后的饮食习惯,不过,她在宫中时有意地循序渐进改变,无人发现异常。
而劭云太子是熟悉这种饭食的人,她自然瞒不过他。
她俯首垂眸,掩去眼中含着复杂的笑意,“她死了。”
拿她试毒的,就是上辈子的自己。
这辈子来了,上辈子的自己自然没了性命。
劭云太子愣了一愣,恍然,“难怪……是怎么死的。”
李凉茉抬首转眸,哂笑,“被我毒死的呀。”
劭云太子闻言,转眼与之相对,赞赏地笑出声来,“不愧是孤的太子妃。”
李凉茉抿唇不欲多言,四下打量起这露台来。
四下空旷,离星辰更近之外,也不见什么特别的,“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用膳?”
好戏呢?
劭云太子递给她一只镜筒,“用这个,看那儿。”
李凉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除了点点不知是灯火还是星芒的亮光之外,什么也没看出来,又茫然地转眼看他。
劭云太子被她呆愣愣的样子取悦到了,猜到她从未用过这镜筒,扶着她的手,让她把镜筒放到眼前,再看向先前的方向。
他半环着她,她觉得自己似乎处于他的怀抱之中,格外安心也格外新奇。尚未看清镜筒里的东西便错开了视线,抬眼看他,眼里的他,立于星辰之前,仿佛是被星光绕着的神祇。
见他将视线移向自己,李凉茉弯了弯眼,一点也没有偷窥被抓包的尴尬,“劭云,周都也有这样的地方吗?”
“没有。”劭云太子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样的地方,周都不能有,你若喜欢,以后给你建在皇宫。”
“???”李凉茉呆了一瞬,笑出声来,“为我建?不了不了,我不想当祸国妖妃。”
上辈子当了半辈子,毁了两个国家,当够了。
劭云太子垂眸见她笑得双眸潋滟,两腮生绯,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好戏要开始了,看看?”
不过,经她这么一提醒,他倒觉得东周皇宫里,该有一个能将周都的一切都收入眼中的地方。
李凉茉快速地眨了眨眼,就着他的手看向镜筒,藏住让她几乎要失神的欢喜。可她看到镜筒中的景象,顿时把所有的旖旎抛于脑后,“四舅舅?!”
镜筒里,韩四爷让人抬着一副担架进宫,担架上的人用白布盖着,看身形,当是女子。
李凉茉抬眼看向劭云太子,“还能看得再细些么?”
“这是巫族百年前所制镜筒,借着此处地利,可以看清整个凉都。”他见她神色微微一动,却依旧好似没见过一般等着他讲解,便不再细究,与她说了镜筒的用法。
李凉茉转动着镜筒,看得更清楚了,白布下盖着的女子发式露出来,虽有些乱,却能看出来是她此时所用的发式。
“那真的是我四舅舅……”
她心里生惊一瞬,随后便恢复了冷静,细细地看着周围的情况。
与韩四爷一起进宫的,还有不少世家子弟。随着他们的进宫,原本去找李凉茉的人纷纷停了下来,往皇宫聚集。
李凉茉平静地放下镜筒,“我要回宫。”
她看向劭云太子,“放心,我会等他们唱罢了,再登场。”
“若他们负你……”
李凉茉闻言,笑了,“不怕。我这不还有你吗?”
劭云太子刚想表示不赞同,听到她最后那句反问,哑然失笑。
两人往皇宫去,韩四爷已经带着人抬着担架到了太庙,颂经的和尚们睁了睁眼,愣了。
礼部尚书、淑妃和德妃得了消息,纷纷从灵堂出来。
程越指着担架问韩四爷:“您这是?”
淑妃与德妃同样将不解的目光投向韩四爷。
这里可是瑾德太子与惠昭仪停灵做法事的地方,韩四爷这般做,可是对死者的不敬。
韩四爷长叹一声,“这是韶华公主……”
众人脸色大变,淑妃干巴巴地扯了一下唇角,“这……怎么可能?”
