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凉茉的鼻子动了动,似乎闻到一点清淡的脂粉味。
细闻之下,又似乎没了那股香味。
她被劭云太子握着双臂推开,看着她手上的红痕,“原本是想让你拜他为师,把他压箱底的东西都学了来,再宰了他,但他这般对你,算了。依你,让他暂时后继无人吧。”
他微微一顿,又道:“再偷听,让你永远后继无人。”
毒龙呆住,“……”在背后这么算计人,还怕听?
李凉茉抿唇笑,看向探着头还未来得及藏起来的毒龙,收了笑,“你可曾把绝命卖给西凉皇室之人?”
毒龙心里有气,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们,“绝命这种东西,买的那么多,谁给得起钱,老夫就卖,哪里知道买的人是谁?老夫也没那个心情去记这些没用的事啊。”
李凉茉信了。上辈子的毒龙也是这样的性子,只管制毒,买材料需要花不少钱,所以,他永远都非常缺钱。制出来的毒,只要有人买,他便卖。
之后若出了事,便让毒虫去给人解毒。
这样一来,两父子赚双倍的钱。可这样还是不够毒龙花的……
劭云太子眸子微微一眯,扫了毒龙一眼,抱起李凉茉往外走,对毒龙道:“以后没孤的许可,不许卖。”
毒龙跟在后面跳脚,“不卖?让我如何赚钱?”
他跟到一半,被一个黑面具的侍卫拦住,没好气地道:“疾云,你别拦着,老夫非得和他好好地算一算。这么多年,用在他身上的毒值多少钱。”
“算清楚了,您的命也到头了。”疾云抱着剑,目光冷淡,“西凉的瑾德太子与惠昭仪的灵柩还未入土,他们死在绝命之下。这毒,原本是要下给太子妃的。若太子妃没了,您老,还有命玩毒吗?”
毒龙呆了呆,觉得甚是有理,“难怪她一看到老夫就对老夫下毒,难怪她不肯拜老夫为师。”
疾风在一旁补刀,“咱们太子妃身上还中着毒呢。就是被人拿来试毒的缘故。毒虫公子现在都还没法子把她体内的毒去掉,每天都要喝咱们送去的药。您说,她会拜您这样的人为师吗?”
毒龙:“……”
李凉茉不曾听到他们的话,被劭云太子这样抱着,心里有点慌,“劭云,我腿没受伤……”
“嗯。”劭云太子应了一声。
李凉茉听出他不高兴了,又道:“手上的伤,也不严重……”
话音未落,便感觉到劭云太子更不高兴了,她马上改口,“伤得可重了,你不抱着我,我都走不了路了。”
劭云太子低笑了一声,却叫李凉茉听着有些心疼,“我来晚了。我太自负,以为他想收你为徒,一定不会伤你。”
李凉茉愣了愣,听着他的心跳声,笑道:“是我想见你,没有尽力脱困。也知道,有你在,他一定不敢真的伤我。”
她明显感觉到劭云太子的脚步乱了,抿着唇,无声地欢喜。
“你就这么信我?为什么?”劭云太子带着她坐在宫墙上,看着焦急寻她的众人进出宫门,“因为我们曾经的相识?还是因为我与你利益最相关?”
“因为……”李凉茉转着眼珠,揣测着他面具下的神色。
她早就猜到他误会了他们之间的一些关系,经他亲口说出来,她觉得带着几分未褪青涩的可爱,“因为,便是世上的人皆要害我,你也会帮我。更因为……”
她顿了一顿,压住心头突生的酸涩,“如果有一天,你要伤我。不必拐那么多弯弯绕绕。只消你告诉我,我会把刀递给你。”
因为,我这一生的命,都是你给的。
她在心里默默地添上了最后一句话,歪着头认真地看他,“你说,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你?”
“若……我要伤你,你会递刀?”若说前面那句让他心颤,后面那句则让他心里狠狠一震,带着被撕扯般的钝痛,他喃了一声,“什么情况下,你会以为我要杀你?不对!”
他垂眸凝视着她的面庞,“我永远不可能想伤你。”
虽然不知为何他会与她生出牵扯,他却知道,只要知道她受伤,他便会心疼,见她伤心难过,他便会难受得无法言明。
李凉茉的猫瞳弯成了月牙儿,这是她高兴极了的模样,“所以,我为何要不信你?要是我心里装着的人都信不过,我还能信谁?”
他缓缓眨了一下眼。
罢了。
他心里也装着她,他也如她信他一般信她吧。
至于他原本一直在寻找想剿灭的巫族,也暂且为她留着吧。
他玩着她垂在自己面前的发,“你觉得,容霆愿意为你与北齐开战的可能性有几分?”
容霆,是东周摄政王的名讳。
李凉茉想了想,“他为我开战的可能性不大,但东周与北齐总会开战的。我让夕颜去追杀杨飞了,用东周人射中我的那支箭。”
劭云太子低笑一声,“我也让人去追杀他了,用他们没射中你的那些箭。”
两人转眸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因默契而生出的欢喜。
“我这人手不够,不然,还可以让人去东周添把火。”李凉茉遗憾地道。
她没想到,治理一个国家,把她能用的巫族以外的人手都用尽了,还是觉得缺人。偏偏巫族本就人口不多,还在安置中。
劭云太子会心一笑,“无妨。我派人去。”
李凉茉乐了,趁着这个机会,继续向他讨好处,“现在朝中缺人,外祖父给我拟定了一些青年才俊的名单,可是我不想用,若是你,你会怎么办?”