韩四爷道:“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可是不只我一个人见到了,只是因为我是她的舅舅,大家才让我带着人把她送回来,楚家赵家郑家刘家……”
他顿了一顿,“大家都看到了。”
淑妃几就要晕过去,被德妃扶住。
德妃看起来镇定得多,可声音还是难掩颤抖,“快让人去通知陛下与皇后娘娘?”
“不必了。”
说话的是从韩四爷身后走出来的恩睿伯赵栩源。
程越大惊,“恩睿伯?!你怎么会在这里?”
淑妃与德妃悉数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赶紧让人去里面把在守灵的平王叫出来。
随着赵栩源的出现,跟在后面的楚家郑家刘家等人也纷纷站了出来。
赵栩源笑了笑,“韶华公主想要我赵家满门的命,让我们死得无声无息,可是本伯爷不能置赵家上下性命不顾,穿上陛下赐的黄金马甲,讨说法来了。”
他解开外衣,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马甲,在人前走了一圈,“我相信,陛下定不知她做了些什么。却不想先看到她。既是如此,只要皇家有人能做得了这个主,我们便不去打扰陛下与皇后娘娘的清静了。”
平王因自己不曾阻止三皇子动杀念而自责,日夜守在两人灵前,出来见人着这架势,顿时明白了过来,“恩睿伯,你们,想造反?!”
赵栩源对平王行了一礼,“平王此言差矣,陛下病重,皇后身怀六甲。摄政公主身故。如今朝堂无主,我等只是想要一个能做主的人。平王乃陛下长子,理应为储君处理朝政,不论从何角度来看,本就比韶华公主要名正言顺地多。赵某,请平王登太子位!”
平王的目光沉了沉,看着他们久未言语。
储君之位在前,就在他唾手可及的位置,只要他点头,眼前的世家便会跟随他。
可是……
他看着盖着白布的简陋担架,心里发寒。
莫名觉得,他们是在胁诱他。
他一旦应了他们的话,便再无回头路,日后若与他们生出龃龉,韶华的下场,便是他的。
程越与淑妃德妃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程越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们疯了!疯了?!这样的事情,直接问平王,根本就不合礼数!陛下尚在,你们当去盘龙殿问陛下才是!”
“礼数?一个女子摄政,符合礼数吗?”赵栩源抬首冷哼一声,“程越,你以为,韶华公主不死,你程家能跑得了?先是楚家,再是我赵家,随后便是郑家刘家……只要是位高权重的家族,一个都跑不了。我们不过是在她刚准备对我赵家出手的时候,先寻个自保的法子罢了。淑妃德妃也不必心怀侥幸。平王若是应了,我等必倾全力助平王登基。陛下宠爱韶华公主。公主已死,陛下必不会有异议!”
平王心头猛然一惊,听着这话,异常熟悉。
当初林扶之与他亦是说过这样的话,而后,踏上了不归路。
“不!”他声音轻颤,落地成音,“不知为何,恩睿伯不选自家外甥要选本王。本王受宠若惊。可本王一生都只愿做个富贵闲散王爷,无心争斗。”
周围安静了一瞬,赵栩源笑出声来,“好,很好!储君之选,要么嫡,要么长。如今陛下无嫡子,自该以长为先。既是平王殿下无意,那便选贤。诸位皇子皆未成年,八皇子是我的亲外甥,别的皇子世家不如我赵家,自该由八皇子来担此重任。来人,去请八皇子殿下!”
平王心道,论嫡当是七皇子才对。
面上不再置一词。
比八皇子先来的,是听闻寻到了韶华公主下落的玉泉宫等人,一只半臂长的白狗跑在最前,焦急地发出悲嗷声。
到得担架前,铁头反而安静了下来,狐疑地瞅了担架半晌,抬起爪子,愤怒地挠开最上的一层白布,露出里面人的面容来。
作者有话要说: 铁头委屈:你们是不是忘了你们最爱的狗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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