劭云太子听她故意避开了丞相,目光微微一闪,“为何不愿意用他们?”
李凉茉看着不远处宫墙的最高处,晃了晃悬空的小腿,“世家贵族多才俊,可是一旦过于重用一家,便权力外移,帝王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先考虑他们会不会答应。若是他们一心为国,倒也无差。可有多少个真如我外祖父那般,一心只为国的?”
“自古以来,世家入仕,而后得重用,而后大权在握,为帝王忌惮,再拟计除之。两败俱伤。可若是不除,尾大不掉,任由权落世家,皇家不稳。世家感觉到了帝王的猜忌,便会开始为家族绸缪,在他们眼里,家族的利益大于国。”
她开始摄政以后,开始体会到了西凉帝对韩家的忌惮,她盯着楚家,所以发现了楚家的绸缪,她罢了刑部尚书与户部尚书,也激起了这两个家族的不满,如今只要是她的决定,遇到那两个家族的人一定会大受阻拦,而世家之间多有姻亲关联,令行政难通。
她让陈修大刀阔斧地去查恩睿伯,更是感觉到了世家们的诸多干涉,其中千丝万缕的利害得失,让案子难有进展。
她是个容不得人违逆的人,眼下的局势,让她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恨不得去把那些人都毒杀了。可纵使她真的能有这么多的毒药,她的金库和整个西凉的朝堂就都要真的空了。
西凉帝只是忌惮韩家,而她忌惮的,是除了韩家之外所有蠢蠢欲动的世家贵族。
“老实说,若韩家不是我外祖家,我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心性与风骨,恐怕我也会忌惮他们……”
她听得他低笑,赖到他怀里去摘他的面具,被他按住作乱的手,她便皱起眉头嗔他,“我都快愁死了,你还笑话我!”
“我是欣慰。太子妃会商在帝王的角度考虑问题了。”劭云太子抓着她的手玩了起来。这只手柔若无骨,纤细滑嫩,比借团扇感受到的触感要好得多。
李凉茉心知他在暗指自己先前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韩家人的安危,噎了一下,“当初,我也不知道东周摄政王那么目中无人。北齐的目中无人外显,东周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看见他们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我意识到,如果西凉不够强大,那我什么也不是,我无法挺直了腰杆对抗东周人的无理要求,日后也无法不受委屈地站在你身边,更无法为你提供足够的帮助。所以……”
她瞪大了一双猫瞳,“你到底帮不帮我?!”
劭云太子微一滞,笑出声来,“说了这么多,不过就是为了最后一句。你当真没法子了?”
李凉茉哼哼唧唧,“原本还有个可以广选才俊的法子,这样选出来的才俊,不定是世家贵族子弟,可以放心了用。可不久前才选了二十人,不宜再办。况且……”
她抿着唇,“那样选出来的,必是文武全才。而非世家贵族之家,少有足够的财力物力对其教养,如何能与自小被世家全力培养的儿郎相比?所以最终选出来的,还是世家贵族的儿郎,只是给没落的家族一次翻身的机会。其实朝中职位,并不是处处都得文武全才的……”
听到选才俊之事,劭云太子的好心情淡了下去,“不能再选。”
不久前的那一次,才选出了一个驸马来,至今是他心里的刺。
“我有个想法,本打算拿回东周之后试行。不过,用于如今的西凉,也不错。只是推行起来阻力不小,许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李凉茉眨眨眼,狐疑,“如今想杀我的人,还少么?”
劭云太子闻言轻叹,“朝廷官职重多,多有偏重,或文或武。官非全才,他们便少些恃才的底气。孤有意文试选文官,武试选武官。不论出身,皆可参试。若是朝中缺人,可一年一试。若是官员饱和,可三年一试。只是……”
李凉茉闻言,沉眉深思,“只是这样一样,世家贵族会觉得受到了挑衅,若不能处理妥当。一旦失控,整个西凉动荡。”
面临杀身之祸的,可不止她一人。
“罢了。此事,非铁腕不能推行。不可强求。”他寻思着自己回到东周之后的局势,必是百废待举,该屠的屠干净了,他手上的鲜血足以叫人心中生畏,再以他的铁腕推行新政,必事半功倍。与西凉的局势完全不同。
李凉茉沉吟好一会儿,“不。若本宫不能推行,他日帝王年幼,就更无法推行了。”
西凉是她的底气,也是她亲人要守护的家,是他们的倚仗。
上辈子,她虽不曾参与他在东周的行政,却是知道,东周在经历了他的血洗之后,比以往更加强大,让旁国畏惧了。
她决定了,便急着回去设定更细致的计划,却见劭云太子带着她往别处去,“既是决定要做,便别急着回去,先看场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 搭台子找人唱戏咯